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龙头里的水一如云中的月在静悄悄的流淌着,昏暗的卫生间,镜子里渐渐映出了承美闪闪发亮的面孔。煜诚屏住呼吸,或许是夏日的水凉爽而深邃的缘故,将脸缓缓探入水中的他心情迷茫而舒服。那一刻世界上所有的噪音都被隔绝,煜诚突然有种盼着短暂惬意成为永恒的冲动。如果不是那些遥远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沉,或许他不会因为憋不住气,而猛然露出水面。
    “要死了!没完没了的加班真是累扎心了。”
    对着镜子松动着领带与衣领的瞬间,煜诚想起了从前,承美脸上贴着创可贴,冷冷又长久的回避着自己的样子。
    “对不起,明明要陪你一起去给老丈人扫墓的。但我们分行长突然来了打球的兴致,我实在是不好推辞。毕竟我还等着升职加薪呢。”
    承美迟疑的扫了煜诚一眼,或许是无话可说,她便依旧平平淡淡的看着电视。因为渴望得到回应,煜诚瞪大的眼睛就像地球的轴。就连煜诚将身子倾斜十五度的凑近到承美的肩膀,承美也依旧按兵不动。
    “明明我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却还要用仅存一点点理智的大脑跟他斗智斗勇,我实在是厌烦透顶了。哎!什么时候能结束这种一眼望到头,却望不到希望的苦逼生活啊。”
    令煜诚顿觉惊惧的是,妻子的困惑、轻蔑与鄙视并没有出现,此刻承美的眼睛里只闪烁着混浊又无知的光芒。煜诚只好默默无语的卷着领带,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就只好又嬉皮笑脸的看向承美,但他根本不知道这样的自己有多糟糕。
    “周年办得顺利吗?”
    “嗯。”
    只吭一声的承美,依然用不足为奇的态度看着电视。
    在煜诚的印象里,承美应该反驳百句再夺门而去才对,虽然不识时务的冷静也是常有的事,但气氛却没有今天这么压抑。煜诚感觉自己的体温明显比世界更高了,他肆无忌惮的从承美身后拿出抱枕,举止更放肆的把玩了片刻,见承美依然无动于衷,他便死死的窥探着承美的脸。
    “今天真是辛苦了,老婆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
    这不是煜诚想听到的话,当然也不是承美真正想说的话。只是在那个瞬间,两个挺直后背,凝视彼此眼睛的人实在无话可说。
    煜诚一屁股坐在餐桌前的时候,承美跳脚般的跑去了卫生间,把吃的东西统统吐了出来,残留着血气的糖醋小排和淡淡的胆汁漂浮在泛黄的马桶里。等到她猫着腰重新坐回在电视前时,煜诚假装成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老婆你今天真是太好了,居然给我留了满满一碗的排骨。光是闻着就好有食欲,肚子里的蛔虫都跟着跳起来了呢。”
    承美没有侧目,依旧茫然的看着电视。煜诚只好满脸不悦的胡乱赞叹了一阵。突然他鼓起勇气走到承美面前。
    “我听分行长说今天好像有个棒球联赛啊,我得换个频道…”
    承美死死的按住遥控器,冷冷的瞪着煜诚。
    “不许换,我今天就要看电视剧。”
    煜诚叹了口气,充满期待的看着承美。
    “求你了,就让我看一次吧,今天可是非常关键的那一场!再说一个下载完的电视剧,什么时候不能看啊!明天分行长一定会拿比赛内容跟我们炫耀的,我总得有话说才行。”
    承美瞪大眼睛望着煜诚,煜诚本想抢夺,但承美狗刨似的滑稽挣扎太过怪异,煜诚只好略略作罢。
    “老婆,比赛就是要实时看直播才会有热血澎湃的感觉,就让我换个台吧,求求你了老婆!联赛一播完,你霸占几个月电视都行。”
    就像是听见流氓俗套的威胁一样,沉默寡言的承美用凶狠的目光逼视着煜诚。
    “我说不行就不行,再抢我们就离婚吧!”
    煜诚听得稀里糊涂,此刻就像有几千颗流星雷阵雨般的砸在自己头顶一样,顿觉喘不过气的煜诚,突然站起来指着承美的鼻子歇斯底里的喊道。
    “为了一个哭哭啼啼的肥皂剧,至于跟我放这么重的狠话吗?真是受不了你了。就是因为这种片看多了,我们的生活才会变得这么颓废。”
    “滚!”承美破马张飞的喊道,那一刻两个人的腹腔都感受到山崩地裂般的颤动。
    “砰!”
    门重重的关上,煜诚抱着破旧的被子朝杂物间走去,此时的他斗志更加强烈。“等着瞧吧,我早晚会离开你的。”或许在这种剑拔弩张的环境里只有这种暗示才会让煜诚心里得到些许慰藉。
    手表上的指针滴滴答答的转动着,煜诚木然的看着漏过指缝的落水,心里一直品味着那段消失不见的爱情火花。
    “靠,两天没碰游戏了,我的吸血鬼魔法师迦勒怎么还挂掉了。那几个狼人也是,雅各布、格雷格,卢卢一看那几个红球我就头疼,都不能消停点吗?发什么神经啊!”
    煜诚一边摔摔打打的玩着游戏,一边仔细回味着刚刚和承美说过的话。直到一轮半月缓缓的从乌云中探出头来,隐隐约约之间,煜诚好像听见了一个女人咆哮般的哭声。
    “家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大半夜哭得这么瘆人?不觉得会影响到孩子和邻居吗?”
    煜诚走到房间前,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就在他将门偷偷拉开一道缝隙的时候,承美的哭泣一声比一声高了。煜诚只好又硬着头皮看向电视里那个同样哭得毫无头绪,笑得荒诞不羁的女人。
    “真是万恶的悲情剧,要是能少一点就好了。”
    “艾希,我的棒球联赛,那可是一年一次的呀!气得我想骂人!”
    再次坐回到游戏前的煜诚,大放的阙词的就像闪闪发亮的硬币般从口中流出。
    第二天清早,煜诚拎着公文包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玄关。承美正闭着眼睛,静静的倚靠在沙发上,显然就是一副熬了一整个通宵的样子。门轻轻的带上,承美的长发随风飘舞,上身也朝着风吹来的方向倾斜。
    “老公,昨天的事真是太抱歉了,我其实是因为…”承美几乎是蓬头垢面的拦住了煜诚的去路,煜诚明显有些不高兴了,他的目光很陌生,脸上的浮肿也比从前更加严重。
    “时间已经很赶了,我真的不能再听你念叨了。等我回来再短话长说吧。行吗?!”
    与承美刻意呈现出的那种激情燃烧的新奇不同,煜诚的态度比流放者还要激动迫切。
    晨曦就像昨日尚未燃尽的香火一样乱糟糟的洒落在两个人周围,承美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像个孩子似的叫了起来。
    “其他时间我什么都不挑你了,今晚你就替我接一下孩子吧。昨天是爸爸的周年,妈妈的情绪很崩溃,我就是想去看看她。”煜诚本想伸手扶她,但承美却扭着身体再次当着众多邻居的面大声哭泣了起来。
    “李承美,你别这样。我答应你不就行了。”煜诚缩回手冷冷的说道,但承美并没有收敛的意思。
    “李承美你怎么总是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呢,你这个样子我很累啊。”
    煜诚索性也撕了老好人的脸皮,当着熙熙攘攘的邻居,对承美捶胸顿足的咆哮了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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