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暗流涌动
    汴梁,玄冥教。
    夜幕早已降下,在这原本就显得阴气甚重的总舵衙门之内,亦是早已处处充满了诡异之状,似有那么些恶鬼掩在角落中,欲要在这夜深之际放出噬人。
    死寂当中,一道高大的人影披着黑色兜帽,小心入了这衙门内的地宫,一路尽可能的避着旁人的眼线,甚是熟练的进了一道偏殿中。
    恰一入殿,此人便大拜下去。
    “小人拜见主子,主子千秋万代,神功圆满,一统天下。”
    若是听声音,就很明显能辨出此人正是在这大梁都城中足以呼风唤雨的鬼王朱友文,而当此之时,在这殿首一负手的面容可怖侏儒,自然就是奉旨闭关的冥帝朱友珪。
    然而,本该正奉旨闭关的冥帝出现于此,鬼王又小心谨慎的来此会面,显然是有不可告人的秘辛要面谈一番。
    随着鬼王的恭敬下拜,冥帝却只是讥笑一声:“本座听说,这一年本座闭关,你在朝堂上很有威风嘛。”
    鬼王掀开戴在头上的兜帽,抬起头,露出了谄媚的笑色:“都是主子的威风,小人不过狐假虎威罢了……”
    “呵。”冥帝讥讽一笑,俨然是有些脸色沉郁,分明是因为二人截然不同的处境而大为不满。
    念他身为朱温那老狗的亲儿子,这数十年来创立玄冥教,为大梁立下赫赫功劳,到头来却是一介义子在朝上耍威风,他反而只能在这阴暗的地宫内像巢虫一般苟活。
    纵使眼前这个鬼王,不过是他早已调包的傀儡,他也难压心中怒气。
    “明白就好,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莫当本座扶你上去,真是让你去享福的。”
    “小人自是一刻也不敢忘。”鬼王叩首下去。
    冥帝过了嘴瘾,似是去了这闭关一年的郁气,心情大好,遂跳到殿首上的一座以骷髅头而制的王座上,眯着眼尖声道:“你已将那药献给了老狗?”
    鬼王爬起身,高大的身形同时卑躬屈膝下去,应声笑道:“今岁开年,因河北之事,老东西大动肝火,常有头疼、不得眠、易燥等症,御医说是心病,被斩者达十数人,当此之时,小人便趁机献上那一西域所得之‘罂粟丸’,老东西甫一用之,果然如那西域人所言,心神镇静、精神欣快、情绪高昂、反应机敏,遂被老东西称之为神药,甚为喜爱。”
    冥帝发出刺耳冷笑:“这老狗,也就只有朱友文献给他的东西才肯放心服用了。”
    鬼王讪笑一声,便又马上恭维道:“正是有如此作用,老东西这小半年才时常服用此物,渐已有依赖之状,而到了此步,就能如那献药的西域人所言,从此以往,其人便会因之愈加容易暴怒、无法如常人判断事物,彼时之际,老东西定会与群臣离心离德,而圣明如主子,便能够趁势取得权柄,登上那九五之位……”
    说罢,他又继续恭维笑出声:“除此之外,还有小人授予他的那所谓的神功,摘自西域佛教密宗,会令其愈加痴迷女色,却并不能从中则取益处,只会让身体因之而被掏空,从今往后,老东西便能被主子操之如傀儡,玩弄于掌心之中。”
    冥帝放声一笑,似是尽在掌握之中一般的点了点头:“你这狗奴,倒难得办了一桩令本座满意的事。”
    鬼王谄媚发笑,自是不敢邀功。
    单冥帝的话风却是倏的一转,冷笑道:“不过,本座怎么还听说,前几日你与崔钰那废物走的颇近,还一并告了萧砚那厮的刁状?这个节骨眼上,此人难以对付,本座这些年为了把你这废物塑造成朱友文了多少心思,你岂敢不得本座之令就妄自耗费在老狗那里的信任?真当本座除伱之外就无备选不成?”
    前者心中下意识一突,但毕竟是早有准备,自是不慌乱,便答道:“不瞒主子,主子日日闭关不出,可能不知……萧砚已被封为冠军侯,现下已然班师回京,正屯驻于城外,后日,就会全城献捷……”
    冥帝下意识沉脸:“可笑,此子算什么东西,那老狗也是好大喜功之辈,真当这大梁的皇位凭他自己能坐稳似的,还要献什么捷?”
    “呃,小人不知,但按照惯例,许也就是御街夸功献捷之状,倒也是能够出出风头。”
    冥帝先是来回踱步,而后反问:“如此献捷,岂不是让此子在老东西面前又表现了一番?”
    鬼王哈的一笑,摆着手道:“主子多虑了,自古以来,所谓夸功献捷就那么点东西,再有甚样,萧砚也不能玩出来。而且……”
    他先是一顿,而后马上补充道:“前阵子,崔钰突然寻上小人,说他查阅案牍,从去岁的案子里看出了一些端倪……”
    说罢,他便立即说出了当日和崔钰所言,但绝口不提崔钰和朱友贞的私下关系,更多多少少隐瞒了一些朱汉宾和萧砚之间的关联,只说了萧砚和那位死在曹州的不良人校尉有所猜想,以及昔日劫废天子一案,与李振死在河北之中有萧砚操手的想法。
    不过就算如此,也足以让冥帝脸色愈加难看,他跳下王座,尖声道:“李振这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本座费那么大的力气替他平了户部的半数烂账,好不容易将他捧到能与敬翔分庭抗礼的局面,居然能一朝死在河北?还死的如此窝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鬼王只能干笑对之,道:“有这些东西,萧砚再有什么本事,这所谓的献捷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冥帝先是厌恶骂完李振,听见此话,又来回踱步,负手道:“不过此子,倒甚是有些麻烦……去年本座遣孟婆入河北刺杀此人,但彼时其已有了气候,又身处大军之中,孟婆没有把握,故便作罢,本座彼时还不以为意,竟为此养出如此大患。”
    鬼王便马上应和道:“然也。主子,萧砚此人倒不足为惧,关键是此子麾下的归德军,眼下就已达两万之举,更入卫禁军之列,单凭此军,其就已是禁军中不可忽视的巨大阻力,他日主子想要成事,此子必是最大的祸患!”
    前者斜睨了他一眼:“连孟婆都说此子难杀,若是本座不出马,恐也难以处置此辈,你还能有甚主意不成?”
    鬼王心下暗暗腹诽,冥帝这厮真是闭关的时候被关太久了,日夜浸染在邪功里头,竟只晓得凭借武力一途,难道刺杀不成,就不能想到其他法子了?也真是个蠢货。
    当然,这個想法他也只敢藏在心里,面上半点异色都没有,甚至不敢让冥帝稍稍多等,便马上出声道:“所以,前段时日小人才会和崔钰来往密切,又由于时间过紧,来不及报给您,才在仓促间自作主张上报给老东西,小人进言虽然折损了在老东西那里的信任,但也狠狠给萧砚那厮上了一笔眼药,此子失了信任,便就是折了牙的虎,今后还不是全凭主子随手而为……”
    冥帝负手站在殿首,矮小的身形在造型诡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这会闻言只是虚眸下去:“继续。”
    “只要此子没了信任,其又上下无甚根基,今后在京中立足不稳,总能被小人寻个由头出来,禁军上下粮饷,总要过一遍崇政院和户部,只要有主子首肯,还不是能够随意卡他一卡,其后萧砚那厮胆敢闹事,便轻易就能扣一个怨恨老东西的名义,彼时主子只需把归德军内属于萧砚的心腹清理一遍,再以恩义拉拢余下诸将,这两万归德军,还不是为主子掌握?”
    鬼王显然是早有腹稿,这会所有言语不急不缓,只是慢慢道:“届时,只要老东西不想用这一介前唐降人,朝中自无人敢保萧砚,便是朱友贞,也不敢虎口拔牙,萧砚自不能在禁军中再待下去,更不可能掌禁军大权,主子只要肯让小人使些手段,必能让此子被发配到偏远军州出镇,彼时,主子再想收拾此辈,或杀或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说完这番话,他便自信的抬头,面上似有邀功之状。
    但出乎意料的是,冥帝却没有马上嘉奖他,而是缓缓转动着紫黑的瞳孔,最终落在鬼王的脸上。
    单只是这一眼,就让鬼王被骇得全身惊出冷汗,旋即跪拜下去:“主子若是不满意,小人今后绝口不再提此事。”
    “不,本座很满意。”冥帝尖声冷笑,道:“不过,你实在是让本座太满意了,你这废物,也能有这等谋划?”
    鬼王下意识发出颤栗,知晓自己最近的表现让冥帝察觉到了危险,便马上叩首道:“主子明鉴,小人不过一贱奴,岂能有这番见地……小人所言这些,全是博王府内那些幕僚进献,他们全都是主子你替小人寻来的啊,主子若是不信,可问问他们……”
    冥帝眯了眯本就细小的眼睛,脸色在阴暗冥火中愈加显得狰狞骇人,一身阴毒气势竟是震慑的鬼王连头都不敢抬。
    末了许久,他才终于不冷不淡的出声:“料你这狗奴也不敢有什么样,这个想法不错,本座准了。从孟婆和水火判官呈现给本座的消息上来看,萧砚此子,倒能称得上一个机变百出,但汴梁不是河北,容不得他使出什么手段,上了玄冥教的生死簿,便唯有一个死字才能了结。”
    “主子圣明、主子圣明……”鬼王忙不迭的磕头,俨然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了。
    “就如此吧。”
    冥帝阴着一张脸,负手道:“从今以后,你让宫里宫外的人把萧砚那厮盯紧些,少让他和老东西有接近的机会,待本座出手就是。”
    “遵令。”鬼王长呼一口气,却是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趟似的。
    依照冥帝自傲的性格,今日肯说这么多废话已是难得,尤其是看见鬼王这张让他厌恶的脸,早就没了想要多说的心思,这会交代一句也便完事,鬼王再小心禀了几句细节,方才小心翼翼的想要退下。
    不过末了,他又好似才想起来似的,突然折身小心道:“禀主子,小人还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自从老东西练了佛家功法后,已对道家失了兴致,小人趁此机会,进言让萧砚去铲平龙虎山以表忠心,老东西已然同意。”
    “龙虎山?”冥帝皱了皱眉。
    鬼王便小心道:“就是天师府……当年,您亲自与那天师张玄陵交过手,此门为道家之冠,当年虽元气大伤,那张玄陵亦不知踪迹,但尚是颇有底蕴,甚有些棘手,小人便自作主张推给了萧砚那厮……”
    “张玄陵……”冥帝自语一遍,突然冷脸点头,“好、很好,你这个无心之举,倒算是不错,本座倒要看看,本座没料理完的东西,萧砚该如何应对。”
    鬼王笑了一声:“待此子失了禁军大权,还要去收拾天师府,当年那张玄陵连您都难以收拾,说不得失踪是假,或许就藏在哪里,待他去,正是自寻死路。”
    冥帝脸色一冷:“滚下去。”
    鬼王自知失言,冥帝向来自持天下无敌手,当年带着大半玄冥教主力,却拿不下一个大天位的张玄陵,就已是被其视作奇耻大辱,自己实在是得意忘形,一时失言。
    这冥帝闭关一年,着实是让鬼王过了一把真鬼王的瘾,稍稍失了些分寸。
    后者自不敢多言,忙不迭的狠狠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进而告辞而去。
    但恰一转身,他的脸色便冷了下去。
    这么些年,他便是扮鬼王,也已然养出了一些城府,他不是傻子,待冥帝事成,他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绝对必死无疑。
    所以,他才会背着冥帝拉拢崔钰……
    傀儡当久了,接触的东西多了,终究是会变得大胆的。
    而此人所想冥帝自然不知,他扫了一眼其高大的背影,冷笑一声。
    于他堂堂冥帝而言,可没有什么能够反噬的狗。
    废物就是废物,说到底,也是废物。
    待他神功大成之日,跨过大天位的瓶颈,自能藐视天下所有人。是所有人,包括朱温、李克用、李茂贞在内,甚至是那个需要他费尽手段才能监押起来的真鬼王朱友文,他都是藐视如蚂蚁。
    这就是功力带来的底气,区区一个傀儡而已,哪日想杀了,杀之如杀狗。
    想到这里,他便自语冷笑一声:“河北大功?笑话……笑话!”
    说罢,他便冷哼一声,俨然是把萧砚这二字抛在了脑后,一个终究要死的人,不需要他放在心上。
    他当下出关,不止是因为有对朱温下‘罂粟’一物的事,还因为他修炼的玄天已经有所精进,但除此之外,他必须要寻到这神功的上一篇‘九幽’,才能够继续增进。
    那个被囚禁起来的鬼王,对其折磨了这么多年,肯定是指望不上了……
    他走下殿首,尖着嗓子喊出声。
    “来人,召来孟婆,尸祖降臣,这个贱人,本座该与她有个了断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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