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拉扯的力度, 黎也能感觉到的应当有很多,他的焦躁,亢奋, 欲望, 和怒意与压抑搅缠的眼睛, 这些统统都在化不开的酣醉当中融成一团理不清的杂物。
    在她陷入的回忆里, 找不出这样一副失态面孔, 他或许痴迷, 或许急切,而这些掺在一起以发泄意欲向她冲撞, 从没有过,她几乎是在一片空白中迷茫思索, 还没有找寻到一个所以然,潮湿雨露般的吻一路向下,扫过耳郭,颊侧,舔舐她紧绷的、薄瘦的白颈。
    各处被他蹭过,轻颤,神经被这股劲撞得七零八碎,怎么被吻着向后推,浑沦中听了几句话,最后又进了谁的房间, 她完全无法思考, 还在惊奇他沉沦的同时还能辩路, 从玄关走到床沿, 冬日里费心裹了几层的衣物就仅余单薄。
    她身子更冷,本能愿意去贴近他汲取温暖, 杂乱无序的亲吻因为她的主动而缓慢,直至暂时停止,是已经到这个地步,神智濒临崩溃,冰凉手指从他敞开的大衣毫不顾忌地游进去取暖,这才想起来,正是在车上时她想做,又克制地把手往自己口袋里塞的事。
    他里面裹厚毛衣,热流漫过僵麻的手指,她后脚跟撞到实物,腿一曲往床褥上坐,脖颈被扣着,大脑跟不上他吻来的节奏,或是根本没有节奏,一团乱亲,很快就让她在缺氧和急喘中反复,难耐地躲着他的攻势,抓住他分明的骨节,急声:“你他妈、别亲了……”
    他果然听话,停了一秒又埋头下来,黎也苍白无力地掐住他脖颈,好不容易奋起劲儿头,搡他身上分毫不动,酒精麻醉下,她反抗的力道约等于无,嘴上一有空就不饶:“你就会这种时候占便宜?”
    埋在肩窝的脑袋震停了一下,抬头,眸子沉在晦涩中亮了亮,“是你先凑上来的,从健身房,到跟我回来。”他居然理直气壮,说:“你早拒绝,咱俩没那么多事。”
    “那你呢?”她不甘示弱瞪回去,“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对象,结果跑这来跟别的女人瞎搞。”
    他无所谓耸肩,笑得像个无赖,“我犯贱呗。”
    她也哼了声鼻息,“你就是犯贱。”
    两句不轻不重、似调情似对峙的骂声之后,他来势更凶,黎也抓着他躬下的肩往后推,他吻得越用力,好似见不得她的抗拒远离,反倒是她渐渐任由,才得来他偶然分开喘气的小空,在他扬颌又要追来,她脸快速一撇,吻落在耳际。
    这场无意掀起的汹涌浪潮,终于还是在各自停歇,拉长的空隙里,平息下来,然后沉默,回想,再去审判对错。
    越长越大,越活越回去,但其实还不如从前,那个肆无忌惮,仅凭热血就能横冲直撞的年纪,她会傲着姿态挑逗他怎么不敢吻上来,他们不管身前身后事,在那个年纪,什么都不用管,天真地以为接过吻就是一辈子。
    现在却不敢了,她只会冷着脸问他这算什么。酒意也麻痹不了成长为大人所自带的无趣。
    而真当他侧了侧身,她下意识的举动还是将他拉住,无声阻止他离开的动作,她自己都发了愣,而盖过这阵愣神的,是她从大衣内里往侧边捞抓,那是口袋的位置,在里头,清楚能感觉到几个盒子杂乱叠放。
    她手心收紧,捏住一团,“……什么东西?”
    脑内神经混乱重组,黎也模糊意识到这是什么,在偏头看靳邵,某个想法更加落实——他根本不是要离开或是什么,他仅仅觉得冷了去找个遥控开空调,因为在这里接下去的时间,还很长。
    在听到黎也询问,乃至她反手伸进了兜里,他照旧雷打不动地看着遥控器里的一度一度调高,面色不改:“好东西。”
    与声同步的手抓出其中一盒,酒晕后昏昏默默,感官比视觉直接的冲击更大——紧闭房间,光线云雾迷蒙,黑盒子上的英文字面基本糊成虚影,视线聚焦凝固在中间白色字体:
    [0.03]
    [超薄|超润|超贴合]
    黎也:“……”
    眼睛睁了又睁,房间安静又诡异,他开了空调,口袋里抓出两小盒酸奶,一开始想给她解酒,现在不需要就往床头柜扔,再淡定地,在她的注视下,把她摸过的那个兜里剩下的盒子一手捞出来扔床上,全摊她眼前,一点掩饰都没。
    这一手还带出抹一闪而过的银亮色,滑着床沿掉在地上,黎也无暇注意,只看见他蹲身捡回兜里的动作,满脑子还都是他摊出来的这些东西。
    靳邵不急不慢脱着外套,被她瞪视,“你他妈……”她好似难以置信,盒子烫手山芋般脱手掉地上,问他:“什么时候买的?”
    外套担在一边,又去捡她掉的那盒,喉咙溢出飘悠的两个字:“暖贴。”
    “……”
    黎也凝瞩不转盯着他从那盒拆起,因他的话,脑中响起恍悟的急铃,画面追溯回昨夜。
    所以这人是在他们表面还僵持不下的时候。
    给她买了两盒暖贴。
    给自己揣了整整一鼓兜……避.孕.套?!
    “你有病?”
    一面关心怕她着凉。
    一面想着怎么干她?
    “有。”他应了之后,才去品味她那句骂声,她病着,醉着,嗓子也哑着,每句话都撑持着神智,而对比之下,他才像几近谵妄的人。
    “猜我什么时候开始想的?”
    连带声音,也失迷失真,醉意烧热耳朵,不等她出声,靳邵捏着东西站起来,“下火车那会儿?”
    他停顿,单膝跪上床。
    黎也呼吸慢了几拍,眼前混蒙着浊雾,痴钝,和倾向性的耽溺,她半睁眼,见他喉结一滚,额头来抵她的额头,视线来捉她的视线。声调浮浮沉沉:“还是健身房听你叫的那一声?”
    两指并拢往下绕,扯紧的某根神经断裂,她抽一口气,五指从他肩头抓掐到胸膛,在掌心剧烈起伏。
    她才倒下去,就被他一手捞起,吻她轻抖的面颊,“我还真是……”
    再落至她唇下,他时常想念、梦回的小痣,所有温柔只倾注在这里,像找回经年丢失的宝物,无比诚恳、小心地确认它的真切,分开后,还会去轻轻触摸,他自嘲笑说:“病得不轻。”
    一如从前在小破旅馆里度过那些在闷夏里的深夜,酽冽汹涌的费洛蒙交融经久不散的潮意,暴雪,暴雨,交并共居。
    最后让她分辨出这不是她的房间的原因,是紧拉的窗帘,下午,阴天,厚帘一罩,天昏地暗。她依稀记得早上开窗透气。
    劲烈的冻风掀打玻璃窗,响声微细,没有节奏,和他的声音一齐敲打神志,他郁然低语:“我其实有点后悔,当初没跟你做到最后一步。”
    大概是醉酒缘故,他的声音蒙在雾里,像许多年以前,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氛围,同样低哑地飘至如今。
    “你呢?”他问她:“当时在想什么?”
    温度攀升,哈出的热气阻隔在他肩窝反扑,黎也鼻腔闷堵,指甲划着他臂膀推他,恍荡余光瞥见他自腿根蔓延沉积的创面疤痕,想看清些,却应激地先闭住眼,别开脸,“……忘了。”
    又被他捏着颊肉正回来,看着他雪亮痴狂的眼睛,“你想跟我做到最后吗?”
    他指腹粗糙,像砂纸蹭磨,每捏一下都留道红印,不让她闲着,一只臂抓来绕他脖颈,一只垂下去,五指交握,她摸到他的掌指关节,明显附着一层凸凹不平的疤痕。
    心绪飞走了片刻,就被他不悦地顶回来,用脸颊蹭掉她颈边冒出的冷汗。
    “黎也。”
    听见他如痴如醉地叫自己名字,她晃神,没有咂摸的余地,就被他一句激恼:“换我玩你一次,嗯?”
    说不清是昏乱的胡话,还是打心底想这样,总归在这一句之后,他们的行为,她对他失控的迎合接纳,都成就了另一层面的龌浊。
    她身子戛然僵劲,因各种因素的疼痛激化,眼尾的湿润漫出来,扭动脖子,躲开他再次的亲吻,“玩你妹。”
    摩擦的皮肤又辣又疼,即使泥醉,由心而生的不堪还是令她在挣扎不动后瞬时缴紧。
    埋在她肩处的人颤着肩闷哼,沉声咳出笑,“诶,还是你骂得好听。”
    靳邵当然看不清她的眼睛,大掌顺下去,想安抚她放松,她脖子梗着,僵得厉害,他细密地去亲吻,哑声问她怎么这么烫,抱她更紧,想让她伸手碰碰他,摸了半天,沿着手臂抚到腕骨,“我给你凉凉。”
    他抓住她,辅助她抬起腕部,一直拗着的脸终于松缓,她转过来,一双空茫的眼一眨不眨注视他,一字一顿:“出去。”
    尾音落得极重,是带了情绪的,靳邵被她看得一瞬懵,止住了所有动作,也在这一瞬间,黎也就着他抬起的腕,贯注全身气力,冲他脸重重扇过去:“我让你他妈的出去。”
    响声回荡,将他上身都带得一颤,紧促喘息抖然辍止,脸颊火辣得疼,他愣怔地正回脸来,脑子也被这巴掌扇的翁鸣过后,短暂清醒,也看清她眼角积蓄到蹭湿睫毛,沿着太阳穴,滑刮到他心里去的热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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