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
    数天过去。
    因为迎回佤族世代供奉的山鬼神位。
    不仅是马鹿寨,连另外两座佤寨也被惊动,专程派了人来。
    这是整个佤族的大事。
    他们同宗同源,骨子里流淌着一样的血液,又岂会坐视不理?
    过去百十年里。
    马鹿寨式微,被勐腊寨压得抬不起头,却还能一直延续血脉香火至今,就是因为三座佤寨彼此间相互扶持。
    两寨魔巴也将阿瓦神力,请回各自寨子。
    等送走一行人。
    马鹿寨这边剽牛、宰羊,欢呼庆祝了几天。
    作为客人,尤其还在迎回山鬼神位这件事中做出极大贡献,陈玉楼几人哪能逃得掉?
    一路上向来喜欢小酌几杯的他。
    都硬生生被灌怕了。
    至于那些伙计,更是到了闻酒色变的地步。
    估计半年甚至几年都不想再喝了。
    等喧闹散去。
    寨子里也重新归于平静。
    西古大多数时间都待在后山龙摩爷,不见人影。
    托格则是带人在村寨周围的林子里,开辟出了足足五六亩田地。
    其中三分之二是旱地。
    种了小麦、糜子以及木薯,都是不挑环境的农作物。
    剩下的两块地,则是紧靠蛇河一侧,能够随时引水进田里。
    不过,水田不像旱地,得慢慢培肥养土。
    这些天他人吃住几乎都在田间地头,就是想着趁自己还能动弹,为寨子里的后辈留下另外一条路可走。
    千百年来,他们都过着刀耕火种、靠山吃山的日子。
    他们倒是可以享受着先辈留下的祖荫,肆无忌惮的猎捕砍伐。
    但猎物终究有猎尽的一日,山林也有伐光的那天。
    到时候。
    马鹿寨后辈怎么办?
    难不成活活饿死。
    托格虽然一辈子也不曾走出过遮龙山,但他却比一般人更有远见。
    陈玉楼他们带来了十多样种子。
    说实话。
    原本只是想着,万一言语不通,遇到困顿,伪装成茶马古道上的行商也不是问题。
    而且,种子能够长久保存。
    实在走投无路,还能作为粮食充饥。
    只不过。
    就算是陈玉楼自己也没想到,抵达遮龙山后一切如此顺利。
    他们带的口粮足够支撑到返回南涧古城。
    所以,干脆将带的种子一股脑送给了他们。
    还特地让齐虎,以及几个懂得庄稼活的伙计去田地手把手教导。
    这么好的机会。
    托格又岂会浪费?
    尤其他也知道,陈玉楼一行人迟早会离开。
    所以,想着赶在离去前,尽量把大大小小的事都弄清楚。
    已经年近古稀的他,每天一早醒来就往地里跑,哪怕只是冒出一缕嫩芽,都能让他激动不已。
    此刻。
    头顶烈日穿过重重树冠,洒落在几块田地间。
    因为早了好几天。
    地里农作物都已经冒尖发芽。
    远远望去,青葱一片,长势喜人。
    而水田里则仍旧是空荡荡一片。
    一身短打的齐虎,挽起袖子,赤着脚站在田里,田埂四周站满了人影。
    其中赫然就有托格。
    还有寨子里的男女老少。
    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怎么样,齐虎兄弟?”
    见他在田里走了个来回,托格忍不住问道。
    “差不多了,可以撒谷子了……”
    虽然按照四季农时,如今并不是播种的时机,但滇越不像湘西,这地方一年四季如春,阳光充沛。
    完全能够种两季稻子。
    “呼——”
    听到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田边众人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欢呼。
    托格亲自去取了稻种过来,几天前,齐虎就让他们将稻种浸泡在水中,而今已经冒出了嫩绿色的牙尖。
    按照齐虎指导的法子。
    将稻种一点点洒进泥田内。
    虽然才两块田,但一行人足足忙了几个钟头。
    之后齐虎又认真嘱咐了几声。
    包括后续的筛秧,虫害,收割,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
    托格等人就坐在田埂上认真听着。
    一个个眼神里满是期待。
    仿佛已经看到了收获时的景象。
    又待了两天。
    陈玉楼终于提出辞别。
    从献王墓中返回,都已经过去了五六天,他这段时日一直在闭关修行,青木真身彻底融合,炉火境界也得以巩固。
    说实话。
    若是可以的话。
    他倒是想在遮龙山在多待一段时日。
    此地青木灵气异常浓郁,远远胜过三湘四水。
    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算算时间,从他们在陈家庄启程,前后已经过去了两个来月。
    何况,他一直惦记着抚仙湖里那头蛟龙。
    如今青木真身大成,境界一日千里,自然想要去会会。
    不仅是他。
    经过数月蛰伏练养,终于到了练气境第二关的养气境。
    道门吐纳之道,与他修行的青木功略有不同。
    虽然同样是呼吸吐纳天地灵气。
    也是炼气关。
    但却只有三境,分别是采气、养气以及炼气,之后筑成道基,也就是道家所言的白日筑基,再凝结金丹。
    虽然足足两个月功夫,才堪堪突破一个瓶颈。
    但鹧鸪哨却丝毫不曾有受打击之感。
    对他而言,而今的他,已经做到了搬山历代先辈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其一找到雮尘珠。
    第二则是修行入境。
    而除了他之外,最先堪破玄道服气筑基功的花灵,也隐隐摸到了养气的关隘。
    红姑娘与老洋人,则是稳中求进。
    至于昆仑。
    陈玉楼也曾问过他,是否尝试修行,不过得到的答案却让有些出乎意料。
    昆仑那小子看似温和,不管是谁,向来有求必应。
    但实际上极有主见,说不好听就是个犟种,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按照他的计划,修行也并无不可,但一定要等他五虎断门枪练到极致。
    只是。
    月棍年刀一辈子枪。
    纵然他在枪术上天赋过人,练到极致又岂是一日两日之功?
    滴水穿石,那是水磨工夫。
    当然。
    陈玉楼也知道,他这种专精于一项才是正确的路子。
    多了反而容易分心。
    而这些人中,实力精进最快的当属袁洪,虽然它晚花灵一步踏入炼气关,但因为妖物身份,反而得天独厚。
    接连吞食三具山魈遗骨。
    血脉提升后。
    修行也事半功倍。
    在炼气关上,甚至已经隐隐有超过鹧鸪哨的趋势。
    不过。
    这家伙也真是勤奋。
    这段时日,除了吃饭睡觉,其余全部功夫,几乎都在闭关。
    隔天一早。
    天还未亮。
    陈玉楼便从打坐中醒来,缓缓睁开眼。
    熬了一宿的他,脸上非但不见疲惫,一双眸子反而愈发清澈通透。
    张口深吸了口气。
    一缕醇厚的青木灵气,从四周自行凝聚,融入眉心,消失不见。
    神识随着那一缕气息流过奇经八脉,最终归于气海。
    与之前深邃如星空,雾气深重的景象不同。
    而今。
    他气海深处,赫然矗立着一尊炉鼎。
    明明不是实物,但鼎身之上光泽流转,纹饰天成,古老神秘气息自行浮动,给人的感觉却是比真物还要真实。
    这便是炉火境的标志。
    于气海丹田,凝铸炉鼎。
    呼吸吐纳的青木灵气,被其中水火二气交炼,方才能够化作一滴滴的灵液。
    灵气化液,炉火炼丹。
    这便是他修行的第三境。
    陈玉楼神识内视,气海炉鼎中,只有寥寥六七滴灵液。
    但一滴灵液中散发的威压,却要胜过无数灵气。
    “想成金丹,至少也得凝聚百滴吧?”
    陈玉楼低声喃喃着。
    作为世上唯一的修仙者,青木功的修行全靠他自行参悟,道门修行法虽然能够用来验证一二,但说到底根本不是一条路。
    金丹凝液。
    究竟是个什么标准。
    他也得慢慢摸索。
    缓缓收起神识,陈玉楼起身推开窗户,外面静悄悄一片。
    马鹿寨还在沉眠当中。
    不过听到动静,隔壁几间屋子窗户也纷纷从里打开,露出一道道熟悉的身影。
    “昆仑,去通知弟兄们准备出发。”
    “好。”
    昆仑就要起身下楼。
    一旁窗户里的鹧鸪哨,却露出几分迟疑。
    “陈兄,是否知会两位秋达一声,不告而别的话会不会……”
    从昨日提出辞别。
    几人昨夜就已经商量好,一早启程离开。
    为了不耽误功夫,鹧鸪哨也是一夜未眠,堪堪打坐结束。
    不过,他还远做不到无视休息,双眼中血丝密布,神色间难掩倦色。
    至于其他人。
    纯粹是醒得早。
    “还是算了,等他们醒了,到时候怕是想走都难。”
    陈玉楼摇摇头。
    说话间,做了个仰头饮酒的姿势。
    当然,除此之外,这几天西古和托格一直在忙,他也不想过多打扰。
    叨扰这么久。
    心里已经过意不去。
    但看着他的手势,几个人神情一下古怪起来。
    饶是鹧鸪哨也是如此。
    实在是这几天人都要喝废了。
    什么规矩自律,在佤寨的热情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他们有一百种法子劝酒。
    一想到上百号人,浩浩荡荡捧着酒坛送行的场景,他都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那就听陈兄的。”
    几个人一拍即合。
    再不耽误。
    各自去收拾行李。
    昆仑则是负责去叫醒那些伙计。
    不过,让他没料到的是,等他推门进屋子时,长长的通铺早已经收拾的一干二净。
    几十号伙计,各自抱着竹篓,萎靡不振的坐在床铺上。
    见到他的一刹那。
    一个个就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是不是要走了?”
    “掌柜的怎么说?”
    看着那一张张兴奋难掩的脸,饶是昆仑都有些瞠目结舌,这帮家伙看样子也喝怕了。
    要知道。
    常胜山那是绿林山匪的老巢。
    能在山上待个五六年的,哪有一个善茬。
    虽然那些烟客早已经被清理,但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全是酒鬼。
    能让他们风声鹤唳到这种地步。
    可想而知,佤寨山民喝酒之风有多恐怖。
    “直接走。”
    昆仑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道。
    一帮人眼睛瞬间亮起,哪还敢耽误,迅速背上竹篓,迫不及待的往屋后的马场赶去。
    这段时日。
    马群一直寄养在寨子里。
    盗众将行李之物架在马背两侧,然后驱赶马匹,直奔寨子之外。
    转眼间。
    马鹿寨便再度恢复平静。
    山林里雾气笼罩,连夜鸟都还在宿眠,青黑色的天边挂着一轮弦月。
    估计至少还得半个钟头。
    天才能彻底大亮。
    “我们也走。”
    陈玉楼回身望了一眼寨子正中的祖祠。
    仿佛还能看到青烟袅袅中,那道羽扇纶巾、身穿八卦衣的身影。
    目光继而越过,投向寨子深处的龙摩爷。
    那一片。
    仿佛自成天地。
    气息与外面截然不同。
    陈玉楼拱了拱手。
    “诸位,有缘再见了。”
    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随后再不犹豫,目光扫过身侧昆仑、红姑娘、鹧鸪哨等人,一跃翻身上马,龙驹极通人性,并未嘶鸣,而是轻步往寨外赶去。
    等两拨人回合。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掌柜的,走哪条路?”
    红姑娘又恢复了山上时的打扮,红裙长发,英姿飒爽。
    手里握着一卷半开的地图。
    “先去南涧,经永昌,往滇西道去大理古城!”
    陈玉楼早就有了打算。
    所以,此刻面对红姑娘询问,想都没想,平静的道。
    这条路。
    摆明了就是不经水路。
    而是绕过滇西道,前往抚仙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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