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递了买命钱,便要七天时间里,把人家的命收了。”
    “你收不了,便是丢了脸面。”
    “若是普通人还好,丢了这脸面,大不了退出江湖,过几年换个字号再出来混,但你不行啊!”
    “你是以捉刀人身份给的买命钱,若是买不了命,那丢的就是你们胡家的脸面,是镇祟府的脸面,这是件多严重的事?”
    “但如今眼瞅着到了时候,你居然啥也不做,只是磨了磨刀?”
    老算盘实在有些瞧不下去了,本来到了这瓜州城时,距离那送出了买命钱的日子,就已经过了五天半,最后这一天半里,该做的事情不知有多少,偏偏胡麻像是闲下来了。
    逛逛花园磨磨刀,别的啥事也没干,急的他在一边乱转,就连乌雅都瞧不下去了,道:“老师,你在这里嘟嚷什么呀,去跟掌柜阿哥说呀!”
    忽地想到了一点,向乌雅道:“好徒弟,我拉不下这个脸去问,要不伱去那小子那里打听打听?”
    “……”
    “……”
    如今这严家宅子里,已经四面都点了灯,煮了酒,院子里面是七八桌席面,前前后后都坐满了人,有城南柳先生,城外味庄的公羊老爷,巧手馆的厉大娘,就连铁槛王都命人送来了贺礼。
    “……”
    乌雅觉得奇怪:“师傅你不是说我命数轻,不让我去问吗?”
    “咱们这走鬼门道啊,便与鬼神亲近,不管他们这城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猫腻,瞒得了人,却瞒不得鬼神,若是去查,那麻烦的紧,既然这样,咱就不查了,直接起坛问鬼神便好。”
    一群人大声说笑着,倒也真个将这场间无形的压抑冲得淡了些,众人正要趁了这好气氛,痛饮几杯,却也冷不防,人群里一位身穿银色袍子,靴上雕花,头戴红冠的男子笑道:
    “什么叫作这城里没咱自己的人?照我看,这城里满都是咱自己的人才对。”
    “能替我发这个愁,可见算盘老哥真是替咱们自家着想的,我许他的二百斤血食,倒是不曾亏了。”
    老算盘一下子起了身,满脸难以置信:“这蛤蟆病的事情,他问出来了?”
    “可是……可是……”
    边说着,胡麻边长吁了口气,道:“镇祟府那位主人,宁斩亲戚,不循私情,为得便是收这天下人的心。”
    老算盘脸色僵了一僵,忙道:“其实,这几天里,我也想明白啦,你命轻命重的,反正都跑不了了,想想咱们这一门里,能拜了祖师爷的,都是命数轻的,为啥?命数轻才能躲事避祸呢!”
    乌雅顿了顿,才小声道:“老师,掌柜阿哥,真的在后面园子里起了一个坛,然后一下子就钻进来了各种模样的小鬼,争着抢着给他说各种事啊……”
    “啥?”
    偶尔谈笑间隙,他们也有人彼此对望一眼,却分明能看出彼此眼中的沉闷忧色。
    ……
    乌雅郑重的点了点头,道:“是,掌柜阿哥听着脸都已经青了,就在刚刚,他已经撤了坛,拿了刀,关了小门,带了大同阿哥,从大门里大步走了出去了。”
    “噗……”
    见了乌雅过来,胡麻便接过了茶,喝了一口,笑着向乌雅问道。
    “走!”
    乌雅更觉得奇怪了,道:“既然掌柜阿哥心里有主意了,那咱就跟着看好了呀!”
    一见胡麻的笑容,乌雅便觉得亲近,许是这位掌柜,身上有时候会有阿哥乌颂类似的气质?当然,细说起来,还不太一样,乌颂阿哥身上气质更神秘些。
    老算盘唉声叹气,道:“不还是咱们那祖师爷不争气,一辈子吃不上三大牲说点什么含含糊糊,既不让咱爷俩走,但又不跟咱爷俩说清楚了……”
    这话一出口,那位严家老爷身边左手边的白衣秀士,神色便不由得惨白了几分,勉强笑笑,却不好说话。
    “请,请……”
    当然,也因为名份上毕竟是妾,所以只邀请了一些通家之好,过来小聚一番。
    “虽然我听说了,那镇祟府皇命都压不住,曾受皇命亲封的官州府君,都被一锏给敲成了土泥,但严家这铁门槛,他定然是迈不进来的……”
    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将这香案上面的蜡烛点了起来,随手抓起一把香灰,直直的向了香案前面撒了过去,目光沉凝,低喝道:“因为我信这世间公道!”
    “这……”
    ……
    “……”
    “他若问我哪里来的底气,那就告诉他……”
    老算盘一时间连手都颤了:“不会有关那严家门里的事情,也被他就这么问出来了吧?”
    但莫名的是,虽然气氛怎么瞧着,怎么热闹桌上的人也都脸上带笑,声音都故意大了几分,但也不知怎地,总是有种压抑氛围,使得这灯笼光芒,都显得黯淡了几分的模样。
    “……”
    同一时间,瓜州府城里的铁门严家,才刚刚入黑,便已经设下了席面,据说正赶上了严家老爷第三房小妾过寿的日子,虽然不是正堂,不需要大张旗喜,但也闹得张灯结彩。
    老算盘更难以置信:“那寄土蛇神庙背后的事,也问出来了?”
    她也不瞒着胡麻,笑道:“老师正在前院里发愁呢,你说不干正事,就只是糊弄他。”
    “他……他在胡扯个什么?”
    “春生先生确实不必担心,严府这道铁门槛,可不是什么人都迈得进来的!”
    乌雅点头:“我听到有小鬼说了。”
    “那镇祟府主人之前杀亲戚的手段,已经快成了個笑话了,如今的他,倒是还吹起来了?”
    “那也不行啊……”
    因为如今府上的小少爷身上疙瘩正在消褪,但还没有完全养回来,所以这府上的人,对他们这几位能人仍敬重着,说话没人敢不听,让打开便打开,让设起了香案,也就跟着设起了香案。
    而终于有人提到了这个问题,已经憋了一晚上的众人,便也皆按捺不住,纷纷道:“说的是,我倒不觉得那位走鬼大捉刀,真有胆子敢来!”
    乌雅道:“好几个小鬼争着抢着跟他说呢,还有两个为了抢这第一个报信的,都打起来了,又是抠眼睛又是薅头发……”
    老算盘愤愤道:“这小子有求于你的时候嘴甜,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就自己憋着,光让你着急,上次在石马镇子就是,他都琢磨好了,光哄着我老人家替他担心。”
    “但你看我?天生一钱二两的贱骨头,但哪里有什么事情,可以躲得过去的?”
    外人不知道,门道里的人却明白,这位严家老爷的第三房小妾,乃是司命门道里的一位小医仙,所以名份上不算什么,但门道里面却也份量不轻。
    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火烧一般的跳了起来,低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祖师爷一定要咱们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了,过去瞧瞧!”
    “莫说他也只是一位小小捉刀,听说还未上桥便是那位镇祟府的主人亲自来了,难道还真能无视这天下英雄?”
    “你老师让你来的?”
    乌雅对胡麻是带有对恩人的敬重与感激的,并不怀疑他,但见老算盘这么说了,便也端起了茶,来到了这府上的花园旁边,找到了胡麻,只见他正命府里管家,把后门打开。
    胡麻笑道:“但你让他放心,咱也不是真的不干正事,乌雅,你可知道,我走的虽然是守岁人路子,但却是走鬼门道的人?”
    “呵呵,春生先生,何必一脸愁容?”
    “如今我便要在这赵府起坛,开这小门,是为了方便鬼神进出,还不伤了赵家的福泽,告诉你老师,我相信自己只需起了这坛,自有鬼神前来,告状的告状,说事的说事。”
    乌雅瞧着,却觉得好奇,道:“掌柜阿哥,这是在什么?”
    刚一入夜这一行人便饮起了酒,严家的严老爷,自是坐了主位,他的小妾,也只坐在旁边,媚眼如丝,侍奉着他饮酒,用白玉镶银的筷子挟菜给他吃。
    乌雅被胡麻这番话,直说得心神震荡,满眼祟拜,但回去找老算盘说了一通之后,却把老算盘惊得嘴里茶水都吐了出来。
    “呵,也是有趣,走鬼门道,却找了位守岁做捉刀,咱们这里可是有铁槛王驾前护法大将军在此,论起守岁这一门里的长幼,没准那捉刀来了,还得先给这位护法大将军磕上一个头呢……”
    席上诸人,高谈阔论,酒兴甚佳,不时说些奇人逸闻前来佐酒,席面中间的戏班子,卖力的吹打着,台上的青衣,两条水袖舞得那叫一个漂亮。
    “另外,你也把话捎给他!”
    老算盘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睛里涌动着惊疑不定的神色,良久,良久,才只呆呆的抬头:“不会吧?”
    “不去!”
    倒是在这沉闷里,那位严家老爷身边,一位身上穿着淡黄色袍子,气度不俗的男子笑道:“我知道你还有些放心不下,但这天下之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
    另有一位全身裹在了黑色袍子里,只剩了一颗小脑袋在外面,瞧着就不大有精神的女子跟着道:“主要是那胡家门里的都是狠人,亲戚都杀,杀两个路人想来压力不大……”
    一句话说的场间气氛忽然有些压抑了起来,面面相觑,那坐在了严府老爷身边的白衣秀士,更是惊的手里的酒杯都碰倒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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