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旭磨刀霍霍, 正准备与景辰一较高下,被他表哥冯仑在桌子底下轻踢了一下,朝他使眼色。
    一桌子勋贵子弟全都输给了景辰,你赢他, 不就等于是打了桌上所有人的脸面。
    你一介白身还是个外地来的, 这不是自讨没趣儿吗。
    谢旭接收到表哥的信号, 不想自讨没趣, 干脆直接对景辰放水,输得一个痛快。
    冯仑在旁边看着直皱眉头。
    什么叫孺子不可教也?
    说的就是表弟这种人。
    在表弟身上从来不存在什么一点就透——是叫你放水,没叫你直接投降!
    这两者能一样吗?
    你让大象踩死了一只蚂蚁, 他能有成就感?
    冯仑现场教学,给表弟诠释什么才叫做“高水平放水。”
    十个回合为一轮, ,冯仑同景辰打了四十多个回合愣是没有分出胜负来,这划拳既讲速度又讲算力还得讲策论,相当消耗精神, 俩人额头、鼻尖都冒出了细汗。
    宋景辰骨子里傲。
    遇上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对手非但不怯, 反倒更激发他兴奋, 出手的速度不但越来越快,并且他很有自己的韵律节奏, 动作干脆利落又充满激情张力。
    看在周围人眼里,就像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手舞”。
    冯仑一开始还能把握住节奏, 到后面越来越有所不支, 全部的心神都已经集中在如何应对上,至于最开始想要放水的初衷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满脑子里只有两个字——接住!
    见过行酒令的,没见过把行酒令玩儿这么花的, 周围人的情绪完全被眼前激烈的对决点燃——
    便是宋三郎桌上一帮老成持重之人也不由侧目。
    若论算力与反应速度冯仑绝对不如景辰,可论经验冯仑又远胜宋景辰。
    正常情况下,他的优势足以弥补他的劣势。
    可景辰突然加速,这种节奏下景辰反应快的优势愈发明显,冯仑则完全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凭着本能对应。
    激烈胶着,千钧一发,双方的精神都绷紧到了极点,谁也容不得一次失误,一次失误便足以全线崩溃!
    韩骏紧盯二人,激动地大气都不敢喘,乖乖,来来回回一百六十多个回合了,真牛!
    终于——
    俩人斗到两百多回合的时候,冯仑连输两次,后面完全乱了节奏,终是溃不成军。
    冯仑心服口服,整个交手的过程宋景辰的节奏就从来没乱过,咄咄逼人的气势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万万没想到景辰竟还有如此凌厉的一面。
    他想不到,谢旭在旁边也看得目瞪口呆,再傻他看出来表哥这不是放水,这是被人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满堂喝彩!
    既是为宋景辰,也是为冯仑。
    不是冯仑不够强,是宋景辰太妖孽。
    冯仑苦笑着朝景辰竖起大拇指,他甘拜下风,为活跃气氛,他选择真心话大冒险。
    宋景辰不咸不淡道:“多久做一次春梦?”
    他问这话的口气就像在说“你吃饭了吗”
    韩骏内心:“你小子真豁得出去,为了逃避定亲,是真敢作,你爹你哥可在旁边都看着你呢。”
    宋三郎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头喝茶。
    韩尚书:“……”
    果然同自家小子是一丘之貉。
    张璟内心:这孩子被惯坏了。
    吴正内心:“这小子又在憋什么坏?”
    宋景睿想要过去堵住景辰的嘴!
    宋景茂若有所思,他知道弟弟做事看似嚣张甚至荒唐,实则极有分寸,他这般说定有他的道理。
    宋景辰内心:“我是纨绔我怕谁。”
    他也没有办法,所有人都知道他同赵敬渊的关系好,他若成为赵敬渊的左膀右臂,赵鸿煊不得慌神啊。
    所以他该作还得作。
    却说冯仑一整个被景辰问住,这题怎么答都是坑,回答没做过就太没水准了。
    略略想了想,冯仑笑道:“倘若有人能让冯某相思到做春梦的地步,我宁愿为她长睡不醒。”
    冯仑的回答可谓幽默风趣又不失风度,痴情总没错吧。
    众人道他狡猾,却也没有办法。
    冯仑落败,众人目光不由全都聚集到杨睿身上,只要再打败杨睿,景辰等于是一人打了个通关。
    能不能喝放一边,单论行酒令,宋景辰将成为京城传说。
    杨睿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朝景辰略带挑衅地一笑:“左右手交替出,你要来吗?”
    杨睿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安静。
    所以……高手的尽头竟然是杨睿?
    宋景辰挑眉瞅他:“杨睿,你这不讲武德。”
    杨睿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便单手。”
    宋景辰语不惊人死不休,“让你一只右手又何妨。”
    宋景辰话一出口,周围一片安静。
    所以……景辰你要不要这么狂啊?
    狂得宋三郎这亲爹都忍不住以手遮唇,他怕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真是巧了,辰哥儿天生左撇子,秀娘嫌他丢人硬给掰过来的,所以儿子除了在外人面前刻意用右手,其实左右手均可。
    宋三郎端着,吴正这酒鬼不管那一套,老小孩儿似地颠颠儿凑过去看热闹,韩尚书动了动屁股,没好意思站起来:吴正这老小子太不像话了。
    众人满怀期待地注目中,俩人动了,
    宋景辰先出左手:“哥俩好啊。”
    杨睿同时跟左手:“哥俩好啊。”
    宋景辰换右手:“再好好啊。”
    杨睿继续跟。
    宋景辰宣战:“不好了!”
    “不好了”一出口,俩人开战。
    杨睿确实高手,比冯仑水平更高,冯仑是为应酬而做,划得是人情世故;杨睿为乐趣而玩,享受游戏本身。
    杨睿占了大便宜,因为景辰刚才一番大战,尤其是同冯仑那一场,其实很消耗精力。
    杨睿看着宋景辰娴熟地变幻左手,他可以非常确定一件事,宋景辰也是个左撇子,他心中微微走神,但很快收回心思,认真应对。
    他本就占了大便宜,规则又是他提出的,他本也没想着赢景辰,赢了景辰,输了名声,何必呢。
    出个头,顺便为景辰锦上添花一把就是了。
    杨睿同冯仑的想法一样,划划水算了。
    实际上左右交替出手很容易出现混乱,平日里他的打法都是速战速决,不成想现下他想速战速决,景辰完全不给他速战速决的机会。
    论身体协调性,他哪里是景辰的对手。反过来是宋景辰不想让他太过难堪,陪着他划了半天水,最后小胜。
    杨睿忍不住想:景辰什么都好,仿佛老天爷把所有的好都给到了他一个人身上,可景辰有一个致命的不好——那便是容易共情他人。
    这会让他变得心软,成为他做事的羁绊,冯仑也好,赵敬渊也好,还有他那个大哥也好,都具备做大事的必要条件——该做人时做人,必要时不做人。
    唯有景辰,他做事的底线太高了,这会成为他的桎梏。
    景辰问杨睿选择喝酒还是真心话大冒险,一桌子人,杨睿全都不放在眼里,宋景辰是例外,所以他笑呵呵道:
    “景辰,你赢了,你说了算,你想罚我酒喝,还是罚我说真心话,我悉听尊便。”
    宋景辰笑道:“那便乐呵一下,真心话吧。”
    杨睿点头,“你问。”
    宋景辰:“你一生之中最后悔之事是什么”
    杨睿闻言微震,垂眸,半晌后抬起头来,对上景辰清澈明亮的眼睛后,他缓缓道:“我最后悔之事便是带着我年幼的弟弟去河边玩耍。”
    在坐众人都知道杨睿是独子,他这句话代表的意义不言自明,众人不由微微唏嘘,宋景辰亦是意外,有些抱歉地笑笑。
    杨睿也笑:“过去好多年了。”
    ……
    宴会厅里正热闹,家里管家一脸激动地跑进来报信儿,说是皇宫里来人宣旨,是为家里老太太封诰命的圣旨!
    大夏朝不轻易封诰命,全京城的诰命夫人加起来也不过十指之数,另外,皇帝虽不轻易封诰命,可一旦获封,诰命夫人所享有的特权是非常多的。
    所以这当真是天大的喜事。
    宋三郎一面令人去后院通知老太太,一面命人摆香案准备接旨。
    消息传到后院,老太太倒是没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她还能活多少年,家里儿孙们都平平安安才是她最大的知足。
    老太太淡定,秀娘、王氏、姜氏几个妯娌可淡定不起来,激动得跟什么是的,封了诰命夫人,以后在贵妇圈里可以横着走,到那家去都得是坐上宾,且还能替人主事,再是荣耀不过。
    在场之人无论羡慕妒忌,都一脸欢喜地上前给老太太道喜,老太太谢过,带众人去前院接旨。
    不多时,前厅后院包括偏院众人齐齐跪下,在香案前听宣,苏公公看了众人一眼,展开圣旨高声宣读——
    前面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的官方套话,最后一句才是重点,老太太被皇帝封了二品诰命!
    众人谢恩,老太太则恭恭敬敬接过圣旨,苏公公亲手将老太太搀扶起来,笑呵呵同老太太道喜,“老夫人,给您贺喜了。”
    苏全不是第一次来,他是宋家的常客,老太太自然知道他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身份贵重,不敢怠慢,忙回礼谢过。
    苏公公又令人端上来二品诰命夫人的头冠礼服,并一柄玉如意,一根两百年份人参,说是陛下同皇后娘娘赐下的寿礼。
    可以说赵鸿煊是给足了宋家人面子,老太太六十六岁寿辰,在众人见证之下被封诰命自然比平日里更加风光无限,且又由皇帝最信任的贴身大太监亲自过来宣旨,其中看重之意不言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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