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其实很好猜, 但凌烛等人却不知道,他们下意识不会往那个方向去想。他们和姜遗光最大的区别就是他们头顶有皇帝,有那把龙椅。
    即便凌烛因为入镜的缘故,知这世上有鬼无神, 不和寻常百姓一般认为皇帝是真龙天子。可他到底还是出身书香之家, 自幼读着圣贤书长大, 在他们心底,还是将孔孟之道当做正统。
    要让他们去怀疑陛下可能做了什么手脚,简直就是叫他们相信那天上的月亮是方的, 地上跑的耗子能学猫叫。
    凌烛仍在发愁。
    他嗅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知这京城中恐怕要发生什么大事,所以才想借山海镜一事暂时离京。凌家上下都是谨慎的,不会闹出祸来,他却不一定。
    可现在, 不论是北疆还是海津镇,又或是两广地,都成了危险地。他就算想避一避,也不会蠢到直接避到狼窝里头。
    可惜……入镜后, 他们几乎不会再生什么病, 否则他借着装病的由头躲一躲也好。
    凌烛来找姜遗光,也没打听出什么来。他心里也是有几分不快的, 依对方在镜里那股聪明劲儿肯定能看出点什么,偏偏就是跟个木头人似的,不说话, 也不动, 要是不问他,他能自个儿坐着一整天。
    姜遗光照旧在庄子上习武、看书, 独来独往。
    闫大娘先是教他学会挨打,但这小子不怕痛,甭管哪儿挨了重手脸上都不带显露出的。因此没几天,闫大娘便说他这关算是过了,接着就是学会躲。等什么时候闫大娘出的十招里头,姜遗光能躲过三招,就算他过了。
    赵瑛出发前特地来习武场看过姜遗光,他正在梅花桩上练功,身形极快,几乎只能看见残影。等他下来后,就站在一边用毛巾擦汗。
    赵瑛还帮着搭了把手,对他小声道:“我要去海津镇了。”
    姜遗光手一顿,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凌公子告诉我的。”赵瑛说着,深深看他一眼,“我确实资历不如你们,才求了人,想试试。”
    凌烛来庄子上次数不少,赵瑛一开始看他不惯,但也不会特地找事儿,结果多来几次后,两人反而有了几分交情。
    “那他应该和你说过,海津镇有蹊跷。”
    “我知道……可我有什么法子?”赵瑛皱着眉,她也很为自己担忧。
    “我就想问问,你去不去?”
    姜遗光看她,摇摇头:“再等等。如果后头还需要人,我再去。”
    这下赵瑛更发愁了。
    这门差事,凌烛避之不及却不得不接,她却没有挑剔的份儿,还得从近卫那里求来。凌烛说到地方以后他们一伙行动,可谁知道他会不会守诺?
    赵瑛再怎么不舍,第二天还是走了。庄子里又静下去。
    张淮溪这几日总是往外跑。
    京城中大有风雨欲来之势,街头巷尾都有人说着那些北方蛮夷,越传越玄乎。不过这些人嘴上骂得厉害,真要说起来出兵,却又个个满口太平安稳话了。
    那些个进京赶考的书生们更甚,陛下开恩科与秋闱同时,都在八月。即便闭门读书也免不了为京中风气搅乱心神。
    有些机灵的开始怀疑今年考题说不准和战事有关。消息传出去,一时间,各书馆里的兵书几乎售罄。
    张淮溪绝了科举一途,可到底还是羡慕,这些日子走姜遗光的路走不通,便又往京城中去。看着那些在文会上高谈阔论、吟诗作赋的学子们,好像看到了自己似的。
    不过……这辈子他恐怕都没能赴上琼林宴了。
    有时他和姜遗光一块儿用膳,也忍不住说两句,言语间满是羡慕。
    他以为姜遗光对这些不感兴趣,不料当他说起时,姜遗光却问了一句京中风头正盛的贺道元。
    “你也听说过他?”张淮溪惊诧,“听闻他学识广博,性情温良,在京中有不少人服他。”
    “只是他最近名声有些不大好。”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贺道元再怎么有才,到底还年轻,总有人心里不服。加之他最近干了件大事儿,叫满京城的学子们都吵了起来。
    正是北疆战事。
    京中不少书生认为,仗不该打,有违天和,公主也不能送去和亲,一个小小部落的蛮夷,凭什么能娶他们大梁公主?城,要拿回来,给些钱财就好了嘛。
    大梁地大物博,何必争那点小利?上国应当有容人之量才是。
    这种观念渐渐变成主流时,贺道元忽然跳出来做了一篇檄文,用词犀利语句激烈,气势雄浑,痛斥蛮夷贼心不死,卑鄙无耻至极,又把那群想着和谈的人一块儿骂了,道他们是用百姓米粮养活一只中山狼,妄图用大道理去说服山里的豺狼虎豹,殊不知那群蛮夷人根本不会满足,只会胃口越来越大。实在愚蠢至极。
    这一巴掌扇下来,谁能忍?文人们简直吵翻了天。
    “平常也没看出来啊……”张淮溪疑惑不解。
    那贺道元的文章素来沉稳平实,谁知道突然会有这么大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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