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门前,程咬金站在张士贵边上,嘀咕道:“这长孙老贼近来是怎么了?”
    秦琼正巧走来,闻言也是困惑。
    张士贵看向后方,正在嚼着一张饼的王文度,这货从西域回来之后更精瘦了,如今就在不停地吃东西,好像想要将身子重新吃得壮硕。
    站在王文度身边的是刘仁愿,他昂首立在边上,像是一尊英武的雕像。
    天山一战结束之后,刘仁愿与裴行俭都有大功。
    裴行俭被封为了安西都护府的都护,太子殿下给出的原因是裴行俭在关中任职过县令,有治理经验。
    刘仁愿被封为左领军中郎将,不过他的军职是陛下封赐的,并不是太子安排的。
    王文度是左武卫的副将,帮着战后回来的苏定方安排各种事宜。
    至于薛仁贵在领军卫任职中郎将,这一次陛下出游,也带上了薛仁贵,任职陛下的亲卫。
    军中冒出了一批新将领,倒令朝中的老将们都宽心不少。
    “王文度!”
    听到张大将军唤自己,王文度嘴里还嚼着饼,轻声道:“大将军有何吩咐?”
    他一开口有一股大蒜味扑面而来。
    张士贵退后一步,低声道:“裴行俭近来在安西都护府如何了?”
    “那小子啊。”王文度笑呵呵道:“上月回来的时候,还看这个小子忙着在西域建城,那些西域人不听使唤,就天天骂人。”
    “骂人?”
    王文度回道:“经常骂人,什么人都骂,有时候有人不听话都要被他抽鞭子。”
    “老夫与他征战时,这小子还挺随和的一个人。”
    “那是因当初的裴小子在大将军身边,现在裴小子身边都是一些什么人,西域人,突厥人,吐谷浑人,不打不骂能听话吗?”
    张士贵忽然一笑,又有些不悦道:“这小子倒是活成了这个样子。”
    说话间,苏定方快步走来,一把扯开了王文度,道:“张大将军与老夫的副将说什么呢?”
    张士贵抬首道:“怎么?还不能言语两句了?”
    “当初某家与大将军可是说好了,你拿薛仁贵,某家拿裴行俭。”
    王文度夹在两个大将军中间,继续嚼着饼,还在吃着。
    苏定方继续道:“某家怎么听说在天山的时候,大将军几次想要笼络裴行俭。”
    张士贵冷哼一笑,道:“是吗?谁给你通风报信了?”
    两位大将军回头看去,这个王文度又不在人群中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朱雀门打开了,百官走入皇城内,脚步声与众多议论声掺杂在一起,上朝的一路朝着承天门走去。
    要当值的便去各自的官署。
    太极殿内,与往日相比这里比以往更干净了,地面还有些湿漉漉的像是刚擦洗过,以往大殿一侧关着的窗户也都是开着的,现在殿内的空气也不像当初这么浑浊,反倒是清新了许多。
    有些许晨风吹入殿内,也令人不再昏昏沉沉想要打瞌睡了。
    李承干走入殿内,这里还有不少议论声。
    太子穿着一身青褐点缀相间衣裳,显得有些随意,衣着整洁干净,头戴发冠,神色多了几分轻松。
    这位正二十岁出头的太子,给人一种精神奕奕,锐意进取的感觉。
    站在朝班的最前方,李承干背朝着皇位,面朝朝中诸多百官。
    “马上就要入冬了,诸位可都有准备好冬衣?”
    听到太子殿下一句问候,众人也都笑得轻松。
    褚遂良十分讨巧地走出朝班,回道:“臣家里准备好冬衣了。”
    李承干稍稍颔首,向朝班中的老师示意,今天的早朝可以开始了。
    正如意料中那样,今天的早朝开始得很轻松,也很惬意,除了阴山的战事以外,大抵上群臣话语也比以往更多了。
    看来陛下是有意将阴山的战事全权交给太子殿下主持。
    但这对太子来说,指挥各路大将军这件事并不困难,唯一与陛下不同的是,这位太子在战争上更注重粮草与人口,而战略上的事十分大方地交给前方将领自决。
    现在的太子也只是太子,陛下虽说出游,不在长安但陛下终究还是陛下。
    殿中侍御史张行成朗声道:“殿下,临到入冬的这些天,河西走廊下起了大雨,武威郡更是下了两天两夜的大雨,这场大雨还下在了沙州,就连高昌也是雨水绵绵。”
    殿外的天空此刻云朵也很多,像是从西北而来的一片积雨云要来到长安了。
    太子听了呈报,也只是神色有所思量并没有说什么。
    李道宗站出朝班,汇报着今年关中各县的发展示意,大抵上说得都是今年各县的居民收入如何。
    李承乾道:“京兆府还须做好将来的预案,各县发展的情况需要落实到个人能力上,上官仪!”
    闻言,上官仪站出朝班道:“臣在。”
    李承干吩咐道:“这件事你去办,如有犹豫不决之事让人将卷宗送来。”
    “喏。”
    看着众人,李承干很想让五品官吏也能早朝来参加早朝。
    接下来的朝会都是一些正常的事宜。
    等各部说了事宜,殿外传来了话语,侍卫高声禀报道:“殿下,宗正寺少卿与杜侍郎觐见。”
    宗正寺卿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而宗正寺少卿则是李崇义。
    当初召河间郡王回长安,多半还在从朔方赶来的路上。
    李承干吩咐道:“入殿。”
    李崇义颔首走入殿内,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滕王李元婴所食邑滕县,其县县令被囚。”
    杜正伦也走入殿内,低着头递上一份奏章道:“殿下,据臣所知滕王骄奢,在滕县横征暴敛,大兴土木,兴建滕王阁。”
    听着殿内的话语声,李承干神色依旧平静。
    杜正伦接着道:“殿下,因滕县县令不满滕王暴行,屡次要奔赴长安禀奏,期间跑来长安的官吏,屡屡被贼人截住,听闻陛下出游滕县县令想要亲赴泰山寻见陛下,却因消息走漏,被滕王拿下而被囚禁,陛下闻之大怒。”
    长孙无忌站出朝班,愤怒道:“竟有这等事!”
    杜正伦继续道:“陛下有旨,此事交由太子处置。”
    滕王李元婴是李渊的孩子,也是当今太子的叔叔。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这个太子身上,想要从太子的神色寻求一些端倪,看看这位太子是恼怒,愤怒还是痛惜。
    可他们端详良久,都没有在太子身上找到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微微蹙眉。
    这是一个十分理性的太子,哪怕是亲叔叔在滕县出了这种事端,还能这般平静。
    李承干吩咐道:“父皇有允许孤将他拿入牢狱吗?”
    朝臣依旧没有话语,众人神色各异。
    杜正伦一时间语窒,又行礼道:“如今有宗室亲眷正在泰山,向陛下求情,希望可以从轻处置李元婴。”
    李承干来回踱步,又是思量片刻,道:“古人云,皇帝的个人好恶不能驾驭在国家律法之上,否则国不将国,想必父皇也能明白其中道理。”
    殿内众人沉默不言。
    “宗正寺少卿,殿中侍御史张行成去一趟滕州,将滕王李元婴带来长安。”
    “喏。”
    李承干又吩咐道:“有些事不仅是滕王个人,各县治理,山东地界内还有什么人与滕王勾连都要查清楚,带着孤的东宫右率一起走一趟,滕县县内治理事宜交由京兆府书令温挺协理,命驻守潼关的李道彦率一千兵马,先一步去滕县,将李元婴控制住。”
    “喏!”
    有三五人走出朝班,脚步匆匆地去办理此事。
    一直到下朝,朝臣走出太极殿的时候,还有些心惊。
    当朝臣都出了殿,发现舅舅还留在这里,李承干走上前,来到他身侧,道:“舅舅是觉得孤太严苛了吗?”
    长孙无忌保持着早朝的姿态站立,闭着眼道:“手足相残最为痛心。”
    李承干看着大殿之外,已是阴云密布,道:“用道德来约束一个人是很无力的,事实证明将期望放在别人身上,往往适得其反,不是吗?”
    长孙无忌终于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这个太子。
    李承干面带笑容,笑得很真心。
    “若宗室各路郡王劝说陛下,而让陛下有了恻隐之心,殿下再如此独断擅权,不是好事。”
    “孤不喜欢将结果放在对一个人的期待上,指望他能够悔改吗?”
    长孙无忌又劝道:“若宗室离心绝非好事。”
    “舅舅所言极是。”
    只是这么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李承干走到殿外,看着殿外的乌云压顶。
    李承干又走了两步,身后的舅舅似乎没有话要说了,便一路朝着东宫走去,打开手中的奏章翻看着,这份奏章是杜正伦根据滕县送出来的奏报摘了几条。
    具体的情形还是要等李崇义他们去看了才知道。
    流传千古的滕王阁序犹在耳边。
    李承干无奈一笑,如果真的抓了滕王李元婴,王勃还会不会写出滕王阁序呢?
    如今的东宫已没有往昔这么热闹了,两个弟弟去了王府住,几个妹妹也陪在母后左右,要不就是跟着李丽质在北苑。
    爷爷也去了北苑,偌大的皇宫偌大的皇城似乎都要让给自己这个东宫太子。
    走入家中,已准备好了饭菜。
    宁儿照顾着两个孩子用饭,苏婉坐在一旁盛好了一碗黍米饭。
    “今天爷爷与母后有说起宗室的事吗?”
    苏婉摇头道:“母后与爷爷忙着给弟弟妹妹制新衣裳,倒是没有提及。”
    “饭后孤与舅爷一起钓鱼,你们要不要去散散心?”
    苏婉摇头道:“妾身要留下来照顾孩子。”
    宁儿也回道:“母后不在宫中,宫里的一些事还要妾身来安排。”
    看来她们也挺忙碌的,不管是家里的事,还是宫里的事。
    午后,皇城中还在因入冬后的政事忙碌,李承干走在皇城中,从一个个官邸走过,其中最热闹的要数礼部。
    每年来长安朝贺的使者越来越多,新罗使者金春秋正在向褚遂良哭诉着,诉说着高句丽的恶心,还说百济人如何欺负他们。
    各国使者排着长队,一个接着一个向礼部的官吏诉说着他们对大唐的忠心以及希望大唐能够给他们主持公道。
    这些使者中或者是因虚荣,又或者是为了利益,希望大唐对他们如何如何。
    李承干径直走出了朱雀门,薛万备已驾着车,带着舅爷等在春明门外了。
    “今天早朝出了一些波折来的晚了一些。”
    听到外面孙儿的话语声,原本正在打瞌睡的高士廉才恍惚回神,朝着车外看了看,到:“老朽是真的上年纪了,等了这么片刻就睡着了。”
    李承干坐在车辕上,亲自给舅爷驾车,马车在护卫的保护下缓缓行驶。
    行了一段路,高士廉走下马车,感慨道:“许久不出来,现在的咸阳桥面目全非呀。”
    李承乾道:“其实潼关应该更热闹。”
    爷孙两人在河边放下了鱼竿,高士廉低声道:“照理说人都去了作坊劳作了,咸阳桥应该没这么热闹才是。”
    “生产的人多了,货物也就多了,来买货物的人更多了,自然就热闹了。”
    高士廉颔首道:“是真的老了。”
    这处钓鱼的位置很好,既不会觉得咸阳桥太过吵闹,又不会显得太过冷清,现在也没有刘仁轨来扫兴,他多半也在父皇出游的队伍中,跟着恪弟一起。
    高士廉站起身,任由鱼竿放在这里,就去找了边上一个正在洗手的老农讲话。
    老农看起来与舅爷的年纪差不多大,两人坐在边上就攀谈了起来。
    这位老农也不惧怕朝中出来的官兵,任由官兵立在一旁,他自顾自洗着一些枣。
    舅爷出来走动,却把孙儿晾在了一边,李承干无奈地提了提鱼竿。
    “老汉当年随军出征,那还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说着话又往嘴里放了一颗枣,将枣含在嘴里,又道:“你是贵人,不用听老汉说这些。”
    看来这位老汉还是个老府兵,但现在折冲府任职的人都是年轻人。
    舅爷又问询了三两句话,那老汉叹道:“以前的关中哪有现在这么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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