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秀眼神一动,轻声道了告退,随后便静静站在了外头,与两排宫女太监和僧人在外候着她们拜毕。
    里头的赵瑾也重新闭上了眼。
    人多眼杂,她们今日之言传出去也不算奇怪。
    六皇子身中奇毒,是连潜心钻研医术数年的老院正都没见过的奇毒,故而太医研制解药时束手束脚,没有毒药样本,更没法对症下药,只能保守医治,尽力暂时延缓六皇子毒发时间。
    谁敢在皇子身上试药呢?
    所以当时太医们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放在了同样中毒的孝纯县主身上,后者也倒乖觉,竟当真拿自己身体开始试起了药。
    太医们知道她医术不俗,可碍于她的身份和庆华大长公主的威严,也不敢贸贸然就跑去求她共享进度,他们也知道若孝纯县主有进展,绝对不会藏私,毕竟这可是为皇子解毒的大功劳。
    若按孝纯县主的计划,自是假模假样试上一段时间,再假装研制出了解药,拿下这个救命之恩。
    在此之前,她自不能与太医共享进度,免得当真叫有能耐的研制出解药,摘了桃子。
    可谁叫她被裴羡下了药呢。
    她本人至今还躺在床上浑浑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身边人也被皇后的人看住,动作不得,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
    空有解药,却拿不出来。
    而六皇子也还躺在床上,太医们不敢拿皇子试药,那些揭榜的更不敢,进度止步不前,一时没了法子,要如何破呢?
    当然是找个试药的。
    若换做孝纯县主,绝对只有应允的,可她身边的人愿意,或者说允许么?
    果然,在赵瑾陪着皇后出了大雄宝殿,告退后往自己斋院走去时,便听见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赵瑾!”
    她转过身便看见庆华大长公主快速向她走来。
    年过六十,她却依旧硬朗康健,走起路来还要身边年轻小丫鬟们小跑来追的。
    “臣妇给大长公主请安。”她福身行礼。
    短短片刻间,她已经走至近前,扬手就要往赵瑾脸上扇去。
    武雪迅速动作,抬手握住庆华大长公主的手腕。
    后者身后追过来的丫鬟嬷嬷们看到这一幕也吓坏了,甚至都不顾主仆之别直接拉着庆华大长公主往后退。
    一品夫人,夫君重权在握,就算皇后也不敢这么虎,直接扇她巴掌啊!
    赵瑾见状,眼神冷了一瞬,径直起身看着她:“不知臣妇如何冒犯大长公主,竟劳动您亲自动手处置?”
    这话可担不得!
    一个年老的嬷嬷眼神一凛,加大力气拽着庆华大长公主,不动神色地暗示着她。
    好在后者被怒气冲走的脑子暂时回来了,只是冷笑一声,眼神伶俐地看着武雪攥着她的手:“贱婢!本宫岂是你能碰的?!”
    武雪分毫不动。
    赵瑾道:“大长公主不分青红皂白便来处置臣妇,臣妇惶恐不已,总要明白自己究竟何处冒犯于您,再论处置!”
    这就是不肯放手了。
    庆华大长公主一手被武雪挟制,一手被嬷嬷紧紧拽着,一时动弹不得,脸色顿时更青了:“你还有脸说何处冒犯?撺掇皇后叫孝纯试药,为六皇子解毒,如此歹毒心肠,本宫扇一巴掌都是便宜你!!”
    赵瑾眼眸微抬:“臣妇何曾提过叫孝纯县主试药?撺掇又是从何说起?”
    “你敢做不敢认?!”庆华大长公主怒不可遏。
    “没说过就是没说过,臣妇要如何认?”暗示的事,怎么能说撺掇。
    庆华大长公主一时被她气得直喘。
    赵瑾语气更重了些:“大长公主妄听谣言,以此污蔑甚至处置臣妇,不如便同臣妇一起去皇后娘娘跟前对峙,讨个公道!”
    庆华大长公主脸色微变。
    皇后偏帮赵瑾是想都不用想的事,且她自己也解释不清是从何听来的消息,闹不好就是个窥探皇后行踪。
    这是重罪。
    但她实在忍不下这口气,看向赵瑾的眼神如淬了毒一般:“赵瑾……你好得很。”
    被嬷嬷暗暗扯了下,她冷声开口:“今日便当本宫听信谣言,且放你一马……你也记着,若再敢将主意打到孝纯身上,便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本宫必不饶你!”
    赵瑾也冷笑一声:“不必大长公主放我一马,今日事今日了,你仅凭莫须有的谣言便掌掴于我,这事完不了!”
    闻言,庆华大长公主本人只是脸色微动,她身边的丫鬟嬷嬷却不淡定了,慌不择路地立即齐齐行礼请罪——
    “大长公主关心县主心切,听到些风吹草动的,难免失了方寸,今日无意冒犯,望夫人莫要往心里去,府中必备厚礼向您赔罪。”为首那年老嬷嬷姿态摆得极低,也十足恭敬。
    第645章 庆华大长公主欺人太甚!
    庆华大长公主对她如此放低身段很是不满,但她难得上线的脑子也告诉她眼下不得不如此。
    若闹到皇后跟前去,她讨不了好。
    她攥紧双手,沉默着没反应。
    赵瑾看了那年老嬷嬷一眼,轻声讽刺:“大长公主身边的人,似乎也比大长公主更懂规矩呢。”
    她这话坦白来说算犯上,但庆华大长公主若识趣,便只能忍下这口气。
    果然,庆华大长公主只是脸色更青了些,看她的眼神又阴毒了不少,却沉默着没说话。
    年老嬷嬷掩于宽大袖袍之下的手正死死攥着她的。
    她只盼着赵瑾出完气能快点离开。
    但赵瑾却没这个意思,而是反问庆华大长公主:“六殿下危在旦夕,孝纯县主亦然,若有太医和神医为他们诊治解毒,未尝不是好事一桩,不过先后之差,大长公主为何却一副我们要害孝纯县主的模样?”
    闻言,年老嬷嬷脸色一变,只是还没来得及阻止,庆华大长公主愤怒至极的话便脱口而出:“本宫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毒药为何尚且不知,你便叫孝纯去试药,若有个万一,她命都要没了!你好歹毒的心肠!!”
    “他们身中奇毒,解毒本就是命悬一线之事,我们该做的是尽量为医者提供更好的药材和条件,而非挑挑拣拣,错过良机,大长公主今日之举,莫不是不愿叫太医与神医为县主诊治解毒?”
    “本宫何曾说过?!”庆华大长公主厉声开口,“若他们确保万无一失,自是可以,只是本宫的孝纯不能被你这等黑了心肠的人利用去试药!”
    听到想听的话,赵瑾终于满意,点了点头道:“原是如此。”
    年老嬷嬷使尽了力气都没能阻止庆华大长公主犯蠢的一番话,顿时闭上眼睛,已经可以预见之后大长公主府的处境。
    赵瑾最后叹了一口气:“六殿下身中奇毒,命悬一线,皇上与皇后娘娘不知该多有担心,可恨我等不能以身代之,只能徒劳心忧,枯坐佛殿祈愿,实在难熬。”
    “巧言令色!”庆华大长公主冷笑一声。
    年老嬷嬷只恨自己跟了个蠢主子。
    再是虚情假意巧言令色,人家也内涵到他们了——人家愿以身代之,而他们连个试药的机会都不愿给出,人家整日跟着皇后在佛前祈愿,他们却连皇后的面都没再见几回,佛殿更是只去了一回。
    庆华大长公主还没反应过来,但也不愿再这里被赵瑾气,想走却还不见武雪放手。
    她呵斥出声:“还不放手?!”
    武雪依旧不动。
    “大长公主无故掌掴臣妇,没个说法就想走?”赵瑾淡淡道,“君尊臣卑,臣妇也素来恪守规矩,但也没有平白无故受欺负的道理。”
    庆华大长公主顿时脸色铁青。
    但赵瑾脸色也不好看,显然若她没个说法,她是真要去皇后跟前,甚至告到御前讨个说法的。
    庆华大长公主青着脸与她僵持良久,最终还是在年老嬷嬷的不断暗示下,僵硬着声音开口:“今日是本宫不对,望你见谅。”
    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想来这辈子都没这样“屈尊”过。
    但不论怎样,这歉到底是道了。
    赵瑾也知道不能太过,便点了点头:“大长公主关心则乱,但处置命妇乃皇后之责,您若再越俎代庖,可没有下一个好脾气的臣妇了。”
    字字句句不离处置,现在还直接扣了个越俎代庖的帽子,三言两语败坏完了庆华大长公主的名声,待到传出去,惹得帝后厌恶也是必然。
    年老嬷嬷使劲扶着脸色铁青的庆华大长公主离开,心下叹息不已。
    从前见这位夫人,总觉得和气亲近,谁想竟是如此难缠的性子。
    更恼人的是庆华大长公主吃了老大的一回亏,口口声声的处置和掌掴竟也没能落到实处,竟只是平白担了个名,惹得一身腥。
    这边,赵瑾看了眼仿佛连背影都带着怒气的庆华大长公主,心情颇好的转身离开。
    她就喜欢庆华大长公主这种脑子不多,一激就怒,藏不住心思就来找事的。
    方才她的确是暗示皇后以孝纯县主试药,皇后也听明白了,便顺着演了下去。
    她们的对话被传出去只是从秀随手而为。
    庆华大长公主能知道的这么快,显然是一直在关注着皇后的。
    毕竟六皇子的状态肉眼可见的不好了,建文帝那夜前来,后头私下里竟不知为何,传成了他是早知六皇子不好,来见他最后一面的。
    而有关孝纯县主试药之说是早在太医院无法研制出解药之后就隐隐开始的,庆华大长公主对孝纯县主是真心疼爱,自然担心建文帝和皇后失了耐心,直接拿孝纯县主试药,以尽量保住六皇子的命。
    所以在她今早暗示过皇后之后,得到消息的庆华大长公主果然急匆匆就来找她了。
    不知是人老了脑子不灵光了,还是她的脑子一直就没灵光过,一个小算计就直接叫她上了套。
    回到斋院后,她便见裴羡和裴承允也都匆匆来了。
    “母亲没事吧?”裴羡看了她的脸一眼。
    裴承允没说话,但脸上微有沉色。
    赵瑾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与大长公主说了几句话罢了。”
    “庆华大长公主欺人太甚!”裴羡脸色也不好看。
    赵瑾表情微妙。
    庆华大长公主冲动跋扈没错,但这回还这是她先招惹的对方。
    裴承允道:“方才的事传的极快,大家都在说庆华大长公主目中无人,越俎代庖,对命妇动辄打骂,连帝后都不放在眼里。”
    “那便好。”赵瑾点了点头。
    这正是她想要的。
    第646章 三皇子狼子野心,截杀手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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