夜深霜重,
    万籁俱静,
    角落里还未化干净的积雪泛着天上的星光。
    跑马场边的屋子里,
    之前吃东西的摊子已经收拾干净。
    火炉中的石炭也已经烧透,需要加碳了。
    两只大狗正趴在地上惬意的睡着,
    嘴边是两根有着齿痕的大骨头。
    忽的,
    狗儿抬起了头,朝门外看去。
    床上的殷伯睁开了眼,然后翻了个身。
    片刻后,
    脚步临近,门被打开,
    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走进来的时候,两只狗儿已经站起身摇着尾巴。
    那姑娘没在乎狗儿,关上屋门后直接走到了炉子前,放下水壶后,就把手背凑到了火炉上去。
    “坐!”
    姑娘对狗儿发出了命令,两只大狗不再往前凑,蹲坐在了一旁。
    那姑娘烤了片刻手背热起来后,这才用碳铲加了块儿石炭。
    “咻咻”
    问着屋子里的酒香,这姑娘眼睛转了转看到了殷伯床边的酒囊,
    拔开塞子,姑娘的琼鼻凑了过去,
    “嗯,挺好闻的!”
    看着背对她的殷伯,这姑娘眼睛一转,将自己公子水壶上的盖拧开,悄悄将酒囊中的酒倒了一点出来在壶盖上。
    一口闷!
    姑娘的脸上的五官挤成了一团!
    “啊!呼!”
    姑娘美的挑了挑眉,张嘴无声的说了句‘好喝!’
    床上的殷伯被子里的手伸了出来,挠了挠脸。
    姑娘停下了动作,静止不动。
    ‘轰隆’
    ‘轰隆’
    马蹄声在屋外响了起来,姑娘放下东西,离开火炉边,来到了房子门口开门探头,
    自家公子正在那个叫阿兰的小厮服侍着穿甲胄,另一个叫寻书的则是在给马儿热着身。
    “公子,你要喝口酒热热身子吗?”
    徐载靖感受着身上铁甲透到身上的寒意,又看了看探头的青草,点了点头。
    青草回身屁颠的捧着酒囊就出来了。
    徐载靖戴上五指的皮手套,伸了伸手指道:“青草,你和花想她们缝的这手套不错,多作几双!”
    “是,公子!”
    接过酒囊,徐载靖灌了口温酒,活动了一下身子。
    一会儿寻书便牵着两匹龙驹之一跑了过来,
    人马呼气之间,白气蒸腾。
    踩着马镫上了马,徐载靖加上甲胄沉沉的重量坐在龙驹背上,
    因为身材高大的龙驹没有披上具装,却没什么感觉的轻松抬着马蹄玩儿。
    比之前徐载靖在金羊寨用过的长枪还要长一截的马槊被阿兰吃力的从屋子里扛了出来,
    徐载靖轻手拿过,平端着找了找重心后,又随意的舞了几下,随后他轻磕马腹,龙驹在跑马场上慢跑了起来。
    跑马场中,设置靶子的青云赶忙跑到了一旁。
    徐载靖锻炼的这么些年,已经对如今骑兵的威力有了深刻的认识,
    别的不说,就像是我们平时骑个自行车,速度起来了都容易受伤,
    那么千斤重的马儿呢!
    马儿真的跑起来,人马的重量和速度加成之下,就是根棍子,它的威力也不同于往日。
    更何况徐载靖如今用的不是棍子,是一根重量惊人,前段锋利,后端沉重的马槊。
    冬日清晨的黑暗中,
    铁蹄的轰咚声,
    东西碰撞的砰嗙声,
    少年的闷喝声不绝于耳,
    半个时辰后,一人一马从黑暗中冲了出来,
    嘶啾啾~
    龙驹调皮的在寻书面前停下后抬起了前蹄,高高的立了起来,马头比两个少年的身高加起来还高。
    但是早已习惯的马侍寻书却是连后退都没有的。
    马背上的徐载靖也凭借着腰腿的力量,稳稳的坐在马背上。
    下了马,拍了拍隐约冒着白气的龙驹脖子,徐载靖在青云的帮助下脱了甲胄,
    喝了水后,带着青草青云,主仆三人去了暖房中。
    徐载靖到了盛家,晨读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
    这个时候,
    徐载靖的师父正拿着重新灌满的酒囊,看着跑马场,远处摆放着骑兵等高和人身等高的木质标靶的区域,碎木洒了一地,如同遭到了怪兽肆虐,一片狼藉。
    那里有住在外院儿的白高国小孩儿们,正在高兴的在那里捡着碎木头,准备帮忙抱到徐家大厨房去当柴火,说不定能多得个厨娘给的煮蛋奖励。
    而在盛家,
    庄学究正缓步在温暖的讲堂中走着,
    不时的停步看着某个小郎写的内容,
    有时点头,
    有时用手里的折扇指着某处,
    走到姑娘们这里的时候,学究看着明兰练得字点了点头,
    走到如兰桌前,学究伸出了手,如兰讪讪的将一本闲书放到了学究手里,
    经过墨兰的时候,学究看了一眼没说话,随后走到了堂前桌后坐下。
    倚在榻上,庄学究随手翻开了从如兰那里收来的闲书。
    中午下学的时候,
    众人被请到寿安堂用午饭,
    众人起身齐声道:
    “谢学究教诲!”
    庄学究点了点头,看着学堂中忙着披上大氅或者斗篷众人,
    学究随口说道:
    “五姑娘,留一下。”
    正高兴的如兰脸垮了下来,救助的望向了长柏。
    因为下午还要继续上课,所以众人也没收拾书箱什么的,
    很快,徐载靖和长柏出了讲堂,徐载靖道:
    “长柏,如兰你不管?”
    长柏叹了口气道:“不说她,方才学究的那道题目”
    众人走远,
    讲堂里,如兰看着正沉吟着用折扇击掌的学究讪讪一笑。
    过了一会儿,
    掀帘出来的如兰一脸的不可思议,
    边走边道:“喜鹊,下午可要帮我记得把那话本下册拿来。”
    “是,姑娘。”
    两人离开后,
    学堂里,庄学究坐在桌后,手里捏着闲书,嘴里念念有词道:
    “我这多少年前写的东西了,怎么还有人刻印!真是!”
    寿安堂,
    老夫人笑着和孩子们说了几句‘当是在家里’‘不要见外’的话后,就回了里间,
    然后女使们将屏风抬过来隔开男女后,众人开吃。
    没有长辈在场,徐载靖等几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饭后喝了些女使奉上来的消食饮子,
    老夫人在午休,他们也没打扰,便准备直接回学堂,
    出来的时候,同样已经吃完了饭的小厮女使已经在外面厅堂中候着了,
    穿上了冬衣,众人朝外走去,
    年纪不大的女使丹橘站在屋子门口,对着经过的哥儿姐儿的不停的行礼,
    等众人都出去了,后面的青草都走到寿安堂院子门口的时候,她回身对着一个女使道:
    “去,告诉支妈妈,可以差人来搬女使仆役用的桌凳碗筷了。”
    “是,丹橘姐姐。”
    院子外,
    青草看着停在前面的徐载靖,低声道:“公子,怎么了?”
    走在前面的齐衡、顾廷烨两个也是好奇的望向了徐载靖。
    “靖哥儿,可是忘了什么东西?”
    徐载靖挤出了笑容道:“没事,走吧!”
    下午,
    众人继续上课,庄学究还没来学堂,
    如兰蹲在长柏书桌前道:
    “哥,话本我还没看完呢!学究他就收走了.”
    长柏瞅了一眼自己妹妹道:
    “学究一年束脩四千贯,你就在堂上看这个?”
    如兰低下了头:“我又不用科举.”
    “那也要专心听讲,明事理,知好歹。”
    “哦”
    长柏叹了口气道:“到时我试试吧。”
    “谢谢哥哥。”
    过了一会儿,庄学究来到学堂,如兰不舍的将闲书下册交了上去。
    庄学究翻了翻,没说话,只是将闲书放在了桌上。
    讲堂里的众人继续学习的时候,
    庄学究有些好奇的看了看正在出神的徐载靖,
    这般情况可是少见的很!
    徐载靖感受到了视线,赶忙坐着对庄学究一礼。
    过了一刻钟左右,
    庄学究拿着两册闲书,在如兰无比惊讶的神情中,将其放在了如兰的桌上。
    如兰低声道:“谢学究!”
    下学的时候,
    众人起身,
    庄学究叹了口气道:“五郎,留下,其余散了吧。”
    堂中众人表情不一。
    很快,
    讲堂里就剩下了徐载靖,
    庄学究拿着徐载靖的下午做的文章,严肃的看着桌前的他道:
    “五郎,你这一下午心神不宁,是在想什么?”
    说着庄学究抖着手里的纸张道:
    “看看你作的这文章.”
    徐载靖低头道:“学究,学生没想什么。”
    庄学究语重心长的道:
    “哼!每临大事,要有静气!科举就是你这辈子除生死外最大的大事!”
    “不论遇到什么!也要把文章做好!”
    徐载靖赶忙躬身道:“是,谢学究教诲。”
    “去吧。”
    徐载靖躬身一礼,出了讲堂。
    来到院儿外,看到还没走的顾廷烨和齐衡,徐载靖笑了笑,示意没事。
    几人在门口告别,
    徐载靖和载章各自骑马出了积英巷,
    看着路边不时有吆喝着卖野鸡野兔的百姓猎户,
    徐载靖眼中满是思虑的神色。
    来到曲园街的时候,
    徐载靖看着已经进门的兄长,
    他对一旁的青云道:“去,请兆大哥来咱们府上一趟。”
    “是,公子。”
    青云驱马朝前离去。
    “青草,去和我母亲说一声,晚饭我不过去了。”
    青草赶忙应是。
    “舒伯,等会儿送几个硬菜进来。”
    夜幕降临,
    跑马场边的屋子里,
    徐载靖和兆眉峰坐在摆着酒菜的桌前,
    细细的问了兆眉峰几个问题,
    尤其是那被强盗杀害的小京官的细节,兆眉峰也没藏着掖着,咬着牙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那贼人曾经和销赃的炫耀过,说是割了他的首级,扔在到了我那侄女身前.”
    说完,兆眉峰猛地喝了口酒:“可恨,让那贼人死的这么痛快!”
    徐载靖点了点头道:“兆大哥,有个事”
    兆眉峰的一直沮丧的表情随着徐载靖低声说出的话,开始了剧烈的变化,
    随后他猛地站起来,
    来到屋外,让外面的高云青和青云离得远一些后,
    他回屋,皱着眉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后看向徐载靖:
    “这不会这么巧吧?”
    徐载靖依旧坐着,他的筷子停在菜盘上说道:
    “到底是不是还不知道呢!”
    兆眉峰走过来坐下道:“那,她她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徐载靖夹着肉菜,刚想放到嘴里,就被兆眉峰按在了胳膊上,
    看着兆眉峰着急的样子,徐载靖无奈放下筷子说道:
    “没什么特别之处!”
    兆眉峰听到此话,神情不但没有沮丧,眼睛反而亮了起来追问道:
    “还有呢?”
    徐载靖皱眉想了想自己知道的,说道:
    “看起来蠢笨蠢笨的,但是很聪明。”
    兆眉峰以拳击掌,面带笑容:“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极有可能!”
    他看了看徐载靖:“靖哥儿,伱真是真是我的福星!”
    徐载靖摆手道:“别别,万一不是你就白高兴了!”
    兆眉峰点了头,然后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后,
    神色郑重的沉声说道:“对了,过年前,他就会来汴京。”
    徐载靖:“谁?.你大师兄?”
    兆眉峰点了点头道:“嗯!白高国求和的使团已经走到大周境内。”
    徐载靖点头,那么他师兄应该就在这使团之中了。
    “北辽,金国两国使团,也将不日抵京!这次比之前更热闹!”
    徐载靖道:“白高国求和,那北辽和金国来呢?”
    兆眉峰一撇嘴道:“北辽应是来承诺咱们对付白高国的时候,他们不会插手,金国则是.”
    “邀大周共击北辽?”
    兆眉峰点头。
    “那你要不要亲自去看看那小姑娘,然后再告诉你师父?”
    听到徐载靖的话,兆眉峰沉吟了好一会儿后,才点了点头:
    “到时找个机会,让我见上一面吧!”
    徐载靖盯着兆眉峰的眼睛,迟疑的低声说道:“兆大哥,你不会是.不想告诉你师父吧?”
    兆眉峰一愣,自嘲的笑道:“有这么明显吗?”
    徐载靖点了点头。
    兆眉峰道:“如若你说的那小姑娘真是我师兄的后代,你以为她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么?”
    徐载靖想了想,摇了摇头:“应该会被捏在手心里,当成一个棋子。”
    兆眉峰点头道:“对!所以,师兄他付出的够多了!”
    “如今除了我们俩,没人知道这事!靖哥儿,哥哥我这又要欠你个人情了!”
    徐载靖看着兆眉峰面露疑惑的问道:“哦?欠我什么人情?”
    兆眉峰一笑,
    随后他拿起桌上的酒杯,和徐载靖碰了一下。
    两人一同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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