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蔡氏孤女
    牵招所督四千余骑规模庞大,最初强征的那一千人如今也都混上了马匹。
    是黑熊借给他们的,如平阳三千骑兵一样,都是临时借调。
    所以现在的牵招与刘晔有点像,他们不具备指挥军队出击作战的权限。
    借给他的三千骑,只会按着黑熊的调令移动。
    太原各县不怎么欢迎黑熊,可他们无法阻止牵招。
    牵招带着州部官吏出现在城外,祁县也只能开门邀请牵招入内。
    及入夜,牵招的一名从事令狐超换了一身新衣服,来见牵招,对正捉笔书写的牵招长拜:“使君,臣乃王氏之婿,王氏邀臣赴宴。臣不知如何是从。”
    牵招放下笔,将桌面上的帛书盖住,看令狐超一身新衣又态度谦恭,就问:“可是为蔡昭姬一事而来?”
    “是,昨日在左部王庭,许多人听到了黑镇北言语。或许有人快马通报了王氏,王氏难免惶恐。”
    令狐超也是苦笑不已,他是弘农郡守令狐邵的堂兄,娶了王允的女儿。
    作为王允的女婿,他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
    更知道王允杀蔡邕的真实原因,哪里是什么外界传言的嫉妒,分明是灭口。
    如果是嫉妒蔡邕的才华声望,以及董卓给与蔡邕的信任和放权;那王允杀蔡邕,只是个人品德修养不好。
    可如果是灭口,那就算有杀董卓除国贼的万丈光芒,可指不定世人会怎么猜想。
    蔡邕因一声叹息被王允杀了,大女儿在混乱中生死不知;如今人家的小女婿杀的匈奴人头滚滚,不介意顺路来听听王氏的叹息。
    牵招也是有出身、根底的人,当年乡党同门几十个人追随乐隐,乐隐是车骑将军何苗的长史。
    何苗遇袭被杀,乐隐也遭到袭击。
    也就是何苗、乐隐死的早,如果笑到后面,牵招的履历也会很好看。
    牵招皱着眉头,见状令狐超更是长拜:“恳请使君援手。”
    “我不是不救,而是不知该如何援手。”
    牵招依旧皱着眉头,他很清楚黑熊座下那匹日行千里的神驹。
    真想杀王氏的话,可能今天吃过晚饭,就带着吕布杀过来了。
    怎么拯救王氏,这是个巨大的难题。
    眼前是不能逃跑的,真逃跑,从明面上消失。
    那半路上指不定被什么人干掉,到时候哪怕人人都知道是黑熊下的手,也没人敢这样说。
    这就跟装病一样,你敢装病,遇到狠一点的对手,就让你直接病死。
    王氏不能逃,又很难抵挡黑熊的进攻。
    而且这件事情,不能单纯的归类于家族私仇,这更像是地区之间的公仇。
    杀掉王允一家,关中人以及凉州人,都会对黑熊充满好感。
    关中人和凉州人可不会书写史书,当代人死了就死了,仇恨遗传不了几代人。
    过个几代人,谁还在意王允引发的这场灾难?
    死人是不可能爬起来复仇、造反的,十几代人以后,还不是史书怎么说,大家就怎么说?
    而眼前,血仇还未消退。
    王家的压力大,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给王家子弟十個胆子,这后面的二三十年里,没人敢去关陇任职。
    看着令狐超模样,牵招始终皱眉:“你先去赴宴,过几日我与黑镇北见面时再讨论此事。我若不能成功,会请托大将军出面。不过你那妻兄,的确是个隐患。”
    王凌早年举孝廉,在东郡当县长。
    曹操领兖州刺史时,王凌因罪被罚扫大街。
    曹操路过认了出来,就免除劳役,委派王凌担任了骁骑将军主簿。
    后来官渡时期表任其为冀州中山郡守,现在王凌并不在中原,而是混迹幽州,跟着鲜于辅一起对抗袁熙。
    对一个有操守的士人来说,在家谋私,在外谋公。
    王凌已经出仕许都朝廷阵营,牵招也不好劝王凌变节。
    人如果死了,清白名声还在,那子孙出仕时依旧会受到优待。
    名声若坏了,会让人怀疑整个家族的门风、操守。
    这样就是子嗣繁盛,也很难当官。
    所以规劝王凌变节倒戈这种话,牵招是不会说的。
    只是说着想了想,牵招就提议:“你那妻兄在外,我也很难说服大将军。不若告病归家,这样大将军也好出面。否则,此事难有转机。”
    难有转机。
    令狐超神情立刻严肃起来,这是要赌,赌王凌辞官回乡后,黑熊给不给袁尚面子。
    给面子,王家都活下来,此事就此揭过;不给面子,正好一窝全灭。
    令狐超不会怀疑牵招的判断,牵招比他更了解那位黑镇北。
    其实昨天牵招听明白这场战争可笑的起源之后,又见黑熊特意嘱咐让三千仆从骑兵入驻祁县。
    牵招就明白,当年的旧账该到清算的时候了。
    就看黑熊什么时候能抽身过来。
    王家能反抗么?
    就如当年蔡邕一样,一声叹息,就被王允这个好朋友给灭口了。
    想到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力,牵招也忍不住叹息,对令狐超挥挥手,不忘警告:“快去,不要给你我招惹祸端。”
    你是令狐家的人,你妻子是王允的女儿,很难牵连到伱家。
    所以过个场面就行了,王家跑不掉,你把事情弄的过火了,你家也跑不掉。
    “是,臣告退。”
    令狐超再次长拜,精气神泄了三分,后退几步离去。
    他走后,牵招揭开遮住公文的布巾,抓笔蘸墨想要书写,可就是心绪繁杂。
    一个赵氏孤儿,现在又有一个蔡氏孤女。
    恐怕未来,抄灭三族时,连女婴也不会放过了。
    思来想去,牵招重新取一片帛书,铺好后向黑熊书写。
    作为一个了解诸胡的边郡人,也见识过诸胡抄掠再请降套路的人,牵招很清楚,右部不可能接受黑熊的条件。
    现在就看黑熊和右部,在下一轮谈判的时候会有怎样的退步。
    而他这个并州刺史,目前只是个中介。
    此刻的左部王庭,之前出逃的小部首领也陆续引领部众、驱赶兽群来向王庭请降。也加入了风干羊肉的制作行列,同时也带来了足够的粮食。
    左部王庭不缺粮食,整个匈奴大小部落都不怎么缺粮。
    他们是耕牧一体,又不缺畜力,更没人向他们征税收租,所以三部王庭可以囤积充足的粮食,也能用这些粮食养活生育的孩童,壮大战马规模。
    临近入夜,黑熊吃饱喝足,骑着阴干马巡视营地。
    新归附的小部夜里点燃的照明篝火比较多,明显还在警戒、预防着。
    现在左部王庭附近比较拥挤,几乎左部的人都来了,不能来的也把脑袋带来了。
    在警惕、不安中,匈奴人迎来了新一天的太阳。
    只是今天的太阳被层层叠叠的白云遮挡,寒冷北风吹刮。
    天空也飘起了细碎的冰凌,并无降雪迹象。
    但风干羊肉还在继续制作,天亮后大约七千多名匈奴青壮们屠宰羊群、病牛,并从中挑出技艺精湛的人,由他们鞣制皮革,或者修缮搜刮、堆积的各种兵器和铠甲。
    而女人与孩童再一次进行整编,照例每日编一个物资运输队,配发五百武装仆从,沿着汾水道路向南离去。
    他们已经习惯了迁徙,现在路上不缺站点,站点之间也有骑兵来回巡视,不可能迷路。
    这一天黑熊巡视休息的各支百人队,从中挑选骑士,为接下来的远征做最后的准备。
    现在的军队根本不能称之为军队,游牧战法打顺手后,只能打一波流。
    颇有些骑砍之风格,一波能碾过去,那就化身狼群,一同追逐,上下同心并力,作战积极性极高。
    可如果一波冲不动对方,那就麻了。
    组织度低的军队就这个缺点,缺乏韧性,经不起打击。
    现在征选精锐骑兵,只是为了让一波流打的更猛!
    就在黑熊等待降雪的时候,汾水驰道出口的雀鼠谷。
    孙资骑着一匹老马来到汾水渡津处的临时营地,就见好多女人在这里休息。
    但也有一些女人牵着半大的孩子去渡津后十几里处的山沟,等回来时大多孤身,神情木然。
    也有的女人神情平静,仿佛切掉了一条臃肿难行的拖累,今后可以迎接新生活。
    孙资的到来,没有引发任何的波动。
    他少年时入读太学,董卓被杀时,因隔壁县的王允赏识所以外任县令。
    天子东迁曹操担任司空时,因王凌举荐,曹操征辟孙资;恰逢孙资兄长被乡人杀死,孙资弃官回乡组织人手复仇后,就带着家人前往河东避难。
    所以孙资不仅仅是王氏的乡党,更是门生故吏,关系极为牢固的那种。
    如今的他情绪复杂,原本是贾逵来信规劝,请他出仕镇北幕府。
    他这才告别家人,骑着老马返乡。
    结果汾水道上遇到太原郡吏,才知这场战争的真实起源。
    到底去不去见黑熊,已经从最初的选择判断题,变成了必须要去的填空题。
    成功入仕,是保住王家的第一步。
    他心意坚决,这不仅仅是报恩那么简单,更是士人为人处世的原则问题。
    想明白这些后,他来找营地的负责人。
    负责这处营地的是十几个关中兵,他们也是轮休,当值的关中兵指挥一些武装仆从、妇女宰杀羊群,也跟附近的商队交换粮食,各司其职,维持着营地运转。
    孙资终究气度不凡,他上前打招呼,留守营地的关中兵几乎是本能的敬畏眼前的士人。
    主动邀请孙资坐在营火边取暖,孙资询问:“黑镇北这番解救了多少男女?”
    “不下算上孩童,不下二十万。”
    关中兵指着外面的女人:“这是从左部王庭来的第一批,明日还有第二批。听她们说左贤王乘夜逃遁,左部没死的人,都要迁入关中去。”
    说着关中兵笑了笑:“还有右部,如果攻破右部,这回能解救三十万男女孩童。”
    孙资听了惊异莫名,又有一种本能的喜悦,可这种喜悦又被复杂的价值观念所压制。
    他皱眉沉思,感慨说道:“竟然有这么多?黑镇北这是救了无数太原、河东人啊,若是没有黑镇北,匈奴因此强盛起来,我等族裔恐难延续。”
    “现在是匈奴人,以后还有北地羌胡!”
    关中兵笑着将手里烤热的肉串递给孙资,有些意气风发:“我家将军如此善战,今年帮你们打匈奴人,明年就打羌胡!”
    孙资听了笑容洋溢起来,想到王家的危难,就问:“我听说镇北将军这次出兵,是为了解救陈留蔡公的长女?”
    “是这样的,我们也听说了。”
    关中兵示意孙资吃肉,眨着眼睛分析:“我听其他人说将军家里与蔡公是世交,有婚约。”
    一听这个世交,孙资就想到黑熊父祖会不会被王允顺手清洗了。
    那个时候的长安,基本上王允想杀谁就杀谁,没几个清白的。
    如果这仇涉及到黑熊本身,那……
    孙资嚼着肉,准备将目标放小一些,保不住王允的三族,保住王允的后嗣却不成问题。
    找一个王家的后代,十几年后风头过去后,在族谱上过继给王允即可。
    至于更多的事情,孙资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只希望下手不要那么狠,只杀三族即可。
    别像平阳的单于王庭各部,基本上快要杀绝了。
    黑熊指着河东卫家的脊椎骨在骂,匈奴人都跑到卫家族坟来牧马了,还抢了你卫家的儿媳妇,你卫家就干瞪眼?
    想沾卫青的遗泽可以,但这件事情必须做好。
    平阳的匈奴杀不光,别说卫家人脸上无光,河东豪强也不好抬头做人。
    最难的硬骨头已经被黑熊打掉了,他们如果继续缩头,那名声就彻底臭了。
    河东肃清后,河东豪强联军腾出手,极有可能来太原搞事情。
    这也是孙资放弃隐居立刻返乡的原因,这个事情搞不好,就会从王家身上引爆,导致太原人遭受重创。
    向黑熊这里聚拢、靠近的士人不止孙资,还有其他人。
    赶紧把人塞过来,很多事情就有了回旋余地。
    否则慢了这一步,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听之任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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