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阿勒吉竟然从重重把守的刑场中逃离, 姬钺和傅贞儿表面惊讶,心里都有了答案。
    送走吴钥后,傅贞儿道:“必是姜遗光所为。”
    不然阿勒吉一个人怎么逃走的?他武艺可不精。
    姬钺了然:“看来他疯了以后追查到了点东西。”
    “要找他吗?”
    姬钺:“不急,他如果需要帮助, 会主动来找我们的。”现在他们可不知道姜遗光藏在了什么地方。
    傅贞儿道:“可就算他来找你, 你未必有足够交换的筹码。”
    姬钺漫不经心道:“那就看他要开出什么价码了。”
    不到正午, 姜遗光便来了。
    他改换了形貌,穿上奴仆的衣裳,悄悄潜了进来, 单刀直入道:“我需要你们帮忙。”
    姬钺:“要做什么?”
    姜遗光:“二选一,庆典之前毁掉神庙,或制造一场混乱。”
    姬钺:“想要多大的混乱?”
    姜遗光:“越大越好,能把全城的人都吸引住,没有精力再找阿勒吉的麻烦。”
    姬钺沉吟片刻, 答应下来:“好,最迟明日。”
    姜遗光主动道:“公主怀孕了,所以大王要处死她。”
    傅贞儿吃了一惊,姬钺却没什么变化, 反而了然道:“原来如此。”
    姜遗光继续说:“孩子是大王的。”
    这下连姬钺也忍不住吃惊了, 折扇用力扇了两下:“此话当真?”
    他们还以为孩子生父是阿勒吉。
    姜遗光:“骗你做什么,第二件事: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你们住在吴家, 应该很方便。”
    姬钺:“吴家一儿一女都是聪明人,他们未必肯传话。”
    姜遗光:“我相信你的本事。”
    说完这句话,他就敛眉低目, 像个真正的奴隶一样退了出去。姬钺在原地轻啧一声:“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傅贞儿:“我不信你做不到。”
    姬钺便离开了。
    他走没多久, 傅贞儿正也要起身出门,窗户却再次被轻轻打开。伪装后的姜遗光又跳了进来。
    傅贞儿奇道:“你单独找我, 想要做什么?”
    姜遗光说:“这几日你在吴家应该听了不少事,哪些和大唐有关,请全部告诉我。”
    傅贞儿还以为是什么难事,原来只是大唐的消息,她刚想开口,神情渐渐恍惚。
    她从来没有听吴家人说起过唐王朝的消息!
    荼如和唐王朝相距甚远,但关系一直很好,互有商队往来贸易,不少大唐贡品也源源不断送往宫中。吴家出了个掌书,怎么会不清楚唐王朝之事?
    傅贞儿摇摇头,失笑:“真是……被他们给蒙骗过去了。”吴家那对儿女借着他们二人的名义得了不少好处,却在交易时把真正重要的消息隐瞒了。
    “你说,他们想隐瞒什么?”
    傅贞儿很确定,要瞒着他们的,一定是非常重要,或者非常忌讳的事。
    姜遗光捂住额头,忍受着那股抽痛,慢慢笑起来:“果然如此……”
    他服了太多毒药,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杂乱记忆,正因此,他想起来了一些自己在行宫中的行为,也终于隐约明白了什么。
    毒,会让普通人丧命。但他是入镜人,又拥有蛊虫,毒不会害死他,只会让他失去理智,换句话说,就是变成疯子。
    他收了骊山中的恶念,来到了镜中的荼如王国,这证明骊山行宫的怨念多少和荼如国有关联。
    牵系着大唐行宫恶念和荼如国的事物,可能是一两件器物,可能是别的什么。但现在姜遗光几乎可以肯定——是毒。
    也就是香料。
    香料就是毒药,让人上瘾、发疯、死亡。骊山中的香蕴藏着千年前的恶念,恶念收入镜中,也让他到了千年前的荼如。
    这香料,不,毒药或许也和时间有关,香味弥漫下,会使时间错乱。
    就像他们所有人都感受过的混乱时间,还有公主突然大起来的肚子——姜遗光跟随阿勒吉离开,确定他能护好自己后,就回了天狱,他看到了公主的肚子正在慢慢变大。
    他原先还不太明白荼如国混乱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后来才将它和香联系在一起。
    骊山上,他闻到了香气,中了毒,就看到了千年前的鬼影。
    镜中,他中毒后,看到了将来破败的荼如。
    他心里还多了些猜测。
    在镜内,变成了疯子就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未来景象,那镜外呢?镜外中毒后,才能看到那些“幻象”吧?
    这么一来,他在镜外中的毒,怎么可能只是巧合?
    真就有那么巧,他碰巧身受剧毒,神智错乱下闯入行宫看到了恶灵?
    如果有人知道山海镜,知道香料背后的秘密,那个人会怎么做?
    姜遗光不用想都知道,只要在背后给他下毒,就能推他上山收鬼,从而得到一个清静安全的骊山行宫。
    谁能得到好处?一望即知。
    蒙坚,蒋大夫,一个和自己同吃同行,一个擅长用毒。哈……他之前竟没有怀疑过。
    不,不止他们两个。他们背后应该还有第三个人。
    这个人指使了他们这么做。
    姜遗光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他不认为蒙坚和蒋大夫他们能一直抱着这个念头不被他发现。那就只能是从地宫出来后的“临时起意”。
    “你还好吧?你知道什么了?”傅贞儿担忧的声音将他从混乱思绪泥潭中拉了回来。姜遗光摇摇头:“没事,或许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傅贞儿不想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你要怎么做?或许我能帮你?”
    姜遗光比姬钺痛快多了:“我潜进宫一趟,公主现在被关在神庙,你如果可以,就想办法见她一面,让她说孩子是阿勒吉的,她自愿杀了阿勒吉和那个孩子。”
    傅贞儿沉吟片刻:“你是觉得,公主和那个孩子是荼如之祸的引子吗?”
    姜遗光:“自然,公主很特殊。那个孩子不能生下来。”
    他们不能在荼如灭国时力挽狂澜,只能提前把引子掐灭。
    傅贞儿点点头:“好,我会做到。”说完看他似乎没有别的要求,眼神示意后,傅贞儿直接离开,没有问他进宫做什么。
    姜遗光像一条影子,消失在房间内。
    ……
    吴钥正坐在窗边读书。
    这是他的习惯,当他见过客人,或是外出归来后,他都要把事情原原本本记下,再读一本宫中书。
    他父亲是掌书,所以他将来也会成为掌书。他该早做准备才是。
    他正读着,忽然觉得四周寂静得不太正常。
    抬头一看,吴钥毛骨悚然。
    房中替他守门、磨墨、扫尘、倒茶的几个奴隶全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吴钥想要叫喊,一只冷冰冰的手套了张手帕一把捂住他的嘴,冰冷的嗓音带着吐息从耳边响起。
    “敢发出动静,我就杀了你。”
    一把刀横在他咽喉出,冰冷刀锋刺得吴钥浑身瘫软,脑海里乱成一团麻。连咽口唾沫都不敢,动一下,那把刀就要切进脖子了。
    他哆哆嗦嗦问:“你,你想要什么?”
    那人道:“我问,你答。你骗我一次,刀往里进半寸。”
    吴钥哪敢不答应:“好,壮士尽管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庆典上用的八宝塔在什么地方?”
    吴钥吃惊:“你想做什么?”
    刀往里嵌了嵌,夹在柔韧的皮中。
    再往里一点,就能绷出一条血丝。
    吴钥不敢说谎,忙道:“在宫里!庆善宫偏殿四号库房,今年庆典用的祭器都在那里!”
    刀松了一分,那人问:“大王和公主的事,还有谁知道?”
    吴钥:“壮士,您说的是什么事?在下不知……”
    那人道:“大王和公主有不伦之举,如今公主怀上罪胎,大王才将她打成罪人。”
    吴钥恨不得把自己耳朵挖了没听见这桩丑事——他倒没怀疑真伪,谁都能看出大王急匆匆给公主定罪必有猫腻,但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是……
    吴钥赌咒发誓自己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并且绝对不会说出去,那人只是用阴冷的声音说他不管,如果在外面听到,他就会认为是吴钥传出去的——
    到那时,他必上门来要吴钥性命。
    吴钥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又不是他想听的!明明是这人非要说给他听的,但小命在人家手上,他不敢反驳。
    最后一个问题。
    那人说,让他把大王最大的秘密说出来。不管是什么
    如果是假的,他不杀吴钥,但随时能取走他家人的性命。
    吴钥想了好一会儿,脸上渐渐浮现出混合了迟疑、恐惧的神色。
    他迟疑着要张口:“其实……我以前听过一个传闻……”
    姜遗光等着他说完。
    吴钥的脸上却在此刻渗出血来。
    眼睛,鼻子,嘴巴,耳朵……往外流淌鲜红血迹,那张神情复杂的脸也逐渐染上了狂喜,他还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含含混混开口。
    “大王他……”
    他说不出话了。
    脸上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这一刻。
    姜遗光松开手,他倒了下去。
    他想走,但这时也来不及了,他意识到自己动不了了。
    眼前场景飞快变幻,一眨眼的功夫,日落日出,一群人在他眼前迅速来去,将他带去了不知什么地方。
    他听到了飞快闪过的嘈杂声。
    “神庙毁了……”
    “神鸟不肯庇佑我们了吗?”
    “听说了吗?大王和公主……”
    “罪恶……他们身上流着罪恶的血脉……”
    姜遗光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一间……监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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