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胖子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黎渊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心中不由得一惊。
    旁人或许以为孙胖子是随二掌柜探亲去了,但他自然知道不是。
    尤其是,得知孙胖子是昨天夜里一个人回来的,并立即被曹焰接走后,他就更加笃定。
    “出事了!”
    放下锻造锤,黎渊二话没说就赶回了中院,见到了失魂落魄,瘦到脱相的孙胖子。
    “你……”
    黎渊还没问出口,孙豪已扑了过来,抱着他嚎啕大哭,涕泪横流。
    “……”
    黎渊张着双手,等到哭声渐小,方才问道:
    “路上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二掌柜呢?”
    “出,出事了。”
    孙胖子面如死灰,来回喃喃着。
    黎渊心中不忍,抬手‘啪’的一巴掌过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胖子被打得一個踉跄,跌坐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我姐夫,姐夫他……被抓了?”
    “……被谁抓了?”
    黎渊松了口气,他差点都要默哀了。
    “被……毒蛇帮的人抓走了。”
    孙胖子好似刚回魂,一脸的苦涩与担忧:“他,他身上的伤势那么重,怎么办?怎么办……”
    毒蛇帮?
    黎渊将信将疑。
    毒蛇帮是盘踞在碧水湖外的一伙山贼,据说人员上千,势力颇为不小,但素来不扰城镇,据说还与城里的几家有着密切联系。
    至少,不应该会主动招惹锻兵铺。
    锻兵铺的势力辐射诸县乡,甚至能把货卖到蛰龙府,势力可不逊于毒蛇帮。
    内院三年一次考核,岳云晋等人前面,至少还有七八批的学徒……
    “你是怎么回来的?”
    黎渊微微皱眉。
    虽然孙胖子哭的魂不守舍,但他和这胖子朝夕相处多日,心里总觉得这胖子有点言不由衷。
    被胁迫了?
    “我是趁着夜色,打倒了守夜的山贼逃出来的!”
    果然是被胁迫了!
    黎渊心下了然,问道:“你这么说,大掌柜能信?”
    “他……”
    孙胖子颓然,满脸急切不似作假:“他也不信,可,可这就是真的!”
    他这么个做派,黎渊倒是有些动摇了,他不记得这胖子这么能演啊:
    “你们同行几人?”
    “同行二十三人,其中十三人是长远镖局的……”
    “那凭什么就你逃回来?”
    黎渊觉得自己已经弄清楚了,这胖子肯定是被故意放回来的。
    长远镖局也做武馆生意,是内城三大武馆之一,内劲武者最少五六个,走镖多年,经验丰富,之前发鸠山一行都毫发无伤。
    他们栽了,跑了个厨子,换谁能信?
    “我,我哪里知道?”
    孙胖子有些急了。
    曹焰也是这话,怎么就没人相信自己?
    黎渊知道这里面估计有事,但也没再问了,拍了拍他的肩膀;“伱先缓缓,我去做饭,看你瘦啥样了。”
    孙胖子‘吸溜’回大鼻涕:
    “多放肥肉!”
    ……
    黎渊下厨给孙胖子做了一桌菜,又去伙房借来一壶酒。
    但哪怕醉醺醺的,孙胖子还是那套说辞,颠三倒四,似乎确实没说假话。
    “好好睡吧。”
    将孙豪扶到床上,盖上被子,黎渊方才出门,却见曹焰不知何时已到了门口。
    “大掌柜?”
    黎渊是真没察觉,心里不免一惊。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曹焰,只觉其人呼吸悠长而轻微,几近乎于无,分明不高不壮,却让他有种直面恶虎之感。
    不对,恶虎他现在都能打死,这是妖兽吧……
    “黎渊?”
    曹焰瞥了一眼鼾声已起的内屋:“听张老说,你锻造术已经大成?可有把握打造上品利刃?”
    “回大掌柜,弟子也是初次打造,委实没什么把握……”
    黎渊微微低头。
    “不要怕,成便成,不成便当练手。你还年轻,日后有的是机会。”
    曹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
    “若你真能打造出上等利刃,我私下另有奖赏!”
    说罢,转身离去。
    “奖赏?”
    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黎渊微微眯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位大掌柜的武功,比秦熊起码高了两层楼!
    “什么叫日后有的是机会?”
    ……
    “呼!”
    打了一天铁,天渐黑时,黎渊才放下锻造锤,封火回家。
    城里的行人依然很少,不时可以看到巡逻的城卫和衙役,少有摊贩这时候还摆摊的。
    黎渊神色如常,买了些米面之类提着,时有衙役路过,却无人盘问,杀人狂魔年九再现,
    和他这样安分守己的锻兵铺内院学徒有什么关系?
    穿过柴渔坊时,他瞧见了梁阿水。
    消失了几个月的梁阿水,一出现就引来一片注目,不过他这次不是来卖灵鱼的,而是行色匆匆,
    穿过人群,径直去了四季药堂。
    “听说他气血早已大成,这是去买药突破内劲吗?”
    黎渊瞥了一眼,也没在意,提着米面去了二哥家。
    他每天太过忙碌,是没空做饭的,早饭在路上随便吃点,中午则在内院吃大锅饭,晚上这顿,才在二哥那吃。
    时不时,也会带着鸡鸭鱼肉,米面之类,却是担心这两口子节省惯了,舍不得吃。
    怀孕的人,更需要滋补。
    前世,他虽然诵经画符没学到家,但助产催生本领可是顶中顶,谁家难产,他披星戴月就去了,全程黑布蒙眼都能保证母子平安。
    一度,那是他养活自己的手段。
    直到后来所有人都去大医院生孩子,道爷才无奈下岗,回家开起了小超市。
    “我这胃口,倒是越来越大了,二哥二嫂一天吃的,都不如我一顿多,之后得多买一些……”
    吃了个八分饱,黎渊辞别哥嫂回家。
    关上院门,房门,这才取出一枚血气丹来。
    “这改易根骨需要的药力也太多些,身上这些丹药只怕都未必够啊。”
    看了一眼‘吱吱’乱叫的肥田鼠,黎渊仰头吞下这枚丹药,腹内药力腾起之时,熟悉的感觉就又来了。
    血气躁动、快速流转循环、消耗药力……
    接着,就是那深入骨髓,令他难以忍受的酸痒灼烧。
    “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
    艹,不顶用啊!”
    黎渊尝试心里默念清静经,但才念了几句,就忍不住捶地,起身,冲出门跳进大水缸里。
    水波翻滚,黎道爷有些后悔,自己前世太散漫了,没能学到道家的静功。
    但他怀疑,这种酸痒,怕是祖师爷来了也得挠两挠……
    忍了不知多久,几乎脱力的黎渊爬出大缸,又一次浑身无力的躺在地上,酸痒过后,是浑身舒畅。
    根骨的改易不是一朝一夕,但每一次服丹之后,黎渊都能感觉到自身的变化。
    他的手指变得修长,因练锤站桩而变得有些明显的肌肉,变得更为结实,更为流畅,不那么明显。
    个子,似乎也长高了些。
    “最多三天一次,不然,我身体受不了……嗯,这苦头也没白吃,横练武功,估摸着快入门了?”
    看着皎洁的明月,黎渊感受着自身的变化,或者说,自虐的收获。
    七星横练身入手的当天,他就尝试了,苦头没少吃,进度却慢的令人发指,反倒是根骨改易时,横练的进步有所提升。
    黎渊估摸着,横练本身就是通过打熬,让筋骨变得强健结实的过程,根骨都在改易,横练自然进步。
    “距离入门,还得一两次,要想精通,怕是药都吃完了也未必够……不过,我应该是跳过了木棍击打,
    第二层,应该是铁砂摩身?”
    黎渊一动,浑身就疼的直抖,感觉骨结都在碰撞打架。
    筋骨一伤,动辄要百天修养,更别说这么剧烈的蜕变了,更重要的是,他的丹药可不多……
    “药省点用,早或晚的事,掌兵箓晋升,才要更上点心。”
    四仰八叉的躺着,黎渊心里想着事情。
    这两天,他旁敲侧击的找张贲询问过关于赤金的事,但赤金压根不是流通货币,他曾经有一些,也只是为了锻造兵刃。
    高柳县里,有赤金的不少,但他能确定的,就只有曹焰。
    “他说过,打造出上等利刃后有奖赏……”
    打了个哈欠,黎渊颇为困乏,但仍在思忖着。
    有大匠之锤的加持,早好些天就已经有把握打造上等利刃了,之所以放缓,也是担心自己锻造天赋太好,曹焰不放他走。
    这种事情,他没经历过,但前世也听过不少。
    但他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打造出上等利刃,就可能遇到这种事情……
    “也或许,是我想多了?”
    休息了好一会儿,黎渊才撑着发抖的手脚站起,洗去身上的泥浆,回屋躺下。
    心下却是决定了。
    只打造这一件软甲,尝试从曹焰那获取赤金,之后,自然要多多‘失败’几次……
    “内甲,也可以慢慢打,第一次打造上品利刃,可不得小心谨慎,慢慢来?”
    带着嘀咕,黎渊沉沉睡去。
    ……
    黎渊请了一天假,没敢看吹胡子瞪眼的老张头,一溜烟回了家。
    “老三,你没上工?”
    见他回来,黎林有些诧异,差点以为他病了。
    “告了一天假,准备陪你们去内城转转。”
    黎渊回答。
    昨天曹焰的话让他有些顾虑,但确实也是实话,这八个多月里,他除了打铁、练武之外就是读书,精神属实绷得太紧。
    如今秦熊的威胁扫去,他也准备缓一缓了。
    “也好,看你成天上工,你二哥不知多心疼呢!”
    王娟的脸色柔和不少,小肚子也稍微鼓起,但不明显。
    “成,咱转转去,扯些布,买点安胎药,再去菩萨庙转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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