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份来自云贵的奏疏,云贵的疟疾基本转好,万民对皇帝表示感谢,祈求知道拯救他们的‘神医’是谁。
    朱元璋似笑非笑的看着朱雄英:“都是百姓感谢你的。”
    朱雄英笑着点头道:“嗯。”
    朱元璋轻轻将奏疏放在一旁,看着朱雄英道:“咱上次就和你说了,要么就将你那金鸡啥树的告诉百姓,以后若有疟疾,他们自己就能治理,可以省掉许多烦心事,可你就是不肯,还特地叮嘱解大绅不可将此树告知与人,违者杀。”
    “咱就想不明白了,这明明是对老百姓天大的好事,为啥呀?为啥不能告诉他们?”
    朱雄英知道老人最忧心的就是百姓,他看着朱元璋道:“爷爷,当时我说朝廷开彩票啥的事,你不同意,为啥?”
    朱元璋瞪着眼:“人心驱利,咱都控制不住人心,你指望什么控制万民之心?”
    朱雄英笑笑:“道理一样的,当时还是您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我们控制不住人心,朝廷也没这个能力。”
    “如果百姓们知道金鸡纳树能治疟疾,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占城国也是多发疟疾的国jia,他们也需要这种树。”
    “那么交趾的百姓,云贵的百姓知道这东西能卖钱,最后金鸡纳树只会越来越少,等到将这种树砍伐快要绝种的时候,再爆发疟疾该怎么办?”
    “有些事短期是惠民之举,可也不能小看万民驱利的心。”
    “那时候朝廷面对疟疾束手无策,百姓怨谁?”
    “咱朝廷关心百姓,也要考虑深远呀,一味的对百姓好,过多的溺爱,只会酿就大祸!”
    朱元璋瞪大眼睛看着朱雄英:“咱一辈子还没人敢这么教育咱,你小子,教育老头子来啦?还把咱教训你的话原封不动的还回来?”
    朱雄英道:“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朱元璋咂摸咂摸嘴巴,破口骂道:“小兔崽子!嘴里都是道理!”
    朱雄英笑笑,和老爷子扯了一会嘴皮,继续开始批奏疏。
    批奏疏是枯燥乏味的,治理家国没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大事,多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更多的都是关乎钱财的事。
    朱雄英知道朝廷不富裕,虽然驿站赚了钱,但老爷子将大部分收入,都放在修路和军费开支上,真正结余下来的没有多少。
    披着披着,朱雄英再次踟躇起来,眉宇缓缓紧蹙。
    朱元璋百无聊赖的道:“咋又停啦?懒驴上磨了呀你!合着就开始一会儿新鲜劲呀?这批奏疏就是这么无聊的,以后你要天天经历的。”
    朱雄英没在乎老爷子的言外之意,回头定定的看着朱元璋,冷不丁的道:“有倭寇洗劫了嘉兴沿海一户村庄,死伤三十六名海民。”
    老爷子刚才还含着笑,这会儿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时下是三月,海上刮西风,有利于倭寇行船。
    大明每年的春三四月是防倭的汛期。
    当朱雄英看到这封来自嘉兴海盐知县的奏文之后,朱怀面色无比阴沉。
    无论处于什么目的,他都憎恨倭人,厌恶倭人。
    他在后世是身在和平年代下,可他不敢忘记先人受过的苦难。
    他无法接受倭人,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看到这群矮子的脸,听到他们所谓的武士道精神,朱雄英心中的火苗就在燃烧。
    他没有权力替先辈,替几十万国人去原谅那一段残忍的历史!
    他没资格!
    从师尊听到这事儿后,那为何不让他们感受一下我汉人祖先受过的苦厄!
    让他们知道,当被活埋,当被活ti实验,当被奸杀等等,是什么样子的滋味!
    老爷子脸色也在阴沉,但他一定没朱雄英想的多,没朱雄英知道的多。
    如果老爷子知道,咱汉人因为这群矮子,受过一段多么艰苦的岁月,他想,老爷子也会暴跳如雷!
    “混账!”
    朱元璋冷声道:“小小的东海倭夷,咱皇帝下过三次国书,他们居然屡教不改,真当咱抽不出手收拾他们?”
    “你批呀!手软个啥?调东南海军请君入瓮,狠狠的杀呀!”
    朱元璋有些恼火。
    朱雄英无奈的看着他,道:“老爷子,我不知道怎么批呀!东南海军,我连谁可以用都不知道,咋批?”
    朱元璋拍了拍额头:“嗨!咱倒是忘了,武人的地方将领,你还不熟悉。”
    “东南负责防倭的,是信国公家的儿子汤鼎,时任东南备倭总指挥。”
    “告诉他,咱要三百个倭寇的人头!”
    “他们不是喜欢杀咱沿海百姓么?咱让他们十倍还回来!”
    朱雄英点头:“好!”
    顿了顿,他看着老爷子问道:“需要朝廷布控什么战术吗?”
    朱元璋呆呆的看着朱雄英:“布控啥?汤鼎在东南呆了十年了,倭寇都杀不了,咱要他啥用?”
    朱雄英看了一眼朱元璋,欲言又止。
    “你这小子,老是和咱吞吞吐吐的做啥?有啥说啥?咱还会偏着外人不相信咱大孙?”
    朱雄英有些忧心忡忡的道:“爷爷,朝廷下个死命令过去,只要三百个倭寇人头,我担心,会不会有人冒功,或急功近利,用别的人头充当倭寇的……”
    朱元璋愣了愣,“谁敢?不怕夷九族的,尽管搞这些畜生做的事!”
    朱雄英点头,没有多说。
    实际朝廷给的高压政策,到中后期就会延伸出朱雄英说的这种事。
    不过现在是明初,朱雄英考虑的有些久远了。
    “那成!就看汤鼎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朱元璋眯着眼:“一定有!”
    朱雄英狐疑的道:“爷爷,您就这么自信?”
    朱元璋笑着道:“大孙!你等着看!咱大明的地方将领,都是咱亲自挑的人!”
    “好!”
    朱雄英也不再啰嗦,直接给海盐知县批复。
    夜渐渐深了,朱雄英还欲继续批。
    老爷子道:“成了,一口吃不了胖子,批了这么久累了吧?不批了!”
    朱元璋一辈子勤政,却看不得自家孙子多受累。
    朱雄英点头:“哦,那成,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想了想,他去给老爷子倒一壶羊奶:“睡觉前喝点,容易帮助睡眠。”
    朱元璋摆手:“快去休息罢!”
    等朱雄英走后,朱元璋做到了书房的太师椅上,昏暗的灯光下,老人继续奋笔疾书。
    积压了三日的奏疏,若不抓紧处理掉,朱元璋心始终不安。
    治国不易,当皇帝更不容易。
    清晨,微风。
    鸟儿在枝头轻声啼叫,揭开了新一天的清晨。
    ……
    徐府。
    在被卸掉权力之后,徐家和寻常小民没有任何区别。
    许多朝廷的核心信息,他们接触不到。
    即便还有一些人脉,徐家也不敢主动去接触。
    至于知道老爷子感染疟疾之事,也是后知后觉的才知道。
    此时的徐家人,对皇宫所有事都抓瞎。
    这是作为斗民的悲哀,因为他们再也接触不到任何上层的事,任何事在他们眼中都变的神秘起来。
    “皇上染了疟疾?”
    徐妙锦有些好奇的问徐辉祖。此时徐家兄妹,正在围着八仙桌吃早餐。
    徐辉祖点头:“是啊!听说挺严重的,不知怎得,被治好了。”
    徐妙锦狐疑的道:“可是疟疾不是在云贵地区多发,没听说应天城也会有啊!”
    徐辉祖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朝廷传的神秘的很,说什么的都有。”
    徐妙锦随口道:“那应天城就皇上老爷子一人得了疟疾么?”
    徐辉祖想了想道:“应当是的吧,也没听说还有旁人染了疟疾。”
    徐妙锦喔了一声,便继续埋头吃早餐。
    “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大哥、二哥、四哥,你们慢慢吃,我出去踏青。”
    说完,徐妙锦面颊羞红的走了。
    三兄弟一脸呆滞。
    徐增寿喃喃道:“她……五妹……踏青?”
    徐膺绪敲着他脑袋:“你属猪的啊?踏什么青?分明想别人了。”
    徐增寿道:“想谁啊?额……”
    他有些无语。
    女大不中留啊!
    不过现在他们徐家就是闲人,两兄弟自也不去管徐妙锦的事。
    徐妙锦喘着气,走在应天大街上,心跳的利害。
    这‘踏青’的借口,会不会有些蹩脚啊?
    嗯,不管了!
    说着,她缓缓踱步到了朱雄英的府邸。
    清晨的阳光下,微风和煦。
    朱雄英和老爷子在院落的石桌下吃着早餐。
    “早啊。”
    徐妙锦走过去坐下。
    朱雄英和朱元璋都是一愣,看着徐妙锦背着手,踢踏着脚步走了过来。
    朱雄英愣了愣,随后笑着道:“徐姑娘早餐吃了吗?”
    徐妙锦摇头:“喔,还没呢。”
    朱雄英道:“那刚好,一起吃点?”
    “喔。”
    老爷子看了徐妙锦一眼,道:“闺女,你咋睁眼说瞎话?”
    “啥?”
    徐妙锦不解的问道。
    “你嘴巴的饭粒还没擦干净。”
    “呀!”
    徐妙锦赶紧伸手去擦,发现嘴巴上空空如也,迷茫的看着朱元璋。
    朱元璋哈哈大笑。
    朱雄英愣了愣,看着徐妙锦:“你被老爷子耍了,试探你呢。原来你吃过了呀?”
    徐妙锦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幽怨的看着朱元璋。
    “吃,吃了一点,没吃饱嘛。”
    朱雄英笑笑:“那再吃点。”
    “好吧!”
    徐妙锦腼腆一笑,“对啦,老爷子今天咋有空来了呀?朝廷不忙了呀?”
    朱雄英道:“早就在这了,染了疟疾,在这休了好几天才养好身子。”
    朱雄英说完。
    见徐妙锦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
    徐妙锦看了一眼,正在津津有味吃着早餐的老爷子,摇头道:“噢,没怎么。”
    虽然说的平静,可徐妙锦心里已经起了涟漪。
    老人……疟疾……
    徐妙锦心跳加速,再次抬头默默看了一眼朱元璋,便低下头心不在焉的开始吃着包子。
    “你究竟怎么了?”朱雄英问徐妙锦道。
    “阿?没怎么呀。”
    朱雄英挠挠头:“可你拿的是我的包子,而且我刚咬过。”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徐妙锦脸颊瞬间红了。
    朱府的老槐树下,三人正优哉游哉的吃着早餐。
    然而徐妙锦现在心思却不在早餐上。
    来之前,徐家三兄弟刚提到应天疟疾的事。
    徐妙锦当时也问过徐辉祖,问他这京师都有谁染了疟疾,严重不严重。
    可徐辉祖给的回答是一一只有皇帝一人!
    但是现在,朱雄英刚才漫不经心的说他爷爷染了疟疾,身子才转好,这由不得徐妙锦不多看老爷子几眼。
    从当时听到老爷子是殿阁学士的时候,徐妙锦就感觉怪怪的。
    殿阁学士在宰相胡惟庸和李善长被杀之后,就变的名存实亡,宰相制在洪武皇帝治下彻底消亡。
    可徐妙锦看老爷子身上的气势,哪是一个殿阁老学士该有的气势?
    当时徐妙锦也没深想,但现在,她芳心微微跳了跳。
    该不会……压根就不是什么殿阁学士吧?
    这么想着,徐妙锦脸色更变的复杂起来。不是殿阁学士,又染上了疟疾……徐妙锦脑海中突然想到一种疯狂的可能!
    天呐!
    朱雄英看着心不在焉面色古怪的徐妙锦,轻声道:“你怎么了?好像很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什么话要说吗?”
    徐妙锦这才从骇人的思绪中拉回来,笑着摇头:“没有啊,我有吗?”
    “没有吗?”朱雄英狐疑的问道。
    “有吗?”徐妙锦回到。
    “噢。”
    朱雄英不在理会古古怪怪的徐妙锦,继续吃着早餐。
    “老爷子。”
    徐妙锦抬头,看着朱元璋,关怀道:“疟疾好点了吗?”
    朱元璋嗯道:“几天前就好了。”
    徐妙锦点头:“那就好了,不过……我听闻这疟疾多在南疆发生,怎生在应天城也有了?”
    朱雄英笑着道:“前几天去火器监,有交趾的军队押送铁梨木过来,恰好和他们接触了,老爷子身子弱,估计就那会被传染了。”火器监?”
    徐妙锦再次抬头看了朱雄英一眼,不动声色的道:“原来如此!”
    火器监是大明机密中的机密,那种衙门,就算是顶级权贵,朱元璋的心腹,都未必有资格进去。
    你和老爷子,为什么随便就能去火器监?
    徐妙锦心头越来越狐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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