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下无遮无挡的山路上遇到冻雨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原本就潮湿的路面快速结冰,冰层堆叠,车子轮胎打滑严重,很容易翻下山坡,最后他们只能停下。
    然而车子一停,落在车顶和车玻璃上的冻雨便开始急速的凝固成了冰层,车玻璃被冰层覆盖,雨刮器和倒视镜上挂满了冰凌子。要不是因为车子发动机还在运转,车内和车身还有一点热气,估计连车门都会和车子一起冻住,到时连门都开不了。
    当时一起转移的是一辆大巴和一辆军卡,随行也有几个全副武装的部队人员。但部队人员的武器准备再充分,遇到这种情况也完全没办法。
    他们先是呼叫救援,然而附近离几个救援点都有段距离,信号也不好,根本无人答应。
    他们便想着,干脆等这场冻雨停了之后再走,结果这一等,一直等到晚上,油箱即将见底,冻雨不仅没停,反而越来越严重。
    等到发动机耗完了所有燃油,车内温度开始下降,冻雨把整辆车都冻住,他们真的有可能会被困在这里。
    几个队员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从蔚县到贡芒县这条线路是撤离路程里面最近的,只有200多公里,顺利的话两三个小时就能开到,所以一般负责这类短途转移路程的队员不会安排太多。
    他们是灾后才加入部队的,经验不多,也知道自己人少,力量不够,要是继续坐以待毙,他们更加没办法救其他人。
    最后他们开会研究了下地图,决定步行去附近山坳里一个农庄碰碰运气,那里不靠近公路,步行大约需要5到6公里,在对讲机使用范围内。
    他们留下一名队员照看民众,另外两人开始翻过山路的护栏,朝山坡下走。
    幸运的是,那两个队员找到了可以过夜的农庄,他们用对讲机和留在车上等待的队员通上了话。
    民众得知有地方可以庇护过夜,当下拿起各自的行李背包,裹上厚实的衣服,穿戴雨具,把衣物扯开成布条绑在雨靴上,增加摩擦力,之后开始跟着那个队员下车转移。
    但也有一部分人不愿意下车,外面还在下冻雨,要在这样的情况下走6公里,听着就很可怕。
    他们宁可躲在车上,即便燃油用完后车子会熄火,但好歹有车壁替他们挡着外面的冻雨,他们可以靠在一起取暖,总而言之他们绝对不能在这样的状况下走夜路。
    这样的温度的确不会冻死人,但很容易冻生病,在转移的途中要是生了病就麻烦大了。他们死活不愿意下车,那个队员也没办法,只能留下自己的对讲机,然而带着另一部分人撤离了。
    这部分人带着他们的行李背包一路艰难跋涉,但好在最终顺利抵达了农庄。之前抵达的几个队员早已生好了火,甚至还用饮用水泡腾消毒片消毒了一些雨水,烧了热水,在他们抵达后,立刻就能围坐在火堆便喝几口热水。
    这些人是幸运的,天亮之后,队员使用对讲机求救后,对线上了另一支队伍。这支队伍是部队的人,开着一辆军用越野车和一辆军用轮式装甲输送车。
    越野车的车轮上做了防滑处理,而装甲输送车本来就能在冰雪环境中行驶,所以即便是冻雨天气对他们影响也不大。
    他们是从另一个救援点过来的,只是途经这附近,目的地是去蔚县北面的另一个城市,那里挺远的,将近800公里的路程,不过如果他们的车稍稍绕道的话,也会经过蔚县。
    农庄距离大巴车停车的山路远,但离这支队伍所在的山路却很近,在农庄过了一夜的幸存者们得救了。贡芒县太远,对方不可能送他们去,但得知对方会经过蔚县后,便请求对方稍稍绕道,先将他们放在蔚县。
    此刻在舒馥面前形容狼狈的这些人,便是刚刚被那支部队给捎过来的,他们虽然得救了,东西也没少,但从昨天下午到今天兜了这么大个圈子,结果又回到原地,还冻成了狗,有几个人都冻感冒了,心情自然不会好。
    在这些幸存者吵吵嚷嚷的时候,负责转移事务的几个队员过来了,因为昨天爆炸的事,服务台已经换了地方,他们之前也不在这里,是听到消息才过来的。
    他们过来之后很快发现这批转移的幸运者里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一问之下得知那些人还在山路上。因为部队的越野车和军用输送车没没有大巴车那么大的空间,坐不下所有人,所以三个队员是想着等他们回来后,再自己开车出去接的。
    结果发现昨天的冻雨把蔚县仅剩下的一辆大车给冻坏了,根本发动不了,最终只能再次厚着脸皮去求刚刚把他们送回来正打算继续出发的那支小队。
    “他们答应去接了?”那几个负责转移事务的队员脸色都不太好看,现在物资紧缺,在目前情况下还能使用军用越野和军用装甲车的人职衔低不了,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任务在身。
    让他们绕道送人回来就算了,现在又要他们再跑一趟去接另外一批人,这不是耽误人家执行任务吗!这几个队员已经能想象到之后会接到上级领导如同疾风一般的批评和教育。
    **
    舒馥没有在一楼久留,这里人太多太乱了,她大致了解过昨天那波人的遭遇后便去了后面医疗小楼,那里有护士,对蔚县情况比较了解,同时其他的幸存者不会过来医疗小楼,方便她安静顺利的打听消息。
    她找的还是昨天给姚若云挂水的护士,现在病人少,对方自然还记得她。
    对方告诉她,现在整个蔚县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两百,该转移的早就转移了,基本十室九空。
    到今天还没走的那些,要么是像姚若云和舒馥这样,后期才过来的新幸存者,要么是一些思想顽固不肯放弃家乡和房子的本地居民,再不然就是像她这样是救援队或是部队的一份子,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转移。
    目前那些思想顽固的本地居民之所以还没遭到强行转移,是因为这里还没到撑不下去的时候,而且依旧时不时会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掉队滞留在附近的幸存者出现,如果他们在这个时候就把救援点给撤了,就等于是断掉了那些掉队者的生路。
    但其实,坚持驻守在这里的那些队员们真的很辛苦,他们也一样是人,同样有牵挂的家人,他们的家人绝大部分早就转移了,而他们却不能陪伴在自己家人身边。
    舒馥听到这里,觉察到对方看向自己的表情有点复杂,然后反应过来此刻在对方眼里,她也是因为各种原因掉队滞留在这里的幸存者……
    总而言之,蔚县现在什么都缺,缺食水,缺车子缺燃油,用电困难紧张,经过之前袭击事件,又缺了一部分应急物资包,断了网,没了暖气……
    但空房子,是真的不缺,而且那些无主的房屋找起来还挺好辨认的。之前每次撤离完一户人家,队员就会在那户人家的门口敲上“已转移”的印章,以此方便其他队员快速分辨哪些是死活不肯转移的钉子户。
    还有镇子中心广场的那家酒店和附近的一圈建筑,因为和诊所这边有段距离,目前也基本空着。
    说“基本”这个词是因为会有一些新来的幸存者不想住在诊所,就自己跑去那家酒店暂住。那里毕竟是镇上唯一一家星级酒店,房间设施肯定比用学校改建的诊所病房要好,不过那里没通电,也没通水,暖气更加没有。
    尤其是暖气,因为是后建的,要铺砌管道,所以走的路子是集中供暖,建好后就只有第一诊所和周边一圈的建筑、平房才有暖气。换句话说,目前蔚县剩余的人口主要集中在以第一诊所为中心的一圈建筑里,因为只有这里才有水电和暖气。
    舒馥非常认真的朝护士小姐姐道谢,虽然她说着说着时不时会用有点复杂的眼神打量她,但她提供的消息非常全面细致,所以舒馥走的时候朝对方递出了一包果汁软糖。
    是那种加量家庭装的软糖,透明的包装袋里装着五颜六色的可爱卡通动物,女孩子——尤其是身处物资条件匮乏时期的女孩子,应该都不太会拒绝。
    当然,如果对方不吃糖的话,她还可以换成其他咸口的零食。
    不过护士小姐姐显然也没能逃过糖果的攻势,她矜持着低咳了声,下一秒舒馥就直接把那包糖塞进了她手里,然后快速撤了。
    舒馥离开医疗小楼回到前面的大楼时,一楼闹腾的人群已经散了,茶水间的队伍依旧排的很长。
    她将手里的保温杯放入背包,借着背包的掩饰,从空间里换了另一个装满热水的一模一样的保温杯。楼上,姚若云已经醒了,正在弯腰整理床铺,见她回来,便问她楼下的情况,她也是被楼下动静的给吵醒的。
    “山路结冰了,昨天下午坐上车离开的那批人没开出多远就被困在了山路上,一部分人冒着冻雨走了夜路,后来运气好被人捎回来了,但还有一些人被困在山路上,现在有人正要去接他们……”舒馥清晰明了的把事情说了说。
    姚若云听完后脸色不太好。一来她昨天差一点就坐上那辆车离开,要真上车了,现在保不齐也是被困在山路上的那批;二来想到这两天冻雨加大雪的,这会所有山路估计都结冰了,雪不停,公路的冰层就不会化开,原计划想要尽快养好身体前往知城和她父母汇合的事估计要泡汤了。
    毕竟贡芒县是西洲省距离蔚县最近的一个救援点安置县,即便到了贡芒县,还要再开五百多公里,才能到知城。
    不过眼下,还有更令人担心的问题。
    “换地方住?”
    舒馥点点头,再次确定病房里面和附近都没人后,才压低声音继续道:“天气不太对劲,长雨期已经维持几个月了,我估计这温度还会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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