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人生中最为耀眼夺目的一刻, 风头却完全被身后的探花郎盖过,新科状元郎吴良羽强撑住笑脸催动□□马匹,只想快点结束这趟游街。
    至于探花郎景辰,他早已对周遭的吹捧习以为常, 景辰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 自己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一个被捧上神坛、承载着他们幻想与渴求的象征, 并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一个与普通人一样有着喜怒哀乐,需要吃喝拉撒的正常人。
    却不知,他过于淡定, 反倒被人解读为“一频一笑皆自然,美而不自知。”
    若要知道众人心中所想, 景辰恐怕要笑喷:“你们都知道,我自己会不知道?我就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打马游街结束后,接下来几日宋家自是设宴款待各方前来贺喜的宾朋,少不了景辰得出来应酬答谢。另杨睿、冯仑两人亦在此次殿试中考中进士, 郭午同韩骏则是考中三甲同进士, 几人少不得也要聚到一处庆祝一番。
    赴琼林宴的前一日, 宫里小太监奉命前来传旨,请景辰去宫里说话。
    景辰换了身衣裳跟着人进宫, 刚走到养和殿门口,苏公公便笑脸儿迎了上来, “公子可来了, 老奴在这儿侯您半天了,陛下等着您呢。”
    宋景辰顿步朝他拱手笑笑, “有劳苏公公在此久等,景辰的不是, 回头儿给您赔罪。”
    苏公公自然晓得景辰口中的“赔罪”是什么意思,笑呵呵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他不需要景辰的银子,他只想要关键时候景辰能够保他一命,他是赵敬渊的功臣也是赵敬渊的一块心病,这块心病什么时候犯他自己也不清楚,但这一天总会到来,他知道赵敬渊太多秘密。
    任何一个帝王,皇帝做得久了,都会变得疑心重重,宁可错杀不愿意放过,赵鸿煊是如此,赵敬渊迟早也会如此。
    午后静谧,春日暖光透过窗棂照入宫殿,微尘在光束中欢快飞舞,硕大的铜雕鹤炉内檀烟袅袅,景辰放缓脚步,行至距离赵敬渊几步开外,正要躬身行礼,赵敬渊却先一步起身,大跨步走到景辰跟前,拉起他的胳膊往自己的罗汉榻上带:“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我之间不必讲这些虚礼。”
    景辰同赵敬渊面对面坐下,苏公公自觉上前替俩人斟上茶水。
    赵敬渊笑问:“打马游街的感觉如何?”
    景辰摸了摸鼻尖,据实以告:“托皇上福,让臣出尽了风头。”
    赵敬渊哈哈大笑。
    景辰不爽:“陛下还笑,明明我已经官居二品,您还非逼我下场凑这个热闹,没苦硬吃,这些日子可是苦着我了。”
    “哦?让我瞧瞧。”赵敬渊上下打量景辰一番,揶揄笑道:“这么看来,好像是清瘦了一些。”
    宋景辰:“陛下知道就好,下不为例。”
    赵敬渊就乐。
    景辰正色道:“陛下这会儿叫我过来,可是为琼林宴授官之事?”
    赵敬渊点头:“不错,你那二品爱民使有名无实,不过是个美称,我想要你先从户部做起,待到时机成熟,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我共享江山。”
    景辰听他最后一句话,忙道:“别别别,敬渊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吃不得苦,受不了罪,你若让我天天早起上朝岂不是要了我的小命,这辈子我都不能快活了。”
    一着急,他直呼皇帝名字了。
    赵敬渊并不介意,反觉景辰这般称呼他,俩个人的关系又似从前一般亲近了,他哭笑不得道:“瞧你这点儿出息。”
    宋景辰:“陛下,我说得都是真心话。另外,爱民使这个官以前自然是有名无实,但现在不同,现在有陛下为我撑腰,二品的大官足够我在外面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了。”
    赵敬渊被景辰逗乐,想了一会儿道:“你现在还小,玩心正重,想要在外面耍几年也不是不可,不过亦不可太过懈怠,每旬至少要有五日到我近前来当差。”
    景辰闻言试探性伸出两个手指头,在赵敬渊面前晃了晃:“要不两日?”
    赵敬渊白他一眼。
    景辰摆摆手:“当我什么也没说。”
    赵敬渊想起什么似的,道:“我听人说新科状元今日给你甩脸子了?”
    “啊?哦,没有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他给我甩脸,我甩他还差不多。”景辰不欲与那位新科状元多计较,读书人十年寒窗不易,好容易一朝荣耀却被自己抢了风头,有点情绪也是人之常情,他虽不喜,但也理解。
    毕竟,他自己毫不在意的东西恰是人家可望不可及,人不能得了便宜又卖乖。
    赵敬渊知景辰心善大度,没再多说,拉景辰起身:“走吧,陪我出去透透气。”
    “去御花园?”
    “不,去马场。苏全,将朕的弓箭带上,两副。”
    苏公公应喏,令宫人去取,他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两人身后往后面马场的方向走去。
    到马场后,赵敬渊冲景辰扬眉一笑,道:“把眼闭上。”
    宋景辰:“为何?”
    赵敬渊:“你照办就是。”
    宋景辰只好照办,嘴里道:“莫不是有什么惊喜?”
    “奖励你考中探花。”赵敬渊说罢,将拇指与食指放在唇间,一声长啸远远地传开,不多时,景辰便听到一阵急促地马蹄声由远及近——
    景辰不由睁开眼,目光所及,一匹赤色宝马从远处飞奔而来,如同一道燃烧的火焰亮得灼伤人眼。
    “烈焰……”
    景辰喃喃出声,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不及他多想,列焰已经飞奔到他的眼前:飘逸发亮的鬃毛、明亮炽热的眼睛,活脱脱就是烈焰回来了。
    “烈焰……”景辰不由伸手抚上烈焰的头,或许是马儿感受到他的善意非但没有躲开,反倒用脑袋拱了拱他的手心。
    景辰将头贴在了马儿的脖颈处。
    “骑上它试试?”赵敬渊道。
    景辰点点头,拽住缰绳,纵身一跃翻身上马,赵敬渊亦骑上自己的乌骓,扬鞭一挥率先冲了出去,景辰紧随其后,很快两匹马便并驾齐驱,带起一路烟尘……。
    直到金乌西坠,晚霞满天,宋景辰与赵敬渊才离开马场,赵敬渊留景辰用过晚膳,才让人将景辰连同那匹罕见的汗血宝马一同送出宫去。
    洗漱过后,赵敬渊正欲上榻休息,苏公公从外面进来,有些欲言又止。
    赵敬渊拧眉:“何事?”
    苏公公微一弯腰,“陛下,太后似是一日也容不下那野种了。”
    赵敬渊不置可否。
    苏公公斟酌道:“死了是麻烦,说不得他人会疑心陛下容不下先帝之子;这活着也是个麻烦,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赵敬渊叹了口气道:“傻人有傻福呀。”
    苏公公微微一证,明白了赵敬渊的意思,忙拱手道:“陛下说得极是,想必太后亦不会非要跟一个痴傻儿过不去。”
    “都退下吧。”
    “是。”
    苏公公以及众宫人无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赵敬渊一人。
    他登基已经两年有余,朝中基本安定下来,吴、宋、杨、韩四大家族的势力却亦日渐膨大。
    吴家掌控着清流一派,宋家掌管兵权,杨家同韩家掌管财权,且这四家之中除了杨家,均有姻亲关系,可谓是同气连枝。
    吴正还好,只一个独女,没什么争权夺利之心。
    宋家亦还好,景辰没什么权力欲,且谁背叛自己,景辰也不可能背叛自己,景辰无事,宋三郎便也安稳。
    韩家么?有姨母这层关系,再加上骏哥儿自幼都听从自己,问题也不大,
    唯有这杨家,该如何对待倒是要费些脑筋了。
    思虑一番,赵敬渊闭目,想到今日景辰皱着眉头说,“你若让我天天早起上朝岂不是要了我的小命,这辈子我都不能快活了。”不由哑然失笑。
    是啊,自打坐上这皇位之后,他便也很难像从前那般快活了,日日都在算计,时时都在提防,也唯有同景辰一处时能轻松自在些。
    景辰不想做官便不做官吧,一辈子轻松自在于他而言或许也是个好事。
    赵敬渊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间,他一会儿梦到景辰一身紫袍,位列内阁首辅;一会儿又梦到景辰一身战袍浴血疆场;一会儿又梦到景辰同吴婉清赶着一群牛羊以及……孩子?
    孩子!!!
    一、二、三、四、五!
    我的老天爷,竟然有五、五个!
    “宋景辰、你快来抓我呀。”其中一个小男孩边跑边挑衅叫道。
    赵敬渊长出一口气,幸好不是喊“爹”,虽然小孩子没礼貌,总也比喊爹强。
    不及他出完这口气,却听旁边一道女声怒斥道:“小宝,不准你没大没小,要叫爹!”
    赵敬渊:“!!!”
    小男孩:“我才不要叫他爹,人家爹出门捡银子,我爹出门捡小孩,他喜欢给人当爹,我不喜欢给他当儿子。”
    那女声道:“不给你爹当儿子你给谁当儿子去?”
    小男孩:“我要回中原,我要给我赵伯伯当儿子去,赵伯伯最疼我,赵伯伯说要封我做宰相呢,赵伯伯说宰相是最大的官,除了赵伯伯最大,就数我最大。”
    “你快别臭屁了,你赵伯伯自己有儿子。”
    “哦,不就是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也认我这个宰相的。”
    “你就吹吧。”
    “我没有吹牛,我这么聪明、可爱、又漂亮的小孩,当然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呀,除了我爹眼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他这臭屁劲儿也不知道随了谁。”女声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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