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油酱菜要用到的料子其实很是寻常, 葱姜大蒜,八角桂叶椒子一系。
    再来用上的主料就是自家育的菇子、鲜笋、以及雪菜肉糜。
    菇子的话手上还有几箱子能吃用,雪菜自不必说了, 市场上多的是, 即便是没有,自家买了菜也能腌制。
    只是冬月这时节上的鲜笋教人发难。
    萧元宝前去城里逛了一圈,菜市上倒也有那般圆肥嫩黄的冬笋,它们藏在泥土里头, 不肯冒头,却也教眼儿尖的农户用锄头掏了出来。
    掐一把笋肉脆嫩,一股春月里才有的清香味道。
    这笋冬后即死, 不能破土抽条长成高大的竹子, 味道又鲜甜, 好似天生就是长来做一道珍馐的。
    萧元宝问了价, 可了不得, 一颗笋就得上百个钱, 已然比肉价高了。
    要是选用来做油酱菜, 那这价格必然是不合适的。
    再者在村里的时候, 他爹也去掏过冬笋,用来炖猪蹄子汤倒是鲜美, 做油酱菜味道并不如四五月间的小笋。
    萧元宝忽的拍了下脑袋,去了干货铺里。
    铺子中菜干肉干, 河海货都有。
    伙计听问笋,当即引他去了货架前, 教他自选要甚么笋干。
    萧元宝看得眼花缭乱, 一应是大笋小笋中笋皆然有之,甚么麻笋、鞭笋、苦笋、红壳笋、白哺鸡笋……
    伙计跟说书似的, 叭叭儿的吐出名字来。
    萧元宝问了他做油酱菜的小笋,伙计立提了一大麻袋出来。
    四五月里的收的小笋,教大太阳晒得干酥,潮湿的冬月里都不曾长霉发腐。
    论重量凭价,还不如鲜笋贵。
    萧元宝拿着笋干,面露笑意。
    下晌,祁北南下职家来,外头的雪又厚了不少。
    他在外城巡察整市的进度,一双脚埋在雪里,早冻得没了知觉。
    换下官服,就唤秦缰与他送一桶热热的水进屋,
    “鞋芯子里怎都湿润了!”
    萧元宝本在灶上忙活,用上午去菜市上逛时买的两颗冬笋煨猪蹄子汤。
    见秦缰打热水要与祁北南送去,说想泡脚。
    他便入了老姜片在水里,跟着进去。
    与他收拾脱换下来的鞋的时候,摸了一把鞋面儿,发觉湿得能沾水在自个儿手心上。
    眉头一紧,便将手探进了鞋子里头,发觉内里果真也都湿了去。
    他埋怨的将鞋子拿到祁北南跟前:“甚么时候打湿的?便是当着差不好回来换鞋,你差遣一声,我唤秦缰给你送去也成啊。”
    祁北南哪里敢说早就湿了,只也不是乍然就十分湿润了。
    也是行走间,雪一点点给浸透去的。
    即便是家来换了鞋,布靴子也容易打湿。
    他便哄着萧元宝道:“许是下午打屋顶的雪的时候给打湿的,想着快要下职,也就没有麻烦。”
    “怎就是麻烦了。京城冬月本就比县里冷,要是不好生保暖,身子如何吃得消。”
    萧元宝道:“年轻的时候觉着健壮不知保养,以后老了骨头疼才晓得厉害。”
    祁北南笑道:“是,萧夫子教导得不差。明日我要再湿了鞋子,就唤人回去取干的可好?”
    萧元宝默了默:“也是我不好,改明儿我上外头的皮子行里去寻两块皮料,裁剪了缝做成靴子,内里头纳上厚软的毛,教你上职的时候穿。”
    “皮靴子虽不好透气,可总归比布靴防水。”
    祁北南道:“那皮子可贵,用来做靴也忒奢侈了。”
    萧元宝将祁北南的官服挂起来,道:“若是生了病了,那药吃起来难道就不花钱了。”
    说罢,他眼珠子一转,放下手头的活儿,过去挨坐到祁北南身侧去:“再来,我想着了一桩生意,挣了钱别说买一张皮子与你做靴子了,就是买十张也成。”
    祁北南扬起眉毛:“甚么好生意?”
    “我做那油酱菜旁人都说好吃,原先我觉着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小菜食,成不得甚么气候。可京城里这许多的山珍海味,就是街边随处一家小食肆味道也都还不差,如此这般,汤团还说我这酱菜好吃,岂不是真不错。”
    祁北南听此,便晓得这哥儿是要打油酱菜的主意了。
    “这话倒是不假,我那翰林院的同僚,任大人。前些时候也还与我讨要油酱菜吃,说拿上好的羊羔酒与我换,我也没答应。他那张嘴何其刁,都还讨要着吃,可见确实是有风味的。”
    萧元宝听此,心中更为欢喜。
    与他说了自己已然挑选看了食材的事情。
    “哥哥觉着这桩生意成不成?我想着便是比不得哥哥先前筹谋的那些大桩生意,这般三瓜俩枣的挣些在手上,也比只出不进的好啊。”
    祁北南默了默,道: “酱菜谁家都能做,谁都吃得起,只是味道各有千秋。于味道上,你做的,已没得说。”
    “再来,就是价格了。还是那句话,酱菜是市井小菜,并非甚么稀罕物,便是要拿出来卖,价格也不能定高了去;咱家的酱菜与旁的不同之处便在于用了价贵的香蕈,但这一味食材是自家里的,不花银子去外头采买,成本价也便不高,倒是也还能占一个价格的优势。”
    他看向萧元宝:“味道、价格都好,只要你不嫌做这样的小营生,乐意办,这生意是做得的。”
    萧元宝见祁北南答应,心中十分高兴,已然是满脑子生意经了。
    过了一日,他就带着文哥儿红棠去买了足够做半铁锅的食材回来。
    烧了热水,将笋干和干熏泡发。
    碎切猪肉,姜蒜为沫,八角椒子磨做了粉。
    备料就去了一日的功夫。
    这回除却用了猪肉做肉糜,他还买了只走地鸡回来,想着再做一种鸡丝油酱菜。
    翌日,齐备了料子食材。
    萧元宝系了裙儿,按着心头食材的配比。
    雪菜为首,笋与菇齐平,肉糜最罕来炒制。
    热锅烧清油,先将鲜小葱和芫菜入锅炸出香味,至焦黄捞出。
    肉糜进油锅,肉香味立时便四散开来。
    略微翻炒,依次入菇笋雪菜,试味撒料。
    萧元宝先前做得油酱菜都不多,下多少料子心里头都有准数,但这回是大锅足量,为确保味道不出偏差,他也一头炒制一头尝着味儿。
    灶上帮忙打下手的几个人都遭香得糊涂了。
    只觉这喷香的味道又家常,又更惹人口齿生津。
    若是夹上那么一小碟子,凭着这般可口味道,能送三碗粳米饭下肚子。
    待着祁北南家来的时候,新做的一大锅酱菜已经放凉,教萧元宝分装进了圆肚儿的小陶罐中。
    贴墙的木架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了五排。
    祁北南揭开内陷的罐盖,油汪汪的酱菜便是冷了去,香味却依然可闻。
    罐子选的小巧,他单手就能握住大半。
    “味道闻着好似与之前的有些不同?”
    “你的鼻子倒是灵得很,这回我选了鸡炒制新口味。”
    萧元宝道:“文哥儿红棠尝着都说好吃,你试试看哪种更好。”
    他取了两个不同口味的放在小碟子里头,教祁北南吃。
    “因着用的是干笋干菇子,味道还是有微末不同。”
    祁北南才用了些吃食,肚子不觉饿。
    捡了筷子尝吃了新做的油酱菜,原先猪肉糜的酱菜味道上没甚么太大的区别,笋丁似乎更有嚼头了些。
    而换了肉糜,用鸡肉丝的酱菜似乎味道上更鲜美。
    他不觉饿时尝吃来这东西好吃,那味道便是真不差。
    “说不得哪般口味更好,各有各的好,还得看个人的口味才分出高低了来。”
    祁北南道:“多些供选的口味,总是比单一的更好些。”
    萧元宝道:“我也是这般想的,这些要是卖得好,我还能用腊肉做油豆豉。”
    不过眼下他没有急切做许多品种出来,只怕卖不出,到时候堆在手上,虽说自家里也能吃,可囤放太多也没必要。
    当夜两人便商量了一番,酱菜不必非要在铺子里头卖,在街市上置个小摊子就成。
    一来酱菜不需用上档次的装潢铺面儿来引客,毕竟不似茶叶丝绸名贵,也不是人参鹿茸那般娇贵之物;
    二来他价格本就不高,若装潢做得太好,反倒是阻了布衣客来。寻常的酱菜弄得价格极高,也只那些个富贵之人愿意去花销。
    京城闹市上的摊子并不寒碜,有的是人赁小摊子贩卖奇珍异兽,稀罕之物。
    有时候同样的东西,摊子上的反倒是比那些铺面里头的质好。
    为此街市上的摊子,也有的是富裕高贵的人物逛买。
    如此这般,白日就在外城的主街闹市上赁个摊子,要是畅销,夜里倒也能赁个摊子在夜市上凑个热闹。
    一经打听,闹市上的摊子月也得一百八十个钱。
    街市热闹归热闹,价钱也不是贱的,这都快赶上县城里赁一间偏僻小门面儿的价格了。
    一番绕价,用一百五十个铜子儿赁了一个月下来。
    萧元宝如今是官眷了,他不好在抛头露面的吆喝做小买卖,教有心人瞧见了,少不得又是些说头。
    便教秦缰出面去赁能说会道的伙计来,守着摊子卖酱菜。
    祁北南倒是会考验人,先与了那求差的伙计一些酱菜拿回去尝吃,隔日再说一通吆喝词来,需得是贴切于酱菜,谁说得最好,谁就录用。
    这日一早,外城的闹市街上逐步的热闹起来。
    萧元宝与祁北南吃了早食,又在家里头磨蹭了一通家事,待着巳时初,外头正当是热闹的时候,再前去瞧酱菜卖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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