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外传出了脚步声, 一个人影走出,出现?在衙门的灯笼底下,披着宽大的蓑衣, 显得身形更加高大伟岸。
    雨中,来人的蓑衣不断地往下淌水,不等妙青过来扶,已经弯腰将崔妩抱了起来。
    “怎么不回屋等我??”
    “官人!”
    崔妩见谢宥,终于?安心, 但随即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才发觉他?的蓑衣也有些破烂。
    “发生什么事了?”
    崔妩翻来覆去?查看, 见他?没有受伤, 才松了一口气。
    谢宥看到她着紧的动作,眼底柔光静照:“一点小事,不用担心。”
    抱着她的走进衙门,环顾一圈多出的人,问道:“这些人是谁?”
    他?身上蓑衣未卸,正不停往下滴水, 靴子衣角到处都是泥浆,很快在脚下湿漉漉聚成一块湿地。
    崔妩指着孙拱道:“我?瞧你那么晚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正想跑去?找你, 就被这个人拉住了!”
    “这个醉鬼碰了你?”谢宥锐利的眼神捕捉到她手上的瘀痕, 他?还把阿妩推到了地上。
    “他?疑心我?是逃犯,抓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我?就砍了他?。”
    “砍得很好。”谢宥嘉许道。
    崔妩听着夸赞, 平白脸红了一下。
    孙拱还醉醺醺,但也知道给女人撑腰的人来了, 把手往前一伸:“你婆娘把我?手割伤了,你说?该怎么办吧?要是不给个交代,咱们等县令回来,当场升堂!”
    刘彦一看到谢宥的形容,安下心来,这怎么看也不可能是什么司使。
    一身破烂的蓑衣,平白一个人从雨夜里跑进屋来,身后?也没跟个人,哪里有官老爷的气派,就是他?们春安县的县令也不至于?这么没有派头?。
    “这就是你嘴里的进士,别是来衙门涂墙的吧?”他?讥讽道。
    “哈哈哈哈哈!”只有许仅在跟着笑?。
    “等等,血——”
    蔡师齐指着谢宥站着的地方。
    蓑衣滴露的雨水中,混杂着猩红的血,一柄铮寒的长剑在蓑衣之?下只露出剑尖,没被雨水洗净,滴落的血犹是朱红色。
    可到底多少的血,才能一路走过来还洗不干净呢?
    二?人的笑?声渐低,神情变成了勉强。
    这怕不是进士也不是司使,是个杀人犯吧!
    孙拱醉了但没疯了,伸出去?的手默默就收了回去?,退到了学?子们身后?去?,不敢直面这么邪门的人物?。
    崔妩委屈低声道:“我?说?了我?是司使夫人,他?们不信,还欺负我?……”
    安慰的手掌抚上她的后?脑勺。
    这时跟在后?面的元瀚也回来了,郎君赶着回来,他?肩上又?扛着一具尸体,才落后?了一程。
    迈进衙门之?后?他?直接把尸体丢到了地上去?,之?后?陆陆续续地,从官、护卫、衙差全部?回来了,不断有尸体竟被人搬了进来。
    很快尸体堆满了衙门前堂,孙拱吓得直翻白眼,他?就是杀猪,也没一次杀过那么多头?,何况是人尸,其他?人比他?好不到哪儿去?,都快缩出侧门去?了。
    崔妩为表害怕,更加缩进谢宥怀里,小声让官人护着她。
    周岷被晋丑扶着走进来,脸被雨水冲刷得苍白。
    许仅脑子转得慢,求救一般喊道:“县令!周县令,这个人他?……”
    “这厮怕不是杀了人,周县令,快派人把他?抓起来!”醉酒的孙拱更冲动些。
    周岷淋了大半日的雨,有些气力不继,被这些有眼无珠的人气得更甚:“不可无礼!这位是官家委命巡盐的度支司使、提举盐茶公事谢大相公!”
    巡盐……度支司使?
    这不是妥妥的天子心腹近臣,连知州见到也得毕恭毕敬的大人物?吗?
    谢宥的名头?一压下来,几个人面色立刻变得比地上的尸首还白。
    这提举杀了这么些人,想也知道手段酷烈的主,他?们刚刚还对?提举娘子不敬,他?不会把他?们的头?砍了吧?
    几个人除了安守辰还算冷静,其余几个都在跪地求饶,自陈没有坏心,只是为了崔妩的安全,才不让她跑出去?。
    周岷没理会他?们求情,说?道:“司使大人,那些杀手都在这儿了。”
    “将对?娘子不敬那几个关起来,明日再行发落。”谢宥现?在无暇拷问谁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索性明日再问罪。
    几个人立刻被抓起来都捆在了柱子上,这下倒好,谁也不用回去?了。
    元瀚还要查清楚这些杀手的来历。
    周岷命令衙差:“把这些血扫干净,尸体都码在这儿。”
    崔妩已经从谢宥怀中下来,陪着他?往后?院走,“阿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些是什么人?”
    “遇上了刺客而已。”
    崔妩眼睛斜向后?面,看向周岷身边的晋丑,那眼神跟要杀了他差不多。
    看他?有什么用,晋丑抱着手臂搓掉鸡皮疙瘩,他?倒是想动手,但确实也轮到他?。
    果然嫁了人,一心就会向着她夫君,让人寒心。
    谢宥上山崖时,他?与周岷确实想弄个小意外,让他?受伤放弃上去?查看,没想到动手之?前杀手就来了。
    当时天黑雨大,脚下泥土松软,又?有杀手乍现?,不可谓不凶险。
    不过方定妩这嫁的到底是什么人,不是个文臣吗,怎么像一尊杀神一样?
    也不知是谁派来的杀手,没用到这个地步,竟然全都被谢宥杀了。
    谢宥在崔妩耳边说?道:“大概是登州那些盐官筹钱杀我?来了。”
    刚说?完,就感觉到崔妩抓紧了他?的手。
    “早说?这桩差事危险。”
    “不用怕,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她摇头?:“幸好我?跟你来了。”
    谢宥没有问她为什么说?这句话,还有她砍伤孙拱也要跑出去?找自己,久积的情绪因为她在乎的举动一点点被抚顺。
    “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他?轻声问。
    “那么晚了你都没回来,也不派个人回来告诉我?,我?就怕你出事。”
    她很聪明,不过——
    “下次先护好自己,你没事,我?就没事。”
    崔妩也学?着他?不答话,扯到别的地方去?:“累了吧,后?厨的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先回耳房将外衣脱下就可以洗澡。”
    看到这么多杀手的尸体堆积在一起,想也知道那场面有多惊险,他?一定累了。
    “好。”
    夫妻俩携手回了后?院去?。
    收拾干净二?人就睡下了,那一场风波倒没有搅扰了二?人的心情。
    只是天不遂人愿,到了半夜,元瀚就敲起了门:“郎君!出事了!”
    各个屋子的灯次第亮起,众人重新汇聚到了衙门大堂上,晋丑和?周岷也过来了,崔妩站在谢宥身后?,额头?磕着他?的背在睡觉。
    死了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要“考考”崔妩的学?子刘彦。
    死状极为恐怖,裆部?全都是血,脸也糊满了血,旁的地方还不清楚,整个人侧曲着摆成了一头?脚相连的样子。
    谢宥思忖起来。
    死了还要侮辱尸体,凶手对?死者?应该存在极大的恨意。
    “你们一起被绑在这里,可看到凶手?”周岷是县令,自然该他?来问案。
    几个人齐齐摇头?。
    蔡师齐说?道:“今晚没有月光,那位相公清点完死士就走了,大堂的灯笼被风吹熄了也没有人管,我?们更不敢喧哗打扰官爷,还是安兄说?想和?刘兄靠近一点取暖,才发现?刘兄不应声,巡夜的护卫打着灯笼来察看我?们,才发现?了刘兄的尸首就离我?们不远……”
    前堂堆积着尸体,血腥味本就不小,雨声又?大,到处黑漆漆的,一具尸体安安静静出现?在大堂中央,谁都没有发觉。
    谢宥问:“你们睡着过吗?”
    “半梦半醒睡了一会儿。”
    几个人因为崔妩的事第二?日要受审,担惊受怕睡不着,但扛不住夜深了,就迷迷糊糊就睡了一会儿,刘彦没准就那会儿死掉的。
    周岷办事严谨,一个个问过去?,三个人的证词都是一样的,说?不清自己睡没睡,大堂黑乎乎的,又?听不清楚,睡不睡都差不多。
    “是不是你?”刘彦的好友许仅还被捆着,他?义?字当头?,把矛头?对?准了崔妩。
    “当时在堂中的人都听到,你问他?知不知道人死的时候能不能听到,结果刘兄现?在就死了!”
    而且死状这么诡异。
    他?这么说?,所有人都看向谢宥的身后?。
    她藏得那么紧,可见心虚。许仅指控完崔妩,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崔妩睡得迷迷糊糊,但也听到了,从谢宥背后?走了出来。
    她整夜都在谢宥怀里,当然不可能是她,而且切人家命根子……她才没有这么变态的癖好。
    晋丑则有些深以为然,她这些年养成什么奇怪的癖好也不奇怪。
    谢宥当然知道不可能是崔妩,他?还不至于?睡到怀里的人偷溜出去?杀人都不知道的地步。
    他?看向崔妩,崔妩双手一摊,“我?要杀就让官人替我?杀了。”
    她问刘彦那句只是随口一问,又?不是真要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你们几个离得最?近,为什么不可能是你们杀的?”
    崔妩看向和?刘彦绑在一根柱子上的安守辰。
    安守辰总是慢悠悠的,被怀疑了也慢吞吞的:“我?们一直被绑着手,更没有凶器,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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