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城,纤纤楼外,人流如织。
    正阳城昔日三大烟花之地各领风骚的年代如今已经是昨日黄花,自东洲中洲合并以来,时局动荡,越家自我截肢,安全便成了昔日中洲各大势力追求之物。
    有着龙虎山的金字招牌,正阳城和易尘三年前来之时相比,更是呈现出一种畸形的繁华。
    而纤纤楼则是大越其他道精擅此道的‘业务精英’在龙虎山的再创业,据说纤纤楼背景深厚,其背后势力更是和龙虎山一位太上长老搭上了线。
    靠着精湛的业务知识,九曲十八弯的套路,作为外来者的纤纤楼刚一到正阳城便将本地软件硬化工程,人与人连接产业,进出口贸易打得是落花流水。
    现在世道很差,仙子真的在包间啊~
    此刻,纤纤楼外。
    一名落魄的年轻人醉倒在街角,在他身周凌乱的摆放着十几个酒坛。
    林正义醉眼朦胧,望着斜对方的彩楼,再度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口中喃喃自语道:“仙儿,仙儿。”
    仙儿是纤纤楼的一名仙子,自打大越势力收缩到两都之地,作为镇安司内鹰派的林正义却是气不过,一气之下便离开了镇安司,开始游历天下。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中,他在一名好友的邀请下结识了纤纤楼当中的一名女修,也就是那叫仙儿的女修。
    仙儿是林正义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女孩,虽然修为不过炼精化气后期,但是却只沐足,从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没错,沐足也是纤纤楼的业务范围之一。
    这名叫仙儿的女修,偶然闯进了林正义的世界,却从此困住了年少的他。
    他甚至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
    此时已经是深秋,傍晚时分刚下了一场小雨,街道上刮起了一缕萧瑟的风,给正阳城平添了几分凉意。
    这个城市,从此便多了一个伤心的人。
    摸了摸自己的褡裢,只有十余两纹银了,年轻人苦笑一声,再这样下去,莫说去纤纤楼见仙儿了,他连酒都快喝不起了。
    又是一口浊酒灌下,林正义抬头,将目光望向远方那大楼三楼之上悬挂的鲜红灯笼之时,透过灯笼纸散发的红光,他好似看见仙儿就在那里,就在那灯笼边上。
    她的身影,熠熠生辉,一双会说话的剪水之瞳,直勾勾的望着他。
    蓦然间,林正义又想起了那个夜晚,昏暗的房间,靓丽的女修,局促的他。
    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沉闷,那一晚,他们谈天说地,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从修行谈到时局。
    林正义从未遇到过如此契合灵魂,那一刻,他竟是怦然心动。
    此时,沙漏中的细砂全部掉落,沙漏倒转,女修却是要走,一咬牙,他慷慨解囊。
    沙漏再度倒转过来。
    后来,他又再度去了多次,在那不大的房间里,深情的男人,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明媚的笑容,点亮了林正义的世界。
    在后续的接触当中,林正义也明白了她出现在此间的缘由。
    好赌的爸。
    生病的妈。
    偏爱弟弟的双亲。
    和破碎的她。
    他想带她走!
    可是他却没有足够多的银钱,因为在来纤纤楼之时,她的双亲便将纤纤楼给的一大笔钱给了她弟弟进入龙虎山外院修行,生生所资….
    哪怕是林正义将老爹林镇北给他悄悄置办的储物戒指典当了也不够纤纤楼开出的价钱,只够再多见她一阵。
    为此他忍不住给家里写了封长信,结果林镇北却是将他臭骂了一顿,让他赶紧滚回大都。
    一向疼爱他的母亲这一次也没有站在他这边。
    在信中他们大吵了一架。
    无奈之下,为了心上人。
    “我今天就要带她走,我看谁敢拦我!”少年目光坚定,掷地有声,将自己祭炼多年的法器拍到了桌子上。
    然后他就被打了。
    因为破坏了纤纤楼的长桌,他的法器也被没收,用来赔偿纤纤楼的桌椅。
    时代变了,昔日名震天下的镇安司如今只能在两都之地还有着威慑力,在这龙虎山脚下,正阳城内,镇安司算个屁。
    “艹,你们的桌子是金子做的吗?”年轻人将酒壶晃了晃,将最后一口浊酒倒入口中。
    吨,吨,吨,吨,吨。
    苦酒入喉心作痛,酒入愁肠愁更愁。
    年轻人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林镇北夫妇已经在从上都赶往正阳城的路上了。
    就在林正义心烦意乱之时,一道惊异之声忽然在他的耳边响起。
    “咦,林兄。”
    “你….你是易….”年轻人努力睁开眼皮,眸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
    “易什么易,林兄慎言,洒家名讳翻天鹞子。”
    “易….鹞子兄,还请帮我。”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林正义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易尘:“.….”
    又是一个少不更事的。
    光影之下,道人喟然一叹。
    “林兄,你同我来。”
    在林正义诧异的目光当中,易尘领着他来到一处卖面具的摊贩前精心挑选了一个小丑面具让他戴上。
    随后翻天鹞子便带着小丑施施然走进了林正义心心念念的纤纤楼。
    三楼门口,锦衣壮汉气势一震,真人境,九重修为!
    大茶壶顿时面露崇敬之色,很快便出来一人将两人领进了一处包间。
    “易道长,你这是….”
    “贫道本是出家人,今日来这烟花之地全是为了林兄你啊,真是没办法,谁让贫道与你们林家关系亲厚呢。”
    “林兄,你去那屏风之后,不要问,更不要出声,安静听着便是。”
    锦衣壮汉在屏风之前大马金刀一坐,将茶几上的清茶拿起来抿了一口之后,却是语气深沉的说道:
    “换一批!”
    语气十分熟练。
    没过多久,一名俏丽圆脸女修便站到了易尘面前,屏风之后的林正义也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尼玛,身高足足一米五,林兄伱这滤镜加得有点严重啊。”
    易尘撇了撇嘴,当即笑眯眯的展露真人境顶峰的气势,将一张三千两的银票拍到了案上。
    在他的妙语连珠之下,很快这名叫仙儿的俏丽女修便吐露了一个与林正义没有听过的全新版本。
    “前辈,真的不需要仙儿服侍你吗?”
    女修不甘心的再三问道,一只大手抓住女修蠢蠢欲动的手臂。
    “和仙子一番畅谈,老子翻天鹞子竟是感觉到了突破的契机,仙儿姑娘你先出去,这五千两你拿走,就当是我翻天鹞子赏你的。”锦衣大汉嘿嘿一笑。
    如此庸脂俗粉就想占他慑世纯阳的便宜,没门。
    若是林萝道友他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听到易尘的话语,女修眼睛不由得一亮:“前辈,稍后差人唤仙儿便是,今日仙儿一直有空。”
    就在女修将要退出房门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仙儿姑娘好大的魅力,我来之时在外边见到一名落魄的年轻人,听说便是为了仙儿姑娘神魂颠倒,当真好手段。”
    女修闻言笑靥如花,回头一福:“仙儿喜欢的还是前辈这般豪杰之士,那林公子应该开眼看世界了,仙儿对他不过是正常与客人聊天而已。”
    “林公子非要多想我也没有办法,奴家只是把林公子当普通道友而已。”
    “奴家心动的还是前辈这等豪杰之士。”
    炼精化气的女修面对真人境顶峰的翻天鹞子,面对这改变人生的机会,她一时间竟是没有了丝毫矜持。
    因为在目光交汇之时她便知道此人乃是老手,对于老手惺惺作态反而是落了下乘。
    “仙儿姑娘说的这话老子爱听,再赏你两千两好好准备一下,待会来给老子洗脚。”锦衣大汉闻言却是哈哈一笑,一张银票再度飞到了女修面前。
    随着房门关上,屏风之后忽然传来啪嗒一声,易尘知道,有人的小丑面具掉了。
    他身形一闪,瞬间便来到了屏风后,拍了拍林正义的肩膀,一声长叹:“半掩门内寻真情,林兄还是年轻,你也真敢信啊。”
    “道长….”林正义伤心欲绝。
    “无妨,谁没有年轻过,林兄啊,你就是经历太少,就踏马两个字,青涩。”
    “遥想当年,贫道一个朋友也是去这等烟花之地,不过那个楼中出入会戴一块手牌。”
    “那一次我那好友却是半途见到一名女修,明眸善昧,于是便点了她的沙漏,他们也是相谈甚欢,好似多年未见的知己一般。”
    “或许是那晚的夜色太过撩人,我那好友怦然心动了,就问那仙子有没有道侣,她摇了摇头。”
    “林兄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林正义被易尘的小故事吊起了一抹兴趣,内心忽然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易尘并没有卖关子,接着轻笑道:
    “她说她没有道侣,但是她绝不会找手中有手牌的人当道侣。”
    “我那好友当时伤心欲绝,若是他没有手牌,他也不会在此间遇上她,可是他手中戴上了手牌,又无法爱她。”
    “所以啊,人生总是充满了遗憾。”
    “你说说,那仙儿姑娘,她只想当真人夫人,谁是真人无所谓,她才二十五六岁,没有背景,一切只能靠自己,她有什么错。”
    “认真你就输了啊。”
    “林兄,你现在正是努力修行的大好时候,岂可沉迷于情情爱爱?”
    林正义:“.….”
    或许是抹不开脸面,林正义忍不住岔开话题,好奇问道:“易道长,你那好友和那仙子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怎么样了?”易尘咧嘴一笑,拍了拍手,很快一个绿头巾茶壶便弯腰低头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
    “前辈有何吩咐?”
    “告诉你们主事的,刚才那个仙儿姑娘对老子翻天鹞子态度很差,再换一批进来。”
    锦衣壮汉望了年轻人一眼,咧嘴一笑。
    “林兄,后来我那好友思来想去想不通透,于是便找来管事的,把那位仙子举报了。”
    “说她态度很差~然后又换了一个善解人意的。”
    “我这好友他后来还成就了真君,修为不在贫道之下,而且英俊过人。”
    “所以说林兄,这个事告诉你一个道理。”
    “不要在一件你无法理解或者没办法解决的问题上浪费太多时间。”
    “人生有着太多的问题想不通,那便放下,换一个,别想这个了,不然就好像你现在这样,修为未成,生活落魄。”
    “这个世界,值得你追求的东西很多,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多找几棵吊一下嘛。”
    易尘朗声大笑,像一个老大哥一般拍了拍林正义的肩膀。
    “装在花瓶当中待价而沽的花,无论是盛放还是凋谢,都不是过堂风可以决定的,过堂风唯一能做的,便是多给她一笔小费,在她的人生留下一点足迹。”
    “道长….所言甚是,是正义着相了。”年轻人朝着易尘长身一礼。
    很快,另外两名女修走了进来,给两人沐足。
    水声哗哗当中,道人头靠在靠枕之上,懒洋洋的说道:
    “林兄啊,做人就得通透,见山是山,见山又不是山。”
    “便好似这洗脚,洗的是脚,但是又不完全是脚。”
    “那洗去的,是行走在人世间的泥泞啊。”
    “道长,正义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经过易尘一番开解后,不再钻牛角尖的林正义终究是释怀一笑,他也学着易尘的姿势躺下。
    “道长,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
    “滚!老子翻天鹞子清清白白,林兄话可不能乱说啊。”易尘顿时笑骂道,两人相视一笑,皆是闭目安心沐足起来。
    ——
    夜晚,启明星未眠。
    离开纤纤楼后,归途当中易尘却是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此人揭开斗笠,赫然便是张虎一。
    “易道长,借一步说话。”
    在一处死胡同内,易尘看着留影玉上废弃狗熊洞内两条肉虫不断蠕动,忍不住勃然大怒。
    “淦嫩娘,敢杀我的熊?”
    留影玉上,远处一堆散落的白骨分外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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