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江湖与朝堂
    柴信听了展昭的话,不由眉头一挑,敏锐地问道:“展兄弟,你说的是你的事情,还是天下第一庄的事情?”
    展昭闻言不由一滞,紧接着面露苦笑:“柴兄还真是智慧过人,一眼就看破了实质。这件事情是天下第一庄的事情,但其实……也与我有颇深的关联。”
    “我欠展兄弟一个人情,若是能帮的话,自然不会推辞。”
    柴信没有把话说得太满,但也没有直接拒绝。
    “柴兄何出此言?小弟先前虽有心相助,可却实在没帮上什么忙,哪里算得上什么人情!”
    展昭连连摆手,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情。
    “我此番前来,只是以个人身份,想请柴兄帮个忙。”
    “不妨先说来听听。”柴信面露微笑,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前日,大内忽有两个不速之客潜入,惊扰了圣驾。于是圣上下旨,命王爷彻查,找出这两个人。”
    展昭没有迟疑,将事情经过说了。
    “王爷又将事情交给了上官庄主,上官庄主则又张进酒查案。张先生嘛,又请我进行协助。我之前的事情没有办好,尽管不想掺和大内之事,却又不好抗拒,便应了下来。”
    “这样说来,其实还是护龙山庄和天下第一庄的事情,跟展兄弟本人,似乎并无多大关联吧?”
    柴信不紧不慢地追问。
    “本来我也没觉得此事与我有关,直到在查案过程中,找到了一块玉佩。”
    展昭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块天青色的玉佩,递到柴信手中。
    柴信接过玉佩,端详了一番,发现这玉佩无论色泽还是雕工,都称不上上品,只能说是大路货色,看不出丝毫出奇之处。
    不过,在玉佩的一面,刻有一个“玉堂”两个篆字。
    将玉佩还给展昭,柴信心中若有所思,隐约有了些猜测,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道:“恕愚兄眼拙,看不出这玉佩有何特异。”
    “不是兄长眼拙,而是这玉佩本就无甚特异之处,既不名贵,也无典故。不过,这枚玉佩却是小弟的一位故人之物。”
    展昭指着玉佩,脸上显出追忆之色。
    “当年师父去后,我也离开禅寺,浪迹江湖。其时便与一位机灵俊秀的同龄少年相遇,有一番纠葛。那少年的名字,叫做白玉堂。”
    柴信听了这话,眼睛不由微眯,暗道果然,开口道:“江湖上颇有威名的锦毛鼠白玉堂,莫非便是这玉佩的主人?展兄弟觉得,潜入皇宫的不速之客,其中一位便是他?”
    白玉堂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过的。
    前世的古典小说《七侠五义》中,便浓墨重彩地描述了许多有关此人的故事。
    所谓“五义”,其实便是陷空岛“五鼠”,这白玉堂便是五鼠之中年纪最小的一位,外号锦毛鼠。
    之所以得了这么一个诨号,则是因其形貌秀丽,丰神如玉,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帅哥。
    当然,如果只是外表英俊,白玉堂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名头。
    实际上,他虽然在陷空岛五鼠之中年龄最小,武功却是最高,同时常在江湖上行侠仗义,名声着实不小。
    若是他有什么缺点,恐怕便是“心高气傲”四个字了。
    其实这也难怪,年纪轻轻便能闯下偌大名头,若不心高气傲,反倒有些奇怪。
    毕竟像展昭这样的年轻人,在世上并不常见。
    何况展昭之所以能够在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的情况下,还能保持如此平和谦逊的心性,也并非全是天然所致。
    他毕竟自幼便拜龙泉禅寺的老僧为师,长年吃斋诵经,再加上其本性谦和,才能够有这般性情。
    反观白玉堂,自幼便孤身一人,还早早地便与陷空岛那位义结金兰,从小过的就是快意恩仇的日子,从来不曾想过打磨自己的性子。
    他这种情况,其实和原著中的杨过有几分相似。
    不过,杨过好歹先后受过郭靖黄蓉夫妇,还有全真教的道家真流的影响,后来更是拜入了以“静”立派的古墓派,多少是知道规矩礼数的,
    饶是如此,杨过也仍不改天性,时常有意气用事,恣意任性的举动,最后得了个“西狂”的尊号。
    倘若原著中杨过的经历跟白玉堂一般,只怕性子会比后者还要更桀骜百倍。
    “我虽未见到其人,不过想来应该八九不离十。毕竟这玉佩是其母亲遗物,向来玉不离身,按说不可能轻易送人。”
    展昭点点头,俊逸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忧容。
    “我与白玉堂算是不打不相识,也结下了一些情谊。倒是不希望,他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因此,小弟希望柴兄出手相助。”
    这个时候的展昭,显然还没有与包青天相遇,观念之中还以江湖义气为先。
    如果是日后被包拯的行为耳濡目染,渐渐意识到法纪重要性的展昭,断然不会有此言论。
    毕竟如果擅闯皇宫的确实是白玉堂,那么无论其是否做下大恶之举,都已经是触犯朝廷律法,理应受到惩戒。
    哪怕展昭与之有旧,也断然不会为其求情。
    “以展兄弟的武功,难道还不是白玉堂的对手?何况你还有家传的巨阙剑,想来胜算不小。再有张进酒配合,拿下锦毛鼠应该难度不大,哪里还需要我相助?”
    柴信有些讶异地问道。
    展昭闻言不由再度苦笑,摇头道:“我不是担心拿不下白玉堂,而是担心拿下了白玉堂。”
    “原来如此。”
    柴信何等聪明,听到这话的刹那,便想明白了其中关节。
    沉吟片刻后,他便又道:“若白玉堂犯下了滔天之罪,展兄弟难道也要助他逃脱么?”
    展昭闻言却坚定地摇头道:“我深知白兄为人,固然性情高傲,行事偶有偏激,但绝不至于做甚么大逆之事。他潜入皇宫,想来便是一时兴起……”
    “当然,无论如何,他这么做都是不对的。但夜闯禁宫毕竟是杀身之祸,作为朋友,我实在不忍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场。”
    展昭说话时情真意切,显然是发自肺腑。
    “他这个人确实武功高强,但还远不到天下无敌的地步。行此莽撞之事,将皇宫禁卫视如无物,却不知深宫之中,不乏绝顶高手,轻易便可置其于死地!”“展兄弟,伱就这么信任白玉堂?看你的口气,似乎也与之多年未见了吧?你又如何知晓,他这些年不曾有所变化?”
    柴信笑眯眯地又喝了一口茶,有些好奇地问道。
    展昭沉吟片刻,才认真道:“我深知他,当不至如此。不过,若他真万一做了甚么伤天害理,愧对家国百姓之事,也会亲自给他一个了断。也算是……全了这段缘分。”
    然后,他又道:“他久在江湖,不知朝堂之险恶,更不知朝廷之中同样高手如云。如果让护龙山庄或是东厂、锦衣卫拿住,只怕纵然他武功绝顶,也难逃一死。”
    “不论如何,请柴兄帮我,给他一个机会,将事情问一个明白!”
    说到这里,展昭豁然起身,向柴信躬身抱拳,深深一揖。
    柴信看着俯身行礼的蓝衣少年,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赞赏之意。
    这样一个人,为朋友重义,为家国尽忠,最关键还无比坦诚,不论放在哪个世界,都实在称得上难得。
    他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展昭身前,将他扶起来,笑着道:“此事若旁人请我,必然是请不动的。但展兄弟你话已至此,我若再无动于衷,岂不太过不近人情?”
    展昭闻言大喜,眉眼都笑开了,重重一抱拳,道:“多谢柴兄!此后但有吩咐,昭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既然你称我一声兄长,自然就不必说这些。贤弟觉得何时动身为好?”
    柴信收回双手,微笑着问道。
    展昭脱口而出道:“自然是越快越好!我也请了张先生帮我,估摸着已经找到了白玉堂的下落。”
    “那动作就要快。此事既然惊动了皇帝,则必然不可能只有一方人马在调查。胡龙山庄那边且不提,切不可让东厂和锦衣卫抢了先机。”
    柴信略微思索,便有了决断。
    “容我嘱咐一下家事,便同你去救人。”
    “兄长请便。”
    展昭自然不会多言。
    柴信唤来杨过与展昭认识,随即又嘱咐了几句,便与后者一起离开了府中。
    “你是怎么说服张进酒,让他答应帮你救白玉堂,而不是奉上官庄主命令行事的?”
    路上,柴信开口发问。
    “事实上,这次的命令是王爷亲自下的,并非出自上官庄主之口。本来,我与张先生都算是天下第一庄麾下,那位王爷一般不会越过上官庄主,直接向我们下令。”
    展昭对此没有任何隐瞒,事无巨细都说了。
    “不过这次,上官庄主和段兄都被派出去了,因而天下第一庄近期的事务,皆由王爷亲自负责。不过兄长想必也知道,天下第一庄中皆是江湖客,对朝廷天然有种疏离之感。”
    “贤弟的意思是,即便那位是王爷,是上官庄主的义父,可是真正吸引江湖豪杰归附的,其实还是上官庄主?”
    柴信自然听明白了展昭话里隐含的意思。
    展昭点头道:“正是如此。”
    “无论是张先生,还是小弟我,其实都不愿直接插手朝廷事务。我们作为江湖人,都是为庄主解决一些朝廷不方便处置的江湖事。”
    说到这里,哪怕是展昭这也通透之人,面容上也不由显出几分犹疑之色。
    “可这次王爷的命令,却是要取一位赫赫有名的江湖侠客的性命……对于同为江湖人的张先生与我而言,心底若说没有抵触,必然是假话。”
    “最重要的是,锦毛鼠白玉堂的名声,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们两个若是不分青红皂白,杀了这样一位大侠,以后江湖同道会如何看待我们?”
    展昭叹了口气,似乎有种身不由己之感,或许是觉得自己在朝廷事务中牵扯的有些太深了。
    “到时候,无论我答应上官庄主的三件事是否完成,在旁人眼里,都是彻头彻尾的朝廷鹰犬了。”
    这就是江湖与朝堂最大的分别。
    江湖上除了一些走火入魔的邪道,其他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旁门左道,都会讲究一个“义”字。
    最起码,会在明面上讲究这个“义”字。
    如果有谁被江湖上的大部分同道,视为不重江湖道义的人,那他也就彻底没法混了。
    可朝堂不同。
    在朝堂之上,最重的是“法理”和“法统”。
    法理和法统最终的目标是什么?
    是维护朝廷的统治,维护皇帝的权威!朝廷中人,最看重的是稳定,是秩序,是权威。
    在朝廷眼里,哪里有什么江湖?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所谓的江湖,就是朝廷最想剔除的一颗毒瘤!
    只可惜,这颗毒瘤从来也没有被完全剔除过。
    因此,大宋才会有护龙山庄;金清才会有一品堂;蒙辽才会有金刚教。
    各国朝廷为了制衡江湖势力,也费尽了心思。
    故而大部分江湖人士,是不会愿意加入这些官方组织的——双方本就天然敌对。
    赵无视创立了护龙山庄之后,便察觉到江湖人对自己的抵触,于是耍了个招,又命上官海棠创建了天下第一庄。
    以“天下第一”的名头,还有上官海棠的个人魅力,倒着实网罗了不少江湖高手。
    可即便如此,在很多江湖人士的眼里,那些甘愿归附天下第一庄的人,也都算半个朝廷爪牙。
    不过多年以来,天下第一庄并不直接插手江湖事务,只是针对一些作恶太甚的江湖恶人,又或是臭名昭著的邪派,故而与江湖各派的矛盾倒也不算尖锐。
    换句话说,天下第一庄用自己的行动,赢得了不少江湖人的尊重。
    故此,像张进酒、展昭这样的心怀侠义之人,才会有亲近天下第一庄的心思。
    可这一次,赵无视直接命他们两个去调查夜闯大内的元凶,并放言格杀无论……
    这俨然已经触及了他们作为江湖人的底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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