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退了半步, 其实连一厘米都不到,方棋看了眼伸在他面前的手,心说他哪儿来的糖葫芦?
    一偏头, 在离暗巷口三步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葫芦摊,时代在发展进步, 各个行业也在齐头并进地拓展, 连冰糖葫芦都是五花八门的, 草莓蓝莓圣女果,橘子山楂黑加仑,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堪称万物皆可冰糖。
    小摊上,各种颜色的水果裹上了晶莹的糖浆, 在特殊的灯光底下闪着透亮的光芒, 色泽诱人,勾人浅尝。
    然而方棋不为所动。
    这人拿他当小孩儿呢?
    方棋不想被哄,更不想被当成孩子哄,他婉拒道:“我不饿, 你自己吃吧。”
    寅迟:“……”
    他看着手里的糖葫芦挑了下眉:“那好吧。”
    方棋刚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又忽然察觉到什么, 他转头欲改口,身侧的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 那颗糖葫芦的头已经进了另一个人嘴里。
    方棋:“……”
    那是他已经碰过的。
    虽然是被动的。
    寅迟毫无所觉地朝他看过来, 嘴里还咬着那颗糖葫芦,笑着问:“怎么了?”
    方棋:“……没什么。”
    寅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方棋又低下头, 当没看见他的视线, 低下头拨通电话,不自觉地抿了下唇, 被糖葫芦碰过的地方残留了一点味道,随着他抿唇的动作浸入了他的唇齿,甜得他有点无所适从。
    电话恰好在这个时候接通,方棋顺势转移了关注目标,“喂。”
    “需要什么?”喻明忠直截了当。
    方棋也直接道:“查一下巷子里入住的居民,有没有单身独居的人?”
    喻明忠:“好。”
    答应得痛快,电话挂断也很痛快。
    方棋锁了手机静等。
    寅迟看出了他的意图,挑眉道:“你想用别人的身份进去找?”
    方棋点头:“嗯。”
    他想了一下,要想把人引出来并不容易。
    看监控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杀死赵彬的那只影鬼,很谨慎。
    他杀人隐蔽就算了,杀了人之后也依然很有耐性,一个人无缘无故地死亡,警方肯定会调查监控,所以杀了人之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耐心等到了晚上,完全超出了警察会追踪调查的时间段。
    来这里之前,方棋还看了警方调查到的关于赵彬的档案,赵彬是四年前离异,没有孩子,也是一人独居。
    如果赵彬被影鬼挑中不是巧合,那他就是影鬼选人的标准,一个离异单身,没钱没势还独居的中年男人,职业是普通的汽修工,就算突然死了,在意的人也不多,就算会有人在意,也大概率不会有人深究他的死因。
    这也符合影鬼的“谨慎”。
    虽然还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怂”,怂得直接倒了它老祖宗“杀人如麻”的招牌,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独居”的人更容易引起它的注意,同时伪装成和它同住一栋楼的居民,还可以放松它的警惕。
    只要能成功进到和影鬼同一栋楼里,方棋就可以感知它身上因杀人而滋生的煞气。
    七百年前影鬼的老祖宗就是因为屠村成煞,煞气过重才被地府的老前辈轻松锁定,继而逮捕诛灭。
    等待警局筛查结果的一会儿,方棋侧头看了眼,见寅迟手里的糖葫芦已经咬到了第二颗,不觉有点意外。
    寅迟每次吃东西基本都是尝个味儿,大多时候会选择不吃,这应该和他的身体有关系。
    但是不怎么吃不代表不能吃、不想吃,到了美食街,谁不想敞开肚子放纵一下,这一点看下了车就窜没影到现在还乐不思蜀的程锦就知道。
    方棋是性格使然不喜欢热闹的地方,但寅迟自小被“关”起来,他对这种地方应该是很向往的吧?
    一句话下意识出了口:“你要去逛逛吗?”
    寅迟闻声低头:“嗯?”
    方棋:“……”
    他这是管的哪门子闲事?
    但是话已经出口了,他只好继续说:“现在时间还早,居民楼里大部分人还没有熄灯睡觉,去找那东西,晚一点更安全。”
    他其实想说这里有他一个人就够了,但他觉得这人应该不会同意。
    而且就目前来看,只要是林江市内发生的离奇事件,寅迟似乎也不能置身事外。
    话一说完,他见寅迟似乎怔了一瞬,随即眉眼弯起,眼中闪过一丝他看不懂的光亮,说:“好啊。”
    三分钟后,被迫挤入“闹市区”的鬼差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
    他好像没说过他也要来。
    方棋侧头睨向揽在他肩膀上的一只手,每当有人迎面走来,那只手就会用力,带着他微微侧身,避开陌生人的擦肩而过。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让方棋有点难以适应。
    以前寅迟也不是没有这样搂过他的肩,但那大多是把他当一个人形支撑架,恨不能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现在却只是揽着他,眼睛里看的还是周边琳琅满目的美食。
    方棋单方面的纠结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居民信息还没有发过来,又想着巷子外设下的结界,猎物也逃不出去,索性不纠结了,跟着打量起了前面人群拥挤的街道。
    随着夜色渐浓,美食街上的氛围更加热烈,各种食物的香气争相入鼻。
    路边滋滋冒油的烤串,相邻搭配贩卖的冷饮,麻辣烫锅里热气蒸腾,还有各种炸串卤味和面摊,每一种尝试都是对味蕾的极致开发。
    方棋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串烤鱿鱼,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咬断了一根鱿鱼须——没觉得有多馋人,就是站在了人群中间,每个人手里都举着那么一两样,有的手里还提着打包袋,他手里如果没什么东西,就好像成了异类似的。
    要说异类,寅迟才是真的异类。
    他正在跟一个吹糖人的老板娘讨价还价,老板娘在摊前竖了一块招牌,上面写了几行字:华国民间绝活,什么都能吹。
    于是寅迟拿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请老板娘帮他吹一个。
    方棋和老板娘同时黑线。
    绝活虽然叫吹糖“人”,但唯一不能吹的就是人。
    所以老板娘为难地拒绝了。
    于是寅迟换了个简易版的……他用手机拟图软件拟出了一个q版的小人,重新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_=
    她觉得这人是来砸她招牌的。
    方棋不想跟他一起当杠精找茬,提步就要离开糖人摊,又被肩上的手稳稳扣住,迅速改了口:“那您帮我吹一个字,数字七,这总能吹了吧?”
    老板娘松了口气,这肯定能吹。
    寅迟看着她开始制作,低头瞄了一眼摊前的招牌,遗憾地冲方棋感叹了一句:“看来是真的能吹。”
    吹牛的吹。
    方棋:“……”
    他到底为什么站在这里?
    所幸老板娘没听到他这话,不然铁定不做他生意了。
    老板娘甚至非常大度,看出了他的“执着”,笑眯眯地附赠了他一对糖人鸟,说:“这个是比翼鸟,送给你们了。”
    虽然那鸟根本看不出“比翼”两个字,但耐不住寓意好,寅迟欣然收下了,并强行给方棋送了一只。
    方棋捏着被塞进手里的糖人……烫手。
    而寅迟大概是被他拒绝出了经验,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已经转战了下一个摊位。
    那是一个炒酸奶的摊位,摊位前围了一圈的人,还有一个不够摊位高的小孩子双手扒在边缘处,巴巴地望着即将“出锅”的酸奶。
    虽然叫“炒”酸奶但其实是冷凝的。
    摊位前突然增加的两个人很快吸引了等待中的人的注意,有个女生站在寅迟的左前方,一回头对上寅迟的脸,瞬时眼中一亮,双手捧起手机道:“帅哥,能加你个微信吗?”
    “……”
    方棋心里的别扭还没升起,就听寅迟冲那女生一笑,说:“能倒是能,不过我的手机目前是被监控状态,不然你问问他?”
    他顺手一指身侧的人,那女生的目光也跟着看了过来,撞上了一张冷脸。
    女生:“……”
    女生看了看两人的状态,又低头看见了他们人手一只的糖人鸟,恍然明白了什么,一张脸微微涨红,冲方棋道:“对……对不起。”
    搭讪搭到别人对象面前可还行?
    女生很社死,火速往旁边挪了一步,避开了某人的死亡视线。
    方棋:“……”
    他有这么可怕?
    寅迟道:“你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方棋:“……”
    炒酸奶过后,两人又逛了几个摊位,不出意外的引起了好些人的注意,但寅迟都应付得游刃有余。
    他明明从未融入过“生活”,却比方棋更适应生活,好像跟谁都能侃上几句,偶尔还捎带上他让他被迫与人交谈,方棋和世界格格不入了二十年,今天却无端体会了一把人间烟火。
    两人回到暗巷口时已经十点过了,结界没有任何波动。
    警局的筛查结果已经发了过来,只是形象有点出乎意料,是一个女的。
    女人名叫赖美华,二十八岁,单身独居,在夜店里上班,白天不见人,晚上必出门,出门总是浓妆艳抹,穿着多少也有点不堪入目。
    对此方棋看得很开,左右是施在他身上的障眼法,他自己不用看见,他找了个隐蔽的位置,抬手施法,再从阴影里走出,他在别人眼里已经成了一个拖着大波浪卷的长发,涂着烈焰红唇,还穿着一袭吊带红裙的女人。
    跟警局确认了赖美华本人现在不在居民楼里,他转身准备走进结界,忽然周围的空气一阵波动,他施在自己身上的障眼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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