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内——
    “查, 给朕去彻查,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贪腐,朕倒要看看是谁给了他这样的底气!”赵鸿煊猛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方才, 他正与赵敬渊谈完京城军营之事, 眼下赵敬渊虽说接手了原镇国将军刘猛手下的军队, 但情况却完全不容乐观。
    刘猛最近这几年身体不行, 军中事务大部分放权给两个儿子,尤其是大儿子,可惜两个逆子全无老子的半点本事, 将整个军营搞得混乱不堪。
    此等情形在赵鸿煊夺嫡之时自然是求之不得,但如今他要用这些人来对抗施家军就是怒其不争了。
    赵敬渊的意思是当务之急要整顿, 要重新练兵。
    赵鸿煊也是这个意思,再烂也是他们手中现在用来对抗施家军的唯一筹码,那么问题来了——练兵得需要银子,大把的银子, 这银子该从哪里调?”
    这当会儿, 内侍进来禀报, 说是内府总管有要事禀告,在书房外候着呢。
    宣人进来, 内府总管刚一开口,赵鸿煊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
    给先皇祭祀用的蜡烛竟然敢报账五两银子一支, 这报帐之人不是太过蠢货就是太过有恃无恐, 依他看定然就是后者!
    “还请陛下息怒。”内府总管李朝贵俯身下跪,不慌不忙道:“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这账务确定无不妥之处。”
    “你竟敢说并无不妥之处——”
    “陛下稍安勿躁。这五两银子一支蜡烛听起来确实匪夷所思,不过满朝文武以及整个洛京城的百姓均可作证, 此属实情”
    顿了顿,“陛下,如今这满京城里,除却皇宫,外面已无人能点得起蜡烛。”
    闻言赵鸿煊不由面露错愕之色,与旁边赵敬渊对视一眼。
    赵敬渊苦笑:“陛下,李总管所言不假,眼下就是微臣家里也燃不起蜡烛了。”
    李朝贵插话道:“这其中内情,还请容臣细禀。”
    “你说,给朕好好说。”赵鸿煊来了好奇心。
    “事情还需从十日之前说起……”
    李朝贵用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包括背后之人如何买断蜡烛,京城各方如何反应等。
    重点是最后一句:“陛下,这帐面上虽标的是五两银子一支,但那卖蜡之人并未收取分毫。”
    赵鸿煊不解:“这又是何故?”
    赵敬渊亦是面露异色,两人齐齐看向李朝贵——
    李朝贵沉吟了一下,道:“卖蜡之人说他爹从小就教他要忠要孝,他是陛下的子民,坑谁也不能坑了陛下您。”
    赵鸿煊:“啊?这……”
    貌似这话有点耳熟。
    李朝贵有些欲言又止。
    赵鸿煊挑眉:“他还说了什么让你难以启齿的话?”
    “陛下圣明。”李朝贵朝皇帝行了一礼,道:“那人还说请陛下暂时不要追究此事。”
    “嗤!”赵鸿煊被气乐了,同赵敬渊道:“敬渊你听听,他以为他自己是谁?朕凭什么要给他这个面子?
    他是朕的子民,难道这满朝文武以及全洛京城的老百姓就都不是了吗?”
    李朝贵慢悠悠道:“陛下,他说您若不追究,将来赚取的银钱可以与陛下对半分。”
    赵鸿煊脸上的嗤笑还没来得急收,僵住了。
    赵敬渊道:“他凭什么以为他就能赚到银子?他可知陛下是天子。”
    言外之意,别以为你有几个臭钱就得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知不知道能打动天子的银钱得有多少?
    话音刚落,就见李朝贵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沓子银票来,“陛下,那人说这些是给陛下您的见面礼儿,事成之后另有答谢。”
    赵鸿煊简直是瞠目结舌,“竟敢行贿行到朕的头上来,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
    李朝贵又开口:“陛下,他说这区区一万两不成敬意。”
    赵鸿煊:“!!!”
    赵敬渊适时开口,“陛下,如今这京城之中已无人再买蜡烛,此人若有什么手段,臣弟以为也该到了揭晓谜底之时。
    否则不久之后外面的便宜蜡烛进来,他必会亏得血本无归。”
    赵鸿煊点头,“你的意思是?”
    赵敬渊:“陛下不妨静观其变,看他到底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后半截话赵敬渊没说,赵鸿煊懂了。
    若是对方真能搞出什么大名堂来,说不得还真能凑些练兵的银子。
    算了,活马当死马医吧,先帝留给他的除了龙椅,还有一堆烂摊子,唉——
    眼下情形,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呀。
    见面礼就给万两银票,还不是贪腐而来,亦非盘剥民众,不过是让那些大户放了点血。
    如此一想,赵鸿煊竟然觉得还有点解气!
    另外,他十分好奇那神秘人是如何赚银子的,若真能赚到,他非要会一会这“大胆狂徒!”
    如此,在全京城人的翘目以盼中,他们想要的答案依旧没有到来。
    只有京城的唯一蜡铺中,每日雷打不动的上涨500文。
    一时之间,京城之中的聪明人猜测纷纷。
    “这没有蜡烛,伤害的可是咱全京城的顶级权贵,他们怎么就没人敢吭一声呢?”
    京城中的权贵也是郁闷:“本想着让那狂徒先得意片刻,等到先皇那里也燃不起蜡烛,当今降下雷霆之怒,好叫其吃不了兜着走。
    可如今陛下哪里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此中蹊跷,不好言说。只能说此人敢如此有恃无恐,怕是身后之人不容小觑。”
    宋景茂是聪明人中的聪明人,且不管这神秘人什么来历,到底想做什么,终有谜底揭晓之时。
    他思考的是如何利用这件事情做文章。
    满朝文武以及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了这事,却唯独皇帝这个天子还蒙在鼓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难道不可怕吗?
    宋景茂深知赵鸿煊乃是多疑之人,趁此良机,上了一封密奏——请求赵鸿煊建立独属于皇帝自己掌管的情报机构。
    宋府,景辰书房中。
    一壶清茶,一缕薄烟,一把古琴,三两支含苞欲放的腊梅,宋景辰背对着马良,认真修剪着多余的梅枝。
    马良虽是粗鄙之人,却知道那古琴是焦尾琴,乃是无价之宝。
    号钟、绕梁、绿绮、焦尾,四大名琴,俱是无价之宝,当年老爷还未曾像如今这般富可敌国,为了得到这把琴,几乎是扔进去全部家底。
    实际上这把也仅仅是个天下第一的赝品,传闻说真正的焦尾琴在当年的萧家。
    当时他只觉得老爷实在太过败家,如今看来,老爷败家至少还有缘由,且这古琴只有一把,转卖出去亦不会亏钱。
    少爷才是实打实的真败、家、子!
    宋景辰修剪完花枝转过身来,见马良盯着自己的琴看,笑道:“怎么,马管事也好此道?若是喜欢,可借你赏玩。”
    马良快被宋景辰的暴殄天物气倒,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恭敬道:“少爷可知此琴世上只有一把,乃是无价之宝。”
    “我知道啊。”宋景辰散漫地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天下亦只有一个马管事,无价之宝配无价之宝有什么问题吗?”
    马管事“!!!”
    马管事想哭,他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
    咋这败家少爷说出来的话就这么让人恨不得为他卖命呢。
    马管事终于有一点点理解自家老爷的幸福了。
    一方帕子递到他跟前,“马管事先别哭,你先想想怎么替我善后。”
    马管事:“!!!”
    算了,无论如何,少东家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虽说赔进去了不少银子,但也算值了,老爷说得有理——
    浪子回头金不换,少爷才十六岁,别的不说,就光这份魄力还是很可取的。
    还有,少爷的花插得真好看。
    还有,少爷长得也好看。
    ……
    综合看来,少爷还是有救的。
    马管事的责任心油然而生,开始苦口婆心为宋景辰解释他这次做事情究竟犯了那些致命错误。
    小孩才第一次出来做生意,怕打击到自家少爷的自尊心,马管事尽量否定一句,肯定三句,用极其委婉而柔和的口吻向宋景辰陈述利弊。
    最后,他又用现实举例:“自古最是财帛动人心,眼下的京城之中,一些眼热之人抗不住这泼天富贵的诱惑,开始想方设法从外地往京城之中运蜡。
    有一个人带头,后面陆陆续续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
    只是他们高估了利润,却低估了人性。
    那些燃得起蜡烛的豪门大户他们缺的是银子吗?
    不,他们怕得是没有面子!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他们凭什么当了一次冤大头不够还要当第二次?
    他们认为像咱们这些奸商想赚他们钱,门儿都没有!
    你们不是想赚差价吗?偏还就不买了,非得让这蜡烛的价钱跌到白送,好叫你们这些奸商亏个底朝天。
    买涨不买跌,少爷您且看着,这帮人到最后必定血本无归。”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宋景辰却没头没尾道:“马管事,三个月的国丧期马上就要到了吧?”
    马管事:“???”
    宋景辰:“他们高估了忠孝,低估了人性,怕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快憋坏了,想要酣畅淋漓的来一场狂欢。”
    马管事不懂,他完全听不懂。
    宋景辰淡定道:“那么,这场盛宴就交由马管事你来组织了。”
    马管事不大的黑眼珠子努力瞪大,他竟然从少爷身上看到一种“大将之风。”
    这云淡风轻的口吻,还有这高深莫测的神情,当真是像极了自家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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