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卫可孤
    草原上的白灾,对应的就是农耕民族的蝗灾。
    这一次的白灾范围可不仅仅是六镇,从是瀚海到草原,再到北魏的北部疆域,都遭遇了大雪灾。
    但是北魏的河东、河南、关中等地区,冬天却要比往年更暖一些,甚至今年的江淮流域都没有下雪。
    而今年凉州的气候也很好,因为河西走廊南北山脉的阻挡,河西并没有遭遇雪灾,反而在敦煌附近还下了几场雨,甚至一些绿洲出现了复苏的迹象。
    苏泽有些不解,明明是走出小冰河期,为什么北方还会遭遇这么大的雪灾?
    苏泽喊来了苏象(【喜欢吹牛的天文生】),他捏着胡子说道:
    “阴阳交泰方为风雨,今年正是因为阳甚阴衰,才有北方的白灾。”
    苏泽身后的吕秀宁以为这家伙在开黄腔,别过脸去啐了一口,但是苏泽听懂了苏象的意思。
    用气象学的术语,就是暖湿气流的力量太强大,北方寒流的控制力太弱,导致冷暖交锋的降雨带被推到了北方地区,导致了大规模的降雪。
    这就是在整个地球走出小冰期,整体变暖的前提下,发生的气候剧烈扰动。
    苏泽只能说,北魏也是倒霉,王朝末年遭遇的这些气象灾害,确实也是千年难遇的。
    在苏泽控制的地区,也有遭遇到白灾的。
    河州北部、凉州东部,特别是于谨控制的高平郡地区,都遭遇了一定程度的雪灾。
    最严重的当属高平郡,高平郡本身就是畜牧地区,这场白灾让胡琛的部族都停止了造反活动。
    不过有了苏泽提前运去的粮食,于谨直接打开高平城的粮仓,向附近的部族放粮
    他雪中送炭的行为又拉回了一些追随胡琛造反的部族,反而稳定了高平紧张的局势。
    但是在六镇,日子就没这么好过了。
    昨天巡查了自己的牲畜,高欢今天又随着司马子如,查看了怀朔周围的部族。
    结果都是很糟糕,有些部族是突然遭遇白灾的,大批的牲畜直接在暴风雨中冻死,很多部族因为燃料不足,已经开始冻死人了。
    牲畜,是草原重要的生产资料。
    这不仅仅是说,牲畜是草原肉和奶的提供者,还包括了马牛羊的粪便,也是草原上最重要的燃料。
    没有了牲畜群,有的部族连燃料都不够了。
    司马子如随着高欢巡视了好几个部族,情况也很不乐观。
    这几年六镇始终不太平,还被柔然人抢劫了几次。
    而这些还都是靠近镇城的部族,那些远离镇城的部族到底是个什么样子,高欢都不敢细想。
    司马子如骑着马跟着高欢说道:
    “贺六浑,还是请镇将放粮赈灾吧。”
    上一次武川之战,高欢和司马子如都立下军功,李崇为他们表功后,两人都被提拔成怀朔的军主豪帅。
    武川之战后,贺拔度拔请求返回武川,怀朔镇将杨钧虽然舍不得,但是也知道武川是贺拔家的根,所以允许贺拔度拔带领长子和次子返回武川,将小儿子贺拔岳留在了怀朔。
    杨钧如今非常倚仗高欢和司马子如,司马子如想要向杨钧进言开放镇仓救济百姓。
    高欢叹气了一声说道:“都督也难啊,上一次柔然人入侵已经开了一次镇仓了,今年镇仓中也没有多少粮食,根本不够怀朔百姓吃的。”
    司马子如脸色难看的说道:
    “不能请平城救灾吗?”
    高欢摇头说道:
    “平城也遭灾了,朝堂对六镇的态度,子如你也是知道的,就算是决定赈灾,运到六镇的时候也晚了。”
    司马子如说道:
    “朝堂诸公都不怕六镇乱起来吗?”
    司马子如平日里往来于怀朔诸部,很了解六镇军民对于朝廷的怨气。
    除此之外,还有真王的信徒,在牧民之中传教。
    真王号召百姓推翻朝廷,四处煽动百姓造反,这场白灾过后,若是朝廷拿不出赈灾的措施,又有多少部族要成为真王的信徒了。
    高欢也没想到,六镇的局势在自己拼死击败了柔然人后,却还是向着深渊坠落了下去。
    而怀朔又是整个六镇中最好的了。
    怀朔是六镇中东三镇的都督镇,杨钧这个镇将是都督镇将,掌握三镇物资的分配权力。
    而杨钧本人也是六镇的镇将中少有的好官。
    他本人品德高尚,在怀朔也有威望,对待手下也很好。
    上次柔然人过境后,杨钧是六镇中唯一一个打开镇仓放粮的镇将。
    可即使这样,怀朔的局势也已经非常糟糕了。
    高欢无法想象,其他五镇的局势如何。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杨钧身边的亲兵,向着高欢和司马子如骑来。
    “高军主,司马军主,镇将相召!”
    高欢和司马子如对视了一眼,两人策马跟上亲兵,杨钧已经在镇将府敲响了军鼓,召集众将士议事了。
    ——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武川镇。
    武川镇将楼破羌,在整个武川镇遭遇了白灾后,依然在镇将府内宴饮玩乐,一直到宇文肱和贺拔度拔两位实力军主,闯进了镇将府后,楼破羌这才擂鼓聚将,商议白灾的事情。
    可是聚将之后,武川镇将楼破羌依然是一副宿醉的样子,坐在镇江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宇文肱咳嗽一声,楼破羌才像是睡醒了一样,他看了看周围,这才说道:
    “有什么好议的,镇仓上次着火才修复完毕,里面也没有粮食,想要赈灾也没有粮食。”
    楼破羌说这个话的时候,其实也是带着怨气的。
    在场的这些军主豪帅们,遇到白灾就喊着朝廷开仓赈灾,可是挖空镇仓,又火烧镇仓的人也是他们。
    现在遭灾了,又嚷嚷着让自己赈灾?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武川的军主们纷纷开口,但是楼破羌也是一个回答——“没粮”。
    宇文肱知道这事情是商议不出什么结果了,他说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在武川以北的部族中,发现了逆贼卫可孤的踪迹。”
    说到了卫可孤,楼破羌的酒就醒了。
    卫可孤,来历成谜,但是活跃于东三镇之间,自称是真王使者,拉拢了很多部族。
    就在去年的时候,卫可孤召集了一群部落造反,被楼破羌派遣宇文肱带兵扑灭了,但是卫可孤还是逃脱了。
    从此之后,卫可孤就上了武川通缉的名单榜首。可是这个家伙十分的活跃,偏偏官军就是抓不住他。
    楼破羌怒道:“派兵去抓拿这个逆贼!再次重申镇将府的命令,若是有人再包庇卫可孤,本镇将绝对不姑息!”
    接下来的几个议题依然是互相扯皮的时间,一直等到楼破羌乏了,众将士终于散去。
    宇文肱拉着贺拔度拔去自己家中喝酒,而宇文肱的小儿子宇文泰,则被独孤如愿拉着去了他的府上。
    独孤如愿上一次冒死突围送信,楼破羌按照他的军功,让他十七岁还没成年,就继承了亡父领民酋长的职位。
    独孤如愿今年也才十八岁,但是因为其英俊的相貌,与众不同的打扮,被武川称呼为“独孤郎”。
    而当年独孤如愿斜帽出城求援的风姿,也被武川镇中不少人效仿,在武川掀起了一股斜戴帽子的风潮,人称独孤如愿“斜帽风流”。
    即使是立下大功返回武川的贺拔父子,也被独孤如愿盖过了风头。
    武川的豪杰们,都以能和独孤如愿结交为荣。
    但是独孤如愿唯独和现年才十四岁的宇文家幼子宇文泰关系不错。
    老一辈们散会后各自商议开小会去了,宇文泰和独孤如愿也开起了小会。
    讨论的自然就是武川的局势。
    独孤如愿吃着茶,看着窗外的大雪说道:
    “朝堂是不会赈灾了,六镇要乱了。”
    宇文泰人如小名,皮肤有些黑,总是皱着眉头一股小大人的样子。
    宇文泰也认同独孤如愿的判断,六镇将乱几乎是必然的事情了。
    江阳王元乂上台后,朝堂的局势进一步失衡。
    其中一个结果就是,官员们开始进一步堕落。
    所有官员都想着搜刮地方,凑齐了献给江阳王的贿赂后升迁。
    六镇也是如此。
    武川和怀朔,是六镇中比较好的了。
    怀朔的镇将杨钧在六镇名望很高,本人也是比较清廉的。
    楼破羌这样的,在六镇里也算是风评好的,因为他好歹不折腾。
    六镇中,最不当人的,就是沃野镇镇将于镇。
    于镇,就是苏泽在羽林中时候,越骑营的旅帅。
    他和于谨同是于家子弟,不过比起于谨这个远支,于镇是当年权倾朝野的权臣于忠的亲侄子,是于家的嫡脉子弟。
    于忠也有拥立胡太后的香火情,倒台后没有被处死,家族也没有被清算。
    于镇在羽林军中蜻蜓点水后,就通过家族的力量外任沃野镇。
    不过于氏家族已经式微,接下来的路,也只有于镇自己走了。
    于镇就任沃野镇后,就开始刮地三尺。
    其实本来沃野镇在六镇中,算是超越了武川和怀朔的富庶军镇。
    六镇的其他五镇,都处北方草原地带,这些地区的土壤无法支撑农耕,只能放牧。
    唯有沃野镇,位于黄河转折的河套地区,在这里有大片肥沃的土地。
    这些土地就算是不进行农耕,用来长草也要比别的地方丰茂得多。
    上一次柔然入侵,主要攻打的也是怀朔、武川为首的东三镇,沃野镇算是比较安全的。
    可即使如此,沃野镇也闹出了几次饥荒,这自然都是于镇的“功劳”。
    于镇的倒行逆施,也让沃野镇成了“真王”和信徒活动的重点地区,据说真王现在就在沃野镇。
    宇文泰小脸皱着,他看到独孤如愿这幅不着急的名士样子,忍不住说道:
    “期弥头(独孤如愿字),你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若是六镇大乱,我们又要何去何从啊?”
    宇文泰的判断和独孤如愿差不多,但是他的父兄却觉得他危言耸听。
    六镇这个地方,真王和卫可孤这样的妖人,总是隔三差五就会冒出来。
    总而言之,六镇军民对于朝堂的怨念,就是这些妖人滋生的土壤。
    宇文肱镇压过无数次叛乱,卫可孤只是一个比较棘手的妖人罢了。
    甚至宇文肱和贺拔度拔已经有了默契,故意在镇将楼破羌面前夸大卫可孤的影响力,从而用卫可孤来恐吓楼破羌。
    独孤如愿说道:
    “黑獭,六镇乱不乱,也不是我们能操行的事情,这世间的大势,我们能做的就是随波逐流,不要被这激流冲的太远才是。”
    但是年纪更小的宇文泰却说道:
    “期弥头,我觉得不然!这人世间的事情总还是要争一争,只有争上一争,那失败了也不会后悔!”
    独孤如愿斜着身子坐在软塌上,对于宇文泰的豪言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虽然是好友,但是在人生态度上分歧颇大,为了这个话题也辩论过多次,自然是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
    正光二年,正月十五,洛阳。
    今年的元乂执政的第一年,元宵灯会还要更甚往年,从年前开始扎灯的匠人就开始忙碌起来,最引人注意的灯,是一座巨大的佛像状的灯。
    这座灯佛像足足用了五千张洛阳纸,这是苏泽的造纸坊坊生产的纸,工匠不仅仅要将纸糊在灯架上,还需要将这些纸染色。
    灯立佛手持佛印,一脸慈悲,而这佛像的脸赫然就是江阳王元乂的样子。
    因为这个灯,江阳王元乂将将作监少监穆少游提拔成了将作监正。
    要知道穆少游可是清河王元怿的旧党,曾经协助清河王建造了永宁寺。
    可就这样清河王都没有将穆少游扶正,他竟然靠着贿赂元乂和制作这个灯佛像,得到了期盼已久的扶正机会。
    今天宫里也要举行夜宴,但是胡太后在除夕夜宴后就身体抱恙,今天留在宣光殿中休养。
    陈留公主特意提前进宫,在小黄门的带领下走进了宣光殿。
    见到陈留公主,胡太后的眼睛亮了起来。
    以前也没觉得这个亡夫的妹妹有什么特别的,胡太后宠爱清河王,爱屋及乌下,先宣武帝的妹妹中,她更钟爱和清河王是同胞母的兰陵公主。
    可自从被囚禁后,宗室公卿都对自己避之不及,唯有陈留公主经常冒险来看望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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