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有说话, 微微一颔首,擦肩而过。
    郁宁发往周侍郎的信终于有了回复, 周侍郎邀郁宁前往灾区一晤——前提是希望郁宁带足了护卫, 一路上别出什么岔子。
    郁宁是什么人?
    ——是一个能硬生生把破城弩逼退的狼人,对,比‘狠人’字还多一点的那种。
    只要不是搞了个□□出来大家一起死, 他都有信心全身而退。
    至于为什么不选白天正大光明的出门,一是人多口杂, 他可不希望张员外老泪纵横跪在他面前求他体量, 不要出门, 二是他也得坚持一个纨绔原则,治水这种大功德, 还是留给周侍郎这种饱学之士吧, 他就是个作弊的,有什么好张扬的?
    陈和光不知要去做什么, 但是郁宁没问,也不想问。
    国师府一行选了二十个精悍的高手出来,都已经静静的等在了后门,郁宁没有选择马匹,而是选了便于赶路的那种狭小的马车,一日一夜的骑马他八成是吃不消的, 不如稳健行事,马车他至少还能歇一歇。
    芙蓉也身着一身便装,与郁宁一道上了马车, 赶车的是十六和另外一个暗卫,芙蓉和暗卫需要保持最大的体力,行李方面郁宁也没有多娇气,叫人多带了些炒面和肉干当做粮食就走了。
    炒面是一种用小麦、黄豆等物炒制后磨成的粉末,一小把粉末冲水就能膨胀成一碗,国师府用暖棚供养的土豆已经收获了一波,考虑到郁宁嘴刁,所携带的炒面还掺了大量的土豆,加点调味品就是现成的土豆泥,别说,味道还不错。
    郁宁关照说这一次出门短则两日,长则半月不等,一入灾区,生死难料,故而还带着不少应急的药物,除了每人随身携带的三天份的食物,其余东西尽数塞在了郁宁的马车里,郁宁与芙蓉只能憋屈的缩在角落里坐着,被颠得七荤八素。
    郁宁一坐稳,外面侍卫打了个手势,一行人无声无息的跑了起来,一入官道,便开始纵马狂奔,深入天玉府而去。
    之前便说过郁宁他们所落脚的庄子不过是介于天玉府的边缘地带,距离真正的灾区还有一日夜的距离。他们的速度很快,路上有许多人想要拦截他们,但是所幸是在夜里,大部分人都昏昏沉沉的睡着,还有很多人是夜盲症,这一点在灾民中尤为普遍,这便让他们想要去拦截车队,却在刚听见马蹄声还未抓住他们的影子的时候,车队便已经穿了过去。
    到了第二日清晨,郁宁便被芙蓉叫了起来:“少爷。”
    郁宁应了一声,揉了揉眉头,掀开帘子看向窗外,前方的官道已经尽数被水给淹没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绝对称不上好闻的腥气,郁宁问道:“周侍郎派人来接应没有?”
    芙蓉回禀道:“少爷,我们距离周侍郎接应的地方还有十里,这一条道听说是昨日才淹过来的,官道本就要比其他路高一些,本想着不妨碍什么,没想到我们到时已经不能走了。”
    “那就骑马?还是坐船?”郁宁皱了皱眉:“总该有办法过去,水深多少?”
    “倒是不深,约三尺。”
    三尺,那就是一米。
    “那就淌过去。”郁宁道:“马车车轮有五丈高,淌过去不成问题。”
    有一名侍卫道:“少爷有所不知,这水虽然只有三丈,可是却不断地在涨,且前方有山,这水不知道有多深……”
    郁宁抬了抬手打断他:“直说,不必考虑我。”
    “马车不能带了,少爷与我等一并骑马过去……卑下以为,最好还是放弃此行,亦或者我等在此处扎营,且看且退,等周侍郎派船来接。”
    “总会有高地的。”郁宁道:“救灾之人不可能全部夜宿船上。”
    应该是这一片地势低洼,故而才叫水给淹没了。
    “少爷早做决断。”十六突然道。
    几人顺着他视线看向了远方,不远处的荒地里已经有不少人犹豫的看着他们,如同一只只饥饿的野狼一般,幽幽的注视着他们。郁宁凝眉想,环顾四周,这周围一片荒芜,莫说是树,连草皮都已经被扒光了,就是想临时造船,也没有材料。
    马车的材质虽然主体是木,但是为了坚固耐用,用的是刀枪不入的铁木,又刷了桐油内里嵌了精铁,真要放水里沉得比什么都快。要是此次出行只有一两个人,他倒是不用船就能过去,但是危险性会大大上升。
    郁宁点名道:“芙蓉,十六,你们跟着我走,其他人原路返回!”
    “少爷!不可!”侍卫头领道:“少爷千金之躯,怎可冒此风险?”
    “你是少爷还是我是少爷?”郁宁自马车上一跃而下,边卷起自己的袖子道:“有没有谁觉得自己轻功不错可以一苇渡江的,站出来说话。”
    众人面面相觑,侍卫头领沉声道:“少爷!”
    “你放心,我向来不用自己的小命开玩笑。”郁宁也没有再与他们多争辩,实则他连十六和芙蓉都不想带,但是他对自己有点逼数,所谓事情总有万一,他要为这个万一做好准备。
    芙蓉拽了一下郁宁的袖子,低声问:“少爷可是想以……过去?”
    “正是。”郁宁点头应了一声,突然一拍头,又上了车:“……我怎么没想到。”
    他都打算用气场来形成落脚点供三人赶路了,为什么不大手笔一点直接铺一条路出来呢?虽然惹眼了一点,但是从大环境上来说绝对是值得的。
    他指着前方道:“所有人按照这条官道,我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少爷有办法让你们一同与我过去,别多问,都上马。”
    “是。”
    郁宁站在车沿上想了想,进了车中,手腕上的天青石链被他激发出了气场,迅速的在水下形成了一层可供行走的气垫——其他没什么,就是消耗大了些。
    不过还好这一条路也就十里,他不需要一口气打下三公里的路,走到哪铺到哪也就是了。况且他手上的青金石手链本就属阴属水,在这环境下可谓是如鱼得水一般。
    侍卫首领呼喝了一声,向周围开始逐渐向内包围的灾民大喝了一声:“我主乃是国师之徒,要入灾区向上天祈福水患早日平息,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其余众侍卫也齐声喝道:“我主乃是国师之徒,要入灾区向上天祈福水患早日平息,尔等还不速速退下——!”
    “——速速退下!”
    在灾民愣怔之间,一行人如离线之箭一般冲入水域,只见他们仿佛有如神助一般,入水而不沉,明明三尺高的水域不过是淹没了他们的马蹄,看上去如同在水面上飞去一般。灾民们惊叫了一声,不知是谁率先跪了下来,向他们的背影磕头:“神仙——!”
    “神仙来救我们了——!”
    “上天显灵了——!”
    芙蓉于车中看着眉头紧缩的郁宁,却不敢作声,生怕惊扰了郁宁。郁宁闭着眼睛,驱动着气场在水下铺就一条道路,万物有灵,他虽闭目,山水之气却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幅地图:“向左!”
    一行人勒转马头,纷纷向左疾行。国师府的侍卫也并未是第一次见到郁宁神异的地方了,最开始在隆山之上,他们家少爷就能凭空而立,这样一算,能在水下铺就道路似乎也不是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觉得觉得神异,毕竟郁宁一人凭空而立与带着他们一道是全然不同的感受。这等奇迹,若说不是有神助,当真就说不过去,侍卫们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催促着马儿加快速度,十里的路本就不长,他们居然只花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
    在他们踏上实地的一刹那,郁宁松了一口气,伸手轻轻转动了一下腕上的青金石手链,低声吩咐道:“剩下的交给你们,我休息一会儿。”
    “是。”芙蓉取了条帕子替他擦了擦额上凝出的汗水,应道。
    渡过了这一片水域后官道便又显露了出来,车队顺着官道又行了半日,终于见到了周侍郎派来接应的队伍。
    接应的队伍人数约有三四十人,用马车拖着一辆船,见远处有一行人疾驰而来,便连忙高声喊道:“可是郁先生?”
    侍卫统领应声道:“正是!”
    侍卫统领抬了抬手,一行人减速,恰好停在了来接应的人面前,侍卫统领责问道:“与周侍郎相约在前方驿站相候,为何你们迟迟不来?”
    “大人容禀!”接应的人连忙拱手道:“我等早已到驿站,只是发现前方官道化为水域,便又回营地拖出船只,好叫郁先生渡过水域。”
    他们的队伍里确实是有船只,侍卫统领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挥了挥手道:“你,跟着我们上马,带路。其他人缓行。”
    “是,我这就去办!”
    到了晚上,郁宁才算真正到了营地,郁宁被带到了周侍郎的帐篷中,久等周侍郎不归,便伏在案上休息。也不知道是多久,营地中突然喧哗了起来:“周大人被卷走啦——!”
    “救人——!周大人被河娘娘带走了——!”
    郁宁自梦中惊醒,芙蓉就侯在他身旁,闻言看了一眼侍卫,侍卫便立刻出去打听,不多时便回来了,拱手禀报道:“少爷,周侍郎方才准备下堤之时,提拔突然被一道大浪冲出了缺口,河堤之上十不存九,周侍郎也在其中。”
    “去看看。”郁宁拢了拢身上的外褂,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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