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爷在洗锅。
    百八十号人吃喝的三口大铁锅,每一口都比澡盆子要大些,黎渊洗的颇为费劲,趴在锅沿,半个身子都探下去擦洗。
    哗啦啦!
    一大桶水倒入锅中,黎渊做着最后的清洗,而其他学徒也没有一个能闲着。
    劈柴、挑水、准备木炭、搬运各类铁锭、擦拭兵器、打扫……
    “唉,太累了,听说前院都云、路忠他们,每天晌午前就可以休息,五天还能休两天……”
    “唉,谁让咱体弱没被选上呢?听说前院的还有可能能学到武功呢!”
    “唉,熬吧,熬三年……”
    “明天得告个假了,太累了……唉,好想吃肉啊!”
    ……
    没了孙胖子在旁,一众学徒干活时也彼此说着话。
    “前院……”
    黎渊在角落做着拉伸运动,也在听着学徒们聊天。
    锻兵铺的学徒自然不止他们伙房这七八个,后院伺候掌柜一家的有五六个,前院店铺内帮忙,给师傅们打下手的,还有十来个。
    前中后三院学徒,待遇自然是中院伙房的最差,后院次之,前院最好。
    前院的那批学徒,不但不如他们辛苦,月钱有百十个铜板,还有习武的机会。
    奈何他体弱,着实比不过前院那些小牛犊子一样的学徒,若不是识得几个字,还未必能拜进来。
    “学武功只怕更难……不过,得先试试‘仪式’是不是有用……”
    黎渊默默干完手里的活,准备找孙胖子告半天假,支取月钱去准备仪式所需的东西。
    中院学徒十日休一,他之前没有回家,还攒下来三天假期,随时可以支取。
    当他刚洗漱完,还没来得及去找孙胖子,就听得院内一阵骚动。
    “咦?他们怎么来我们这了?”
    有学徒站起身来。
    十数个与他们年岁相仿,却颇为壮实的少年,提着木柄大锤来到中院前的黄泥空地上。
    “前院的学徒?一个个的都这么壮实?”
    黎渊腹诽。
    比起中院小鸡崽子似的学徒们,前院的学徒一个个壮实的好似小牛犊子。
    这一个多月里,他的身体也养起来不少,可比起这些牛犊子似的前院学徒,肉眼可见的差距颇大。
    可见,同为学徒,前院和中院的学徒,除了铺子内的待遇、根骨的差距之外,家境也有差距。
    不过,这些‘小牛犊子’比起他们身后那人,可就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人好壮!’
    黎渊眼皮一跳。
    那中年汉子高足一米九多,手臂粗壮,肌肉虬结,面相凶恶,跨步带风,让人望而生畏。
    “是秦护卫!”
    有学徒惊呼一声,包括黎渊在内的所有学徒已忙站起身,随孙胖子迎了出去。
    锻兵铺扎根贺宁县,可买卖早做到了临近几县甚至于蛰龙府城,铺子里除却师傅之外,还很是有些护卫。
    地位之高,待遇之好,可说仅在掌柜之下。
    对于这些护卫,黎渊记忆很深,他们一个个饭量奇大,一个抵得上七八个学徒。
    “秦熊兄弟!”
    肉球也似的孙胖子从伙房弹射出来,堆着笑脸就迎了上去:
    “弟弟那还留有一坛好酒,晚上咱哥俩喝两杯?”
    “再说吧!”
    秦熊粗犷的脸上没有表情,转而看向一旁鹌鹑似排成一队的中院学徒:
    “中院的都在这了?太瘦弱了些……”
    “有几个出去搬运木炭了……”
    孙胖子带着笑,伏低做小:“这些天还养好了些,之前还要更瘦些呢。”
    “嗯。”
    秦熊冷淡回应,不苟言笑的模样让前中院的学徒们都觉有些呼吸不畅。
    哗啦啦~
    没一会儿,中院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二三十个学徒从各处匆匆而来,有男有女。
    “后院的,杂物院、外务院的学徒都来了?”
    黎渊心中微惊。
    这么大的阵仗?
    “好,没来的不等了!”
    秦熊的声音很大,眼神也很凶,被他盯上一眼的学徒无不呼吸急促,下意识后退。
    “秦某今天来干什么,想必你们之中的一些人已经猜到了。”
    黎渊低着头,余光扫过其余学徒,果然瞧见其中几人面露喜色,不由得心中微动。
    难道说,没有分到前院,也有习武的机会?
    “贺宁县百业诸家里,咱锻兵铺的活计算是最苦最累之一,但每每招收学徒,却不乏人踊跃来报名?甚至不乏有人塞钱也要当咱家的学徒?”
    秦熊说着瞥了一眼黎渊,后者低眉顺眼,心里也有些吃惊。
    ‘二哥塞了钱?难怪嫂子看我不顺眼……’
    黎渊稍有些恍然,却又不免郁闷。
    自己当个学徒还特么是塞了钱才进来的?!
    这他是真不知道……
    “因为,贺宁县诸家里头,只有四季药堂、三河帮、柴帮、一字客栈、渔帮,以及咱们锻兵铺会传授学徒武功!
    哪怕是你们中院的学徒,干个一两年,正常也有这个机会!”
    提前教武功?
    黎渊眼神发亮,又觉恍然。
    二哥塞钱也要送自己进来,是因为这个?
    学徒们十分雀跃,有几人甚至忍不住攥着拳,其中就有之前被孙胖子打破头的学徒,刘青,以及和他前后脚来中院的牛贵。
    不过,所有人都很懂事,没有人敢发出声响来。
    “你们这些学徒不是家代贫寒,就是家道中落,若不是加入锻兵铺,十个里至多一二个有学武的机会,今日,我代主家传你们武功,来日切记主家恩典,好好做事!”
    秦熊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后面几句更是震耳欲聋。
    ‘这中气未免太足了些……’
    黎渊只觉耳膜嗡嗡,心中有些震惊,也有些腹诽。
    最后这一句话,铁定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今天,我教你们‘白猿披风锤’,小崽子们,这是你们加入内院的唯一机会,能不能改命,就看你们自己了!”
    学武!
    白猿披风锤!
    秦熊的声音响彻演武场,一干学徒无不呼吸急促,似乎劳累一日的疲累都瞬间消失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能被送来当学徒的,又有哪个不知道一门手艺的重要性?
    更别说是武功了,这可是真正能改命的东西!
    至于加入内院,大部分学徒反而显得平静,知道那根本不是他们可以觊觎的东西。
    “怪不得提着这么多的大锤……”
    黎渊心中恍然,余光扫过,一众学徒无不身体紧绷,早先被孙胖子砸破头的牛贵更是紧攥着拳头,呼吸急促。
    “路忠,你先让他们熟悉一下站桩!”
    一番话说完,秦熊随手指了个前院的学徒留下,转身已是离去。
    “是!”
    秦熊一离开,前院的其他学徒也都纷纷散去,只将提着的铁锤留下。
    只有一黑壮少年沉着脸走到台子中央,慢悠悠的站着桩,半蹲,摆臂,犹如一头长臂猿。
    “怪不得叫白猿桩!”
    黎渊聚精会神的记下路忠的动作,尝试着学习,心下却有些失望。
    这就是武功?
    “学我站桩!”
    路忠不像是个有耐心一一指点的,只是自顾自的站了半个时辰的桩。
    期间稍微指点了牛贵等几个学徒后,就甩手离去。
    他一走,立马有人就散了架势,倒非是偷懒,属实是累了一天,没有体力再站这大耗体力的桩。
    “先记下来,之后慢慢练……”
    黎渊也顺势松了架势,已是气喘吁吁。
    他的身体比之在场大部分人都还要瘦弱些,着实有些坚持不下去。
    咬牙坚持倒也不是不能,但强练只怕无功,还要伤身。
    “内院啊!我早听说铺子里有个内院,里面的学徒不但不需要干活,月钱还高的很!”
    “内院别想了,能提前学到武功,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
    “不知道这白猿桩,咱们多久能练成?听被送去矿山的老学徒说,只是入门都要两三年?”
    回到中院,几个学徒都很兴奋。
    “这么累,怎么练武?想加入内院,只怕不可能……”
    黎渊又擦了把脸,心下叹气。
    前院学徒伙食好,而且半天干活半天练拳,五天还能休息两天,而他们十天才能休息一天不说,一日还不得闲。
    他们怎么比?
    这武功未必练不成,但却不知道是几年还是十几年了……
    临进屋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只有与他前后脚来中院的牛贵在夜色下咬牙站桩,大汗淋漓。
    “这孩子真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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