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之战虽说必有损伤,但此事显然不可避免,也算是为接下来的大战积累经验,不取下来,恐怕还要调集更多的守备军,动用大量人手来维护漫长的运输线。
    所以这一场战事不可避免,华夏的战争史里面,发起的对外作战基本都是直来直去,很少上说绕路而战。
    不管敌方是强是弱,不可轻易选择绕后袭击是有原因的。
    第一是对于后勤运输的压力就更加巨大,守军可以随时随地出兵袭击粮道。
    至于这第二个原因,便是需要打开城池获得城的钱粮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作为农耕文明,华夏由古至今都十分擅长战争,尤其是秦朝和汉朝,面对游牧文明时都武德充沛,除了早期的开国皇帝刘邦,之后极少有打不过的情况,基本上胡人都是被摁着乱锤,以至于留下“独汉以强亡”之美誉。
    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汉朝建立起了强大的军事后勤体系。
    炎汉帝朝的战略物资的运转,比同时代的其他民族更为先进,而和游牧民族的来去如风不一样,以步卒为主的汉人军队,经常会因为粮草问题导致一场战争的失利,尤其是在漫长的战线上面,夺城之后取得足够的物资积累,以战养战,无疑是很好的方略。
    这其实是环境带来的限制,时代不可能给军队这么多的选择路线,和现代不一样,古时候的道路条件远远没有那么好,植被丰富,森林众多,若是要绕道无疑就是另外开辟一条道路,成本和时间都不允许,还不如多损失一些兵力将城池吃下来。
    下邳城外,王景军大营。
    王景召集郭嘉,荀攸、张飞、太史慈和典韦等人,一起商议战策。
    “攸认为,当在军和民夫之间组织匠人,到了下邳所在砍伐树木,准备妥当之后再攻舒城。”
    荀攸对着地图,给与建议。
    郭嘉附和说道:“我觉得可行,大不了在当地招揽工匠,还能顺带收买人心。”
    张飞却是摇头:“不妥,如此一来,岂不是给了下邳守军宽裕的反应时间?敌军若是趁此机会加固城防,我军怕是要进攻不利。你们可别忘记了,陶谦手上还有足足有三万多的兵力,更有丹阳兵这样的精锐战力可以调用,一旦拖延了战机,下邳城的消息递拢到郯城,我们便不得不暂时退兵了。”
    郭嘉对此倒是不以为然:“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奈何留给我军的时间确实不多了,要知道拿下舒城仅仅只是第一步而已,我们还要迅速的整合城的民力财力,尽量调动附近县治的力量配合。”
    张飞显然急着想要立功,如今冀州内乱,他守在东郡无事可做,所以才申请出战徐州,可不想无功而返。
    王景出征在外时,商议战事从来都是广开言路,现场每一个人都有发言权,这就意味着思路多一些,但王景军却也是纪律性极强的部队,一旦下达了军令,便会抛去其他声音,坚决执行。
    大帐内的议论,各执一词,而外间却不合时宜的传来一阵阵的喧哗之声,隐隐约约还有打架斗殴的喝骂,这等情况下,会议便不可能继续进行下去了。
    王景按捺下诸将笑道:“各位,且住一住,先看看是生了什么事。”
    说完之后,王景便带着人出了营帐,一见闹事之人,却是前些时日被俘的张闿。
    而张闿这个人,王景可是有着大用处的,因此对他可谓是极其重视。
    因此之前就命令士卒好生照看张闿,行军路上也颇为自由,除了每日有五六个大汉近身监视,只要不出军马范围之内,便不会多说什么。
    到了王景的嘱咐,张闿这厮倒颇为自在,两日竟然还有一餐肉食,反而没有丝毫的逃跑之意,张闿虽然勇武,但并没有兵器,监管的人都是王景的亲卫,刀枪可是实打实会死人的。
    王景出来之时,却是见张闿与那看管他的数人扭打在了一起,好家伙,这几人也是王景认识的军中悍卒之一,棍棒武艺不俗,已然踏入武道三境巅峰,距离四境也不过半步之遥,在青州兵中名气不小,能稳压他一头的,也不过太史慈这样的一流名将而已。
    可眼下此人却是被揍了个鼻青脸肿的模样,好不狼狈。
    这其中虽有担忧伤了张闿性命所以不敢下死手的原因,但是以几个人一起上,赤手空拳相搏,愣是被张闿占了上风。
    只见站在人群中,张闿一双拳头虎虎生风,劲力运转之玄妙,即便是王景见了都不禁暗暗赞叹:“此人倒也有些本事,难怪能够在历史上留下姓名。”
    别看张闿在三国里声名不显,实际上他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曾经改变过三国历史的走向。
    王景只见张闿颌下生须,身着布衣,面相粗猛,虽然以寡敌众,但此人丝毫不显疲态,反而无一人胆敢近身。
    王景本就武艺高绝,所以能够看得出来,张闿其实并没有下狠手,只是单单想着给那几小兵一个教训而已。
    王景见了,当即挥手呵斥:“都给我停下!”
    见是王景开口,在场一众青州兵不敢造次,当即停下手来。
    张闿见有人喝止,便开口问道:“那厮可是王景?”
    几名亲卫喝骂道:“不得无礼!”
    王景笑了笑,上前看着张闿:“无妨,我便是王景,不知壮士有何见教?”
    张闿大声的道:“你这厮端的好生无,既然抓了俺,杀也不杀,放也不放,岂是道理?”
    王景目光淡然,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我观你本事不凡,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却是屈了你的才能,有意招揽,不过事情繁忙,这一点还要你担待一二。”
    既然要人卖命,王景自然会礼贤下士,毕竟对方好歹也有几分本事,哪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理?
    张闿虽然说是一粗汉,但也能分出好歹,王景如此姿态,让其也有几分自得,觉得方才失言,“祁侯统兵作战,颇有章法,麾下都是好汉……”
    张闿还没有说完,王景挥了挥手打断,“这个先不提,据我所知,你虽然成了俘虏,可军中待你不说酒肉管饱,怎地也没虐待你吧,怎么与我的士卒生出龌龊,扭打起来?”
    张闿只是不在意的道:“吾不过到镇上尝了几口酒,谁料到你们却是这般小气?”
    一名鼻青脸肿的亲卫道:“主公,休要听这泼汉胡言乱语,单单只是饮酒还是小事,虽然咱们军不许饮酒,但这厮不是咱们青州营的人,我们还不至于苛待于他!”
    王景顿时好奇:“究竟为何,你且慢慢道来。”
    王景见张闿说得含糊其辞,避重就轻,自然晓得这厮的嘴巴靠不住,却听那小兵开始骂道:“最近几日,我军都在城外扎营,主公也下令每日可外出半个时辰采买货物,只要不违反军律平等交易即可,这厮却好,撒泼打滚应是要出去买酒吃。”
    “我们扭不过他,也应了,谁晓得这厮酒足饭饱后,咱们才发觉,他却是偷了咱们钱财去换酒吃。”
    王景哭笑不得的看了一眼张闿,这货倒是有些小聪明,开口绝不提偷钱的事情,那张闿一听,便是脱口而出的为自己叫屈起来。
    “这如何能怪到我的头上?酒瘾犯了当然要找酒喝啊,只是苦于囊肿羞涩,又馋了酒虫,却才行了此事,但饮酒的时候却没个度量,一时不慎,难免多喝了几口,结账之时一下子掏出了四个钱袋,否则你们又怎能发现……”
    王景对此却是不以为意,对着张闿哈哈一笑,“你这泼皮,一件理亏的事情,反而说得振振有词,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闿却也不惧:“大不了赔银子便是。”
    一说到这里,饶是这粗汉泼皮的性子,当下也是忍不住脸红,若是有钱还给几人,他张闿张大爷,当初在彭城何等威风,还用得着偷钱换酒吃?
    他喝酒就没给过钱!
    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真是气煞人也。
    众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王景亦是忍俊不禁的模样,张闿自然晓得众人在笑什么,脸皮涨成了猪肝色:“笑个甚哩,待得某来日富贵了,再还你们便是!”王景方才见张闿年纪不大,却是一副老油条的样子,但究其本心,也不是大恶,便是劝道:“吾观你也不是等闲五人能近得身的好汉,兵事方面也颇有章法,怎么投到了陶谦麾下?”
    张闿听闻此言,也是忍不住慨然道:“吾本是汝南人士,自幼家贫,天灾人祸之下,便只剩得我孤身一人苟活于世,为避战祸,吾便是北上逃亡,行至下邳,又闻徐州刺史陶谦要征集部将讨伐黄巾军,这才投军厮杀,因战功迁都尉一职。”
    王景听此,皱了皱眉头,随后还是对张闿说道:“现在我军正值用人之际,希望你能为我效力,别的不敢多说,吾同样许你都尉之职,你先做着,若是真有本事,将来保管给你一个出身,如何?”
    张闿一时之间也没个去处,若此时拒绝又能去哪里?
    更何况王景出手十分大气,直接就扔了一个都尉出来。
    而王景的个人武力和往日战绩,更是有目共睹,张闿深知,这样的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张闿有些难以相信,盯着王景说道:“你可莫要诓我!”
    张闿早就意动,他在陶谦手下,也不过就是区区一个都尉,远远谈不上陶谦心腹的地步,更谈不上忠心二字,且他看过靖平军发过一次军饷,比一般军队高不说,都是有专门的粮草官发放的,没有丝毫克扣。
    以前自家军饷,哪一次不是被曹豹这厮截留大半?
    至于各种喝兵血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委实是屡见不鲜,样繁多。
    王景解开钱袋,取出四吊钱道:“这是四贯钱,便算作是你今月的军饷如何?”
    张闿双目一瞪,随即大笑:“这都月底了,在你这当兵,居然这么多饷钱可拿?”
    王景身旁的一亲卫道:“吾麾下之甲士,发钱定然发到足额,而且发放到人,从无丝毫克扣。”
    张闿感激的拜倒在地道:“末将张闿,拜见主公,日后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王景扶起张闿,却见张闿取出两吊钱递给方才和自家扭打的几名青州小兵:“前番偷了你们的钱财,俺给你们赔个不是,还请你们不要见怪!”
    说完之后,几名黄巾众出身的小兵,也是十分豪气的哈哈大笑起来:“你虽然贪杯,但也称得上是一条好汉,如今既然还了钱,那么咱们的仇怨就一笔勾销!”
    “好,够爽快,你们这几个朋友,我张闿交定了!”
    王景笑道:“如此方好,张闿何在!”
    “在!”
    张闿疑惑的看着王景,王景此时一脸严肃的道:“既然入得我王景麾下,就得行我的军规军法,你偷窃钱财在先,念在袍泽不追究,且归还了钱财,权且放过此节!”
    “但是你在军与将士斗殴,按军律,当罚十军棍,又扰乱军帐,再计十棍,共计二十军棍,你可服气?”
    那张闿急忙道:“俺之前可不算是你的兵,先前的事情作不得数,作不得数。”
    一听要挨打,张闿的泼皮性子再次尽显无疑:“俺如今加入,保证以后不会犯了便是。”
    王景脸色一板,哪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看来你这认错的态度,不够诚恳啊,那就再加十棍吧。”
    张闿还想狡辩,却见王景似乎又要加码,急忙认怂:“使得,使得,俺皮糙肉厚,愿意领罚。”
    在场众人见了,无不忍俊不禁。
    萧建领兵来援,登上下邳城头,遥望远方敌军大营。
    他是东海人,出任琅琊相,在徐州本地,也算是一方小诸侯,和曹豹这种需要依附陶谦的外来人士不同,虽然也是如曹豹一般地位,深得陶谦信赖,但总归是听调不听宣,算是横行于地方的一大势力。
    从实际上来讲,萧建也只是欠缺一个名号而已,他才是徐州境内真正的实权派系。
    此时此刻,正是萧建心态极度膨胀的阶段,来救援下邳城,便是萧建扩张的第一步。
    进驻下邳城之后,萧建并没有立刻派兵出击,而是缓慢的命令大军扎营,扎营的地点选在了河流之畔。
    这连天一般的旗号便就此拉扯开来,前后左右,五路大军,总数超过万人,就这般下了开来。
    萧建虽然膨胀,但自有膨胀的资本,这等军马摆在这里,换谁谁膨胀,但萧建并非丝毫不知兵,前来攻打下邳的王景军,绝对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他深知不付出一定的代价,是很难拿下来的。
    但他也有算计,下邳城乃是徐州有数的坚城,又两面靠水,这等城池,自古就是兵家重地。
    此时的下邳城,人心惶惶,民众不安,尤其是手里有钱有粮的大户人家,更是畏惧王景军攻破城池,占领下邳。
    “喂,可曾听说彭城被占领之后,城中大户全都遭了那奸臣王元旭的毒手,破家灭族者数不胜数啊。”
    “唉,每逢乱世必有妖孽出,据闻这祁侯出身显赫,乃名门之后,可偏偏却对待吾等郡望之族苛待至极,动辄便抄家灭族,真是不当人子。”
    城中世家大族,无不私自聚会,商讨对策。
    王景攻破彭城,对百姓确实称得上是秋毫无犯,可对待世家豪族却丝毫不见客气了。
    名声稍微好点的,交粮交钱,出点血倒是可保平安无虞。
    但若是劣迹斑斑恶行满满之家,那王景绝不会手软,每至一处,必召开公审大会,当着百姓的面,该抓抓,该杀杀,罚没家资财富。
    之前的全部拿走,剩下的粮食和不便携带的物资,就地分发给彭城的普通百姓。
    如此一来,王景麾下忽然就多出了许多的带路党。
    百姓确实害怕世家大族,但他们显然更加怕穷,因此检举起来一个比一个勤快。
    至于世家豪族事后的报复?
    大不了跟着祁侯走就是了!
    这年头大多数人都被权贵阶层敲骨吸髓,压榨到了极点,无恒产者无恒心,就算举家搬迁也没有丝毫负担。
    反倒是世家豪族,一个个拖家带口,家大业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而这些人仗着自家的高门第,横行地方作威作福多年,谁家的身上能够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谁家没出几个不肖子孙,欺男霸女,放贷吸血,侵占贫苦百姓的良田?
    光是土地兼并这件事,就有太多文章可做,甚至有些时候,证据太过明显,要不是王景稍微收敛一些,没有大开杀戒,怕是整个彭城的富户都被杀绝了。
    但即使这样,彭城的富户,也锐减了超过半数以上,不知多少豪门大户的家主人头落地,富贵之家妻离子散,碾落尘泥。
    消息自彭城一路传至下邳后,自然闹得豪族之间人人惊惧,难以安寝。
    因此萧建的到来,俨然成为了他们这些豪门大族仅存的希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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