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里求姻缘一点也不灵验。
    自己求的这个愿望,怎么可能会是下下签?
    自己和楚珣怎么也不可能凑成一对吧,且不说楚珣断不可能前来求亲,退一万步说,即便是他当真思慕自己已久,那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会同意啊。
    怎么想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闻吟雪没太在意,只当她今日手气实在是差。
    按理来说,求姻缘的手气不好,牌桌上的手气就该随之变好了。
    那沙弥也是没有想到居然有人能连着两次掷到下下签,通常这种求姻缘的签筒里面,也就一只下下签。
    抽到一次就算了,哪有连着两次都抽到的。
    沙弥思索片刻,安慰道:“说是下下签,但也未必是施主姻缘不顺。或许是施主的正缘,在所求之外。”
    ……多谢。
    但不必了。
    闻吟雪觉得这事绝无可能,倒也没放在心上,只唯一有点可惜的是,大明寺并不算近,一来一去就要四个时辰。
    她们今日早间天不亮就出门,回到府中已经将近日暮,是以牌局也无从组起。
    她本来还想着事不宜迟,试试今天打牌的手气来着。
    回程的马车上,闻吟雪在榻上休息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上京地界。
    已至阳春三月,暮色层层叠叠笼罩天际,沈宜葶的马车在前面的巷口就已经与她分别,临分别前,沈宜葶还掀开帘幔宽慰她道:“簌簌。今日的事情你也别多放在心上了,说不定正如那位师父所言,你的正缘在你所求之外。”
    方才在寺中不方便说,此时只有她们两人,闻吟雪直言道:“不可能。”
    所求这种事情分明虚无缥缈,闻吟雪却这般笃定,沈宜葶不解问道:“……怎么了吗?”
    闻吟雪回道:“因为我第二次的时候,只有一个所愿。”
    “什么?”
    “不能是楚珣。”
    沈宜葶沉默了。
    若说是在所求之外,那不就是说楚珣就是她的正缘吗,怪不得闻吟雪这么笃定说不可能。
    此事也没什么多谈的必要,沈宜葶点点头,没有多问,与她挥手分别。
    闻府坐落在上京东南角落,位置稍显偏僻,进深三间,宅邸并不算大,回府需要穿过一道巷弄与廊桥。
    马车行了盏茶功夫后,才终于到了门口。
    府中役人待看见马车后就守在门前,上前接应,殷切道:“小姐回府了。”
    闻吟雪恹恹应声。
    今日舟车劳顿了数个时辰,实在是有点疲惫,她并没有在外面停留,只抬步往自己的院中走。
    闻吟雪与府中的其他人关系都不过泛泛,继母林氏不敢亏待她,也有些畏惧她,并不常走动。
    是以闻吟雪的院落在府中西南角,中间要穿行过一片游廊浅池。
    远处流云霭霭,春夜沉沉。
    院前早早点了灯,春桃煨了银耳莲子羹,瞧见闻吟雪回来,赶紧迎上前去。
    风平浪静的一天。
    昏黄的内室中,灯火如豆。
    今日稍显闷热,莲子羹中还加了些碎冰。
    闻吟雪取了头上的珠钗,刚准备换下身上的襦裙之时,门外突然有役人急匆匆前来禀告道:“小姐。老爷让你前往前厅一趟。”
    闻吟雪漫不经心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问道
    :“有什么事?今日已晚,明日再说吧。”
    役人焦急道:“小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老爷方才说了,是十万火急的要紧事。还请小姐务必前来。”
    能有什么要紧事?
    闻吟雪并不知晓。
    但想来也与自己没多大关系。
    她随意放下手中的珠钗,只道:“知道了。”
    一路穿行都未曾遇到旁人,她走到前厅的时候,闻府上下已经乌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就连闻老夫人都被丫鬟搀扶着跪在最前方。
    唯一站着的,是一位手持明黄绢帛的内监,生得面白无须,待看到她后,慈眉善目地对着她笑了笑。
    圣旨?
    难道升官的圣旨?但是也没听说闻书远最近于政事上有什么建树。
    闻吟雪心中思忖,内监笑眯眯对她道:“闻大小姐。麻烦前来接旨吧。”
    这话是对她说的。
    很奇怪。
    闻吟雪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很不安的情绪。
    她依言上前,略微低头,听到这内监拖着长长的调子,语调中带着笑意。
    圣旨中提到诸多溢美之词,称闻氏长女品貌出众,言容有则,而后内监看了一眼闻吟雪,继续笑着道:“威远侯府世子年过弱冠,闻氏长女与之情投意合,两人天作良缘,朕闻之甚喜,特此赐婚,责有司择良日完婚。钦此——”
    赐婚的。
    圣旨。
    ……谁和谁?
    好像说的是她和楚珣情投意合,天作良缘。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怎么就要择良日完婚了!
    闻吟雪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内监,只见他非常慈爱地看向自己,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内监应该是把闻吟雪的目光读成了欣喜,忙不迭又透露道:“钦天监那边已经瞧过了,四月初五就是个吉日,正巧这又还没到伏暑,正是好时节,早点完婚也好。”
    怕闻吟雪觉得还不够稳妥,又掩唇低声道:“其实陛下已经敲定了,就是四月初五。”
    什么。
    怎么连日子都定好了。
    还就在下月?
    闻书远和林氏显然也是有些难以相信,毕竟从来都没见闻吟雪与楚珣有过什么来往。
    怎么这陛下冷不丁地就要赐婚了?
    圣上金口玉言,断无更改余地。
    这事虽然不算是什么坏事吧,但总归来得太过突然,他们连一点准备都没有。
    而且这威远侯府的楚珣是什么人,当今圣上视如己出的外甥,说一句锦绣堆中养出来的也毫不为过,早前想要与之议亲的贵女不知凡几,怎么就是闻吟雪能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
    除却先前太子册立正妃,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赐婚的圣旨了。
    闻书远与林氏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闻书远斟酌着问内监道:“只是……小女与楚世子,生辰八字还未对过。”
    京中很看重这个,成婚前必定要合八字的。
    她和楚珣的八字怎么都不可能相合吧。
    即便是圣上赐婚,但若是八字实在不合,后面也可以以此为理由拖着,最后不了了之。
    闻吟雪很期待地看向内监。
    内监察觉到她的视线,赶紧给她递了个无需担心的眼神。
    随后他一扫拂尘,笑容满面道:“闻大人且放心吧。陛下早就让钦天监瞧过了,闻姑娘和楚世子的八字……”
    “般配,简直就是般配至极!”
    楚珣连着数日都未回府,今日长公主下了旨意,勒令他回府。
    临回府前,李司直倒是没有如前些时日那么神神叨叨了,只是满眼含笑地看着楚珣,时不时笑上两声,还自顾自地不知道喃喃自语什么。
    脑疾好像更严重了些。
    楚珣不动声色地离他远了点。
    今日府中上下都齐聚正厅,就连威远侯都坐在主厅上,旁边长公主翟衣鸾冠,衣冠隆重地坐在一旁。
    长公主神色似有些复杂,看到楚珣后轻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怎么瞒了我们这么久?”
    “你这段时间的煎熬,我们都全然不知。以后这些事你也不能都藏在心里,不然旁人怎么能懂你的心意?”
    “……”
    楚珣不解:“我瞒你们什么了?”
    事到如今了,居然还在隐瞒。
    他当真将心意藏得很深。
    若不是他们抽丝剥茧,如何能发觉他的心事?
    长公主品了一口茶,只道:“你等会儿就知晓了。”
    楚珣自认这段时间也没做过什么事情,此时也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抛着手中的短刃玩。
    他坐下的姿态实在是懒散,耷拉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公主平时看不惯他这样没正行的姿态,今日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看出了些他此时失意来。
    想来是因为闻姑娘要议亲了,他心如死灰,才这般倦怠。
    唉,果真是用情至深。
    若是知道了圣上已经替他赐婚了,还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
    长公主没说话了。
    前厅中寂静几瞬,才听见嘈杂之声自外而来,几位内监身穿深紫正袍,满脸喜气地自外而来。
    先是对着长公主行了个礼,再对楚珣道:“楚小侯爷,接旨罢。”
    接旨?
    楚珣抬眼看了看内监怀中的明黄色绢帛,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
    但此时圣意在上,不可违逆。
    他只能躬身向前,听内监宣读圣旨。
    内监看他一眼,眉飞色舞地宣读完了圣旨上的内容,随即高兴道:“婚事陛下已经着手派人去办了,咱家就先恭喜楚小侯爷了。”
    赐婚的圣旨。
    还是他和闻吟雪。
    ……这怎么可能?
    楚珣抬手拿过内监手中的圣旨,只见上面御笔亲书,下印玉玺,的确并无差错。
    笔迹熟稔,正是皇帝亲笔,绝无可能是假传圣旨。
    长公主上前谢过传旨的内监,内监哪敢受她的礼,连连推辞,彼此说了些场面话,内监这才笑眯眯地回宫去复命了。
    此时前厅之中,只有楚珣还在站着,看着自己手中的圣旨。
    长公主已经回到主座之上,闲闲喝了口茶。
    她知道,虽然楚珣面上波澜不惊,但心中一定已经欣喜若狂了。
    “行了,赐婚的圣旨已下。”长公主看他一眼,“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想笑就笑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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