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耀文没闲工夫沉浸在禁忌的儿女情长,吃过早点往酒店去了个电话,得知李秉喆还没退房,会合谢丽尔去柏林药房拿了早准备好的一箱药,过目了报价单,略作调整,让人送去了码头。就算李承晚爱民如子,目前也没有能耐兼顾韩国百姓的方方面面,民间药品极度短缺是一定的,特别是退烧药,市场一定很大,赚上数亿乃至数十亿韩圆皆有可能,只是想让赚到手的钱尽可能保值,就要跟时间赛跑,趁着韩圆还没大贬值,把钱赚回来且出去。
    药送到码头时,李秉喆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扒开左右各一只柔荑,坐起,短暂回忆昨晚自己的生龙活虎,会心一笑,起身走下床,在地板上捡起自己的西服,掏出钱包,取出几张美元放在床头柜上。
    顿了顿,又掏出几张盖在之前的上面。
    “这两个女人是冼会长安排的,回去一定会汇报。”
    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李秉喆穿好衣服进入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后,精明的李会长重新上线,心情顿时变得更加愉悦。
    无论是紧俏物资、打击对手,亦或者买地皮、外汇渠道,对他都相当有利,这一趟香港之行,会让他的事业有质的飞跃。
    李秉喆踌躇满志时,冼耀文已经来到中华成衣的车间楼,穿梭于工位之间,检查军服的质量。
    虽说美军的定单实际利润非常微薄,油水都被中间人吃了,但体现在账上的利润却是按照原本应有的数字走的,票据完善,该交的税都交,将来可以列在对外公布的财务报表上。
    订单完成的好,还可以接下一笔订单,渐渐和美军建立合作关系,等越南战争开打,如果能接到一笔大订单,妥妥的利好消息。
    所以,订单不是一笔独立的订单,而是直接联系将来的股价,由不得他不重视。
    转完中华成衣车间,又去转了转中华制衣车间,所有车间都转了个遍,冼耀文来到中华制衣的大门口,稍等片刻,一辆车子停在他面前,后车门打开,人影一晃,周若云在他脸颊上吧唧一下。
    “昨天为什么不来找我?”
    “昨天周末。”
    “喔,我忘了。”周若云拉住冼耀文的手,娇声道:“你要去哪?”
    冼耀文淡笑道:“工厂、工地、工地、工地、工厂、工地、工地,然后吃饭。”
    “我跟你去。”
    “让你来就是跟着我接触一下家里的产业,我老冼家不养闲人,你嫁过来是做牛做马的,没有少奶奶给你做,等下好好看,搬砖、挑沙子、和水泥,哪个岗位你能做,就安排你到哪个岗位。”
    周若云莞尔一笑,“我是大学生。”
    “月薪35元。”
    “唔,我是大学生。”
    “一个月休息一天。”
    “哼,我是大学生。”
    冼耀文勾住周若云的下巴,轻笑道:“白天挑沙子,晚上扮大马。”
    “讨厌。”周若云脸颊顷刻间绯红。
    “呵呵。”冼耀文看了一眼手表,说道:“不逗你了,我们抓紧时间,不然中午不能准点吃饭。”
    “好呀。”
    两人走了几步,来到幸福工厂的工地临时办公室,冼耀文和刘若玲聊了几句,得知黎民乐已经去印度,暂时还没有传回消息。
    带着周若云在车间转了转,两人前往香港制造集团的工地,昨天刚和胡孝清聊过,介绍胡孝清给周若云认识后,未久待,在工地上转了转,绕了个弯,又来到快活塑料的工地。
    韩森对工厂相当重视,不仅派了最信任的糟糠妻尹莲,还派了有点文化的小老婆简淑英,就是妹妹韩月娥偶尔也会过来转转。
    今天只有尹莲在,冼耀文带着周若云和她寒暄了几句,接着就和梁知行聊了起来。
    梁知行是韩森找来的行内人,原本是上海纺织厂的机修工,1946年跟着老板来了香港,老板没有重操纺织旧业,而是开了塑胶厂,他也只好跨行,从纺织机械机修转职到塑胶机械机修,一干就是四年,从机修工干到副厂长的职位。
    据说原老板挺器重他,也不知道韩森使了什么手段将人挖过来,韩森没说,冼耀文也不好多问,人怎么挖来的不重要,只要懂行就行。
    “冼先生,昨天我去了洋行,拿回来一些产品介绍页。”梁知行展开一份介绍页,指着一台机器说道:“这是今年刚上市的自动啤机(注塑机),从参数上看要比以往的啤机好很多,就是价格贵12%。”
    冼耀文拿过介绍页,仔细看了下机器参数,“香港的塑胶厂最多的是手摇式啤机吧?”
    “山寨厂都用手摇式,便宜。”
    “自动比手摇式的效率能高出多少?”
    “一般工人能差出三四倍,熟练工人至少六七倍。”
    冼耀文指了指介绍页,“这款啤机性能的提升超过差价吗?”
    梁知行点点头,“数据上超过20%。”
    冼耀文合起介绍页,递回给梁知行,“洋行在香港有库存吗?”
    “我问过,有几台样机。”
    “新产品上市,为了促销,总会有一些优惠措施,跟洋行好好谈谈,价格上让点,我们先要一台测试,确实好用再下订单,不好用订其他型号。”
    梁知行迟疑了一下,说道:“冼先生,其实我们可以试试直接联系生产商,价钱上会便宜一些。”
    “知行,你以前没接触过机器采购?”冼耀文淡笑道。
    梁知行悻笑一声,“以前都是张老板亲自负责采购,我只负责验收机器。”
    “这就不奇怪了,机器这种东西涉及售后和后期维修的零配件供应,如果生产商近期没有计划在香港设立自己的直营网点,业内同行又没有同款机器供我们使小脑筋;
    一旦赶订单的时候机器坏了,需要换某个零件,生产商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只能去找洋行,到时候,一个螺丝卖1万,我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买。
    买新款机器要慎重,耍小聪明更要慎重,前期占点小便宜,容易后期吃大亏。”
    冼耀文话里有话,不无敲打之意,快活塑料的定位是代工厂,他不需要一个太有想法的厂长。
    “冼先生,我知道怎么做了。”
    冼耀文颔了颔首,走到厂房的一面外墙前,仰头往高处看了一眼,问梁知行要了施工图看上一眼,随即指了指外墙高处,“去找一下图纸的设计师,让他过来瞧一眼,看看能不能增加正负压排风系统,靠现在的窗户通风还不够。”
    “田氏的窗户比这里还小,只是夏天闷一点,其他没什么问题。”梁知行说道。
    冼耀文不苟言笑道:“照做。”
    梁知行愣了愣,随即心有不满地点点头,“是。”
    绕着厂房转了一圈,冼耀文又说道:“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招工?”
    “差不多十天后开始。”
    “招工的时候找个水平高一点的中医帮忙一起看人,皮肤太差的不要,肺不好的也不要。工厂开工之前,采购防护手套、口罩、护目镜,原则上工人开工必须戴这三样东西,但不强制,工人不想戴也行,让他们签一份免责申明,范本晚一点我会让人交给你。”
    “好。”
    梁知行心里有点不耐烦,腹诽这个冼先生屁事真多。
    冼耀文不知梁知行心中所想,知道也不会太在意,离开厂房工地,他又去看了眼食堂工地和储水池工地,香港的淡水紧张已经露出端倪,他的每间工厂都会陆续建设储水池和蓄水塔,以免将来吃水困难。
    工地转了个遍,冼耀文回到办公室,同尹莲打了声招呼,离开快活塑料,前往香港制造集团工地。
    香港制造集团的工地在中华制衣厂房的另一侧,抄近路需要经过一片野地,野草丛生,有长得比较高的芒草,白色、金黄色交织,煞是美丽,周若云心情甚好,一点不在意缠脚的低矮绿苋、伞龙吐珠等杂草,采撷不同颜色的芒草插在自己头上,蹦蹦跳跳,嘴里哼着小调。
    来到风景特别好的一处野草包围的空地,她拿出一部福伦达t天线机,对冼耀文说道:“帮我拍几张照片。”
    “好。”
    咔嚓,咔嚓,冼耀文给她拍了两张单人照,她又拉着冼耀文拍合照。
    一边白色芒草,一边金黄色芒草,相互交织的拱门前,周若云拉着冼耀文的手臂,笑颜如,冼耀文侧着头,凝视她的脸庞。
    这经典、温馨的一幕被戚龙雀捕捉住,定格在底片上。
    穿过野草,豁然开朗,来到了中华制衣的后门处,四五摊档正在出摊,炮制着食材,为中午的一波热潮做准备。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也容易厌倦,中华制衣食堂的伙食很好,但也有一些家庭压力不大的女工吃腻了要换换口味,加上几个工地同时开工,潜在市场不小,小贩们见缝插针,生意做到了这里。
    周若云拉着冼耀文到几个摊档前看了一眼,然后,嫌弃地走开。
    “一看就不好吃。”等走远,周若云压低声音说道。
    冼耀文淡笑道:“手艺要是好,在市区就能扎根,哪用跑到乡下工厂区来做生意。”
    “不好吃还有生意?”
    “工人的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价钱便宜,生意照样很好。”冼耀文指了指其中一个摊档说道:“他的牛杂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能吃出一股怪味,但他的生意很好,一个中午卖四五十元没问题。”
    “也没多少呀。”
    “跟周大小姐自然没得比。”冼耀文捏了捏周若云的脸颊。
    周若云睖了冼耀文一眼,嗔道:“没跟我自己比,湾仔那里有一个卖牛杂的林记,一天能卖三百多。”
    “你怎么不跟英京比,鱼翅席一天能卖七八桌。”冼耀文呛声道。
    “哼,不跟你说了。”周若云嘟了嘟嘴,别过脸去,使起小性子。
    “好好好。”冼耀文捧着周若云的脸,掰了回来,软声说道:“就当我错了,不发脾气。”
    “我才没发脾气。”
    “是是是,你没发脾气,是我发脾气。”
    “讨厌。”周若云扭了扭身子,娇笑一声,多云转晴。
    小性子来得快,去得更快,没一会两人和好,继续往前走,一路窃窃私语。(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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