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谁?
    高矮胖瘦、脾气秉性都一无所知?的太子,还是面前这个富可敌国、模样举世无双的萧老板?
    阿染心?想,我也没得选呀。
    她活不到来年春日?,姜家事毕,死期将至,她也本该就是“太子妃”,她不做,但她必须是,皇家、天下都要认的太子妃,这是她下山的第三愿。
    房间里面陷入安静,阿染久久没说话,萧和青的心?就不住往下沉。
    终于,阿染开口:“抱歉……”
    “嘭——”
    萧和青掀了面前的小案,茶盏、瓷器、点心?落了满地,这个从来仪态风雅的男人彻底失了态,怒道:“够了!”
    他越过一地狼藉,站在阿染面前,倾身紧紧盯着她,咬牙切齿:“你根本没见过太子,多日?相处,我自问还算识人断物,你本不是贪慕虚荣之人……”
    萧和青深吸一口气,手指拽紧,保持仅剩的一分?理智,问她:“最?后问你一次,你会选我吗?”
    反反复复求证,将属于他的自尊放在地上,他此刻气势逼人,可却像是拼凑起来的瓷器,不过是强撑着,一碰就碎。
    阿染望着他,那双眼睛里面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与浓烈情绪。
    她的手下意识握着今岁,刀柄上雕刻的纹路,扎得人有些?刺痛,却格外清醒,阿染此生?只有今岁,死前唯余三件事。
    比起萧和青,她不高,但握着今岁身姿笔挺,如屹立不倒的山,如破开一切的刀,她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不会。”
    萧和青倏地后退一步,脚踩在碎瓷器上,嗤笑?一声:“不会,好一个不会。”
    什么?太子不太子,她不会选他,仅仅只是因为?……
    不爱他罢了。
    萧和青转了身,背对着她,身形修长孤寂,闭上眼睛:“你走吧。”
    平平静静三个字,没有昨天的情绪崩溃,也没有刚刚的撕心?裂肺,好像棋盘厮杀结束,落下的最?后一颗棋子,已经输了,就已经结束。
    他也有尊严,哪怕是失败者的尊严。
    萧和青背对着阿染,彷佛在渐渐远去?。
    阿染下意识抬手捂着胸口,里面的那股酸涩更加浓郁,让她越来越难受。
    阿染不解。
    姜家女本就是太子妃,没错,她只有今岁,不会选择萧老板,也没错,那为?什么?会这般难受?
    阿染想不通,但她知?道,萧老板真的生?气了,生?她的气,和之前都不一样的生?气。
    她紧紧抱着今岁离开,她只有今岁,往后也只有今岁。
    在迈出窗户前一刻,她又扭头回?来,将一瓶药递过去?,结结巴巴:“你、你脚受伤了,这里、这里有药……”
    萧和青倏地拽紧拳头,一字一句:“不需要,此药乃我府上所出,府上神医无数,即便受了伤,也用不着这么?小小一瓶金疮药。”
    阿染抿唇。
    萧和青不再看她,冷淡而疏离。
    她将那瓶药放在旁边,干巴巴:“哦。”说完,慢吞吞抬脚离开,不住回?头看。
    见萧和青始终背对她,只得从窗户上翻出去?。
    白玉几步上前,“嘭”的关上窗,咬牙切齿:“回?头我就把机关改了,不让她再进来!”
    萧和青垂下眼睑,声音平静:“把这个房间封了,里面的东西都丢掉,以后……不要再提起她。”
    白玉一凛,这是连这个房间都不要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萧和青转身离开,视线移到那瓶金疮药上,身体一顿。
    黑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道:“可殿下就是太子,阿染姑娘愿意嫁给太子,不也是……”
    “我说了不许提她,回?去?领罚。”萧和青面无表情。
    黑玉一震,忙跪下:“是!属下认罚!”
    萧和青神情冰冷,拿起金疮药,她不爱他,却又无数次护着他、关心?他,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自诩已经了解,却发现根本不了解。
    她那样自由自在的刀客,为?什么?会说出想嫁给从未见过的太子呢?
    权势?
    不,她不在意。
    萧和青:“白玉,查——”
    声音戛然而止,他嗤笑?一声:“罢了。”还纠结这些?做什么?,横竖她不爱他,也不会选他。
    萧和青无视脚下的伤口,抬脚往外走,“封了吧。”
    他走后。
    白玉与黑玉对视一眼,皆是担忧。
    黑玉站起来,轻叹口气:“阿染姑娘对殿下那么好,怎么?就……不选殿下呢?”
    他不懂爱情,也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阿染对殿下很好,殿下也很爱阿染,怎么?就闹成这样?
    “因为萧老板无权无势呗。”白玉轻嗤一声,满脸愤慨,“不要再提她了,以前是殿下放不下,才会给她一次次出现在身边的机会,往后殿下不愿意,她就再不可能出现在殿下面前。”
    黑玉再次叹气,上前帮白玉将屋内的东西都处理掉。
    处理了她的痕迹,封掉这个房间,从此以后,只要刻意避开,一个江湖刀客,绝没可能再出现在殿下面前。
    这样……
    也好。
    -
    德艺轩被封了个雅间,别人察觉不到,阿染却再清楚不过,窗户打开,机关也都取掉了,她从窗户往里面看,空荡荡的,连屏风都没了。
    阿染叹口气,回?到楼下大堂。
    姜十一念念叨叨:“怎么?办,人家不带你一起了,以后你连最?新进展都不会知?道……我可真是倒霉,怎么?就跟着你了?”
    阿染掀开眼皮看她一眼,面无表情:“那你去?找萧老板,或者去?大内找沐人九。”
    姜十一:“……”
    想到萧老板那个一眼就能看穿一切的聪明人,再想想沐人九那个阴毒的皇城指挥使,她揉了揉鸡皮疙瘩,“算了,我还是先跟着你吧,重启姜家案是大事,消息一定会传出来。”
    话音落地,便有议论声响起。
    “听说了吗?淮乡夜幽蓝的事情!”
    “什么??哪里有夜幽蓝?”
    “淮乡!夜幽蓝不是关键,你知?道淮乡夜幽蓝扯出了一桩什么?事吗?”
    “什么??你快说。”
    “十三年前,镇北大将军姜长安不道罪,屠杀云中门的真相!”
    “啊?快说说!”
    “我这可是一手消息,绝对真实,前些?日?子,刀客阿染与大内的人路过淮乡,淮乡有一个海神……”
    ……
    阿染与姜十一对视一眼,神情凝重。
    淮乡之事,关于海神庙与云中门邪功夺魂,竟然已经传开,而且每一个细节都是真实!
    姜十一压低声音:“应该是大内放出的消息,为?重提姜家案造势。”
    阿染点点头,杏眼微微眯起:“他们确实要重启姜家案。”
    原以为?皇帝也与姜家案有些?关系,但他敢让大内重提旧案……
    议论声还在继续。
    “真相竟然如此?!天啦,我就觉得当初的事情或有隐情,姜长安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宗门不敬,就灭了整个云中门,原来是他们在修炼邪功!”
    “真的吗?有证据?”
    “当然有呀,你没听明白吗?林知?霄亲口承认,不仅有他十三年前就写下的真相,刻在云中门匾额后,还有死前交出的认罪书?,尸体还在,千真万确。”
    “嘶,现在看来,不道罪是冤枉姜长安了?”
    “岂止是不道罪冤枉,贪污、不孝、不臣都是假的,据说,通敌、奸污与不义也都是假的!”
    “那这也太欺负人了吧?姜家世代镇守边凉,落了个满门被灭的下场……这要是没个说法,怕是要惹得天下人震怒。”
    “可不是,姜家被灭查不出真相,本就被人诟病,以前觉得姜长安活该,要是连姜长安的罪都是假的,那就太恶心?了。”
    ……
    姜十一松了口气,看向阿染:“有这样的造势,引得天下人愤怒,或许重提姜家案会变得顺利?”
    她感叹:“萧老板和沐人九他们也算是有本事,等?寻个机会正式提出翻案,一切都水到渠成。”
    阿染却摇摇头:“也未必,段元立是个老狐狸,而且当初的事情牵扯太多,那些?官员们未必同意,只要朝廷不重启姜家案,就有办法堵住天下悠众口。”
    沐人九他们提出重启姜家案,若是被段元立打回?来,他就有办法堵住天下众口,阿染可不会小瞧他。
    那日?刺杀她就已明白,丞相段元立,老奸巨猾,绝不简单。
    姜十一看向她,表情古怪:“你一贯直来直去?,竟然还能想到这些??”
    阿染本能想说:跟萧老板学的。
    然而刚刚张嘴,她便收住了声音,低下头。
    姜十一听着议论,却有些?担忧:“要是沐人九他们没能成功,那又该想什么?办法……”
    姜玉楼不愿拿出证据也是这个原因,重提姜家案并不容易,甚至可以说困难重重。
    而正式为?姜家翻案,重提姜家案才是第一步。
    阿染盯着桌面茶水,眼眸深深:“会重启姜家案的。”
    因为?,还有她在。
    大堂的议论声又有变化——
    “说起来,怎么?每件事都有刀客阿染的影子?”
    “是呀,佛度寺管永志、淮乡云中门、江南太一湖,都有刀客阿染。”
    “她的目的是什么??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修罗刀陈留的徒弟,能简单吗?”
    “我是说她还有没有其他身份!从她扬名到现在,能查到的就是一个陈留徒弟,刀客阿染,连姓氏都没有……”
    “倒是不妨碍她扬名,如今天下最?赫赫有名的就是这位刀客阿染,天下第一刀阿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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