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市的各地民警可以说是相当训练有素, 有了一个单位打头阵,其他单位的民警也接连被带动。
    入了“战场”他们才发现,实战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艰难。
    失控的人群也还是人, 情绪再怎么暴躁,也比不过经过了特殊训练的歹徒, 情况不严重的可以恢复, 情况严重的可以打晕或者直接上手铐, 总之目前的情况尚且还在可控范围内。
    唯一算得上考验的,大概就是那些时不时闪现还自带恐怖音效的奇形怪状的“尸体”, 尽管有另一拨人替他们拦着,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近身,就算手握法器可以打中实体, 死人的力量也远非普通人可比。
    “艹, 打完这一波怪回去我肯定能空手接白刃了!”
    一个民警龇牙咧嘴地甩了甩自己被震到发麻的手腕。
    其他人也不比他好,都有些气喘吁吁,额头冒冷汗了。
    好在他们负责的这一片区域已经快清场了。
    然而天公不作美,正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 黑色的风暴再起, 空气中温度凭空降了十度。
    “什么东西贴我脸上了?”
    那是浓度逐渐攀升的阴气, 异常粘稠。
    不仅增加了浓度,还开始流动。
    所有人鼻息间的味道都变了, 浓郁的血腥气和腐烂的恶臭冲天而起, 催人欲吐。
    一时间,林江市各地“yue”声四起。
    漆黑如墨的天空染上了血色, 猩红一片, 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这时,半空中爆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像什么东西裂开了一样,有人闻声抬头,发现天空真他妈的裂了!
    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在高空之上撑开又合拢,依稀闪过了两道人影,还没等人看清,又连同漩涡一起消失,眨眼出现在了千米之遥外的高空。
    “……这就是玄幻小说里写的撕裂虚空吗?真他娘的壮观!”
    “……”
    那只是不断连通的术法通道而已。
    鬼域里任何术法都会受到限制,哪怕已经锁定了那人的位置,通道也无法一次性连通,只能以量取胜,除了有被人发现的弊端,速度差不了多少。
    被发现了也不怕,反正肉眼能看见的只有残影,这片鬼域里光怪陆离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多几个漩涡也算不得什么。
    两人最终停在了一片巨大的漩涡上空。
    这里地处林江市的中心,是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型公园,那巨大的漩涡,是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怨煞,正像一个漏斗似的往下倒灌。
    公园里最为瞩目的,是一座冲天的避雷针塔,方棋他们到时,恰好有一道紫色的惊雷劈下来,划破“夜”空,照亮了整座公园,场景宏观而壮丽,却只坚持了一瞬,便消失得无踪无际。
    又是这一招。
    看来鬼域就算能屏蔽所有通讯,也屏蔽不了天道的眼睛。
    “他在漏斗的最下方。”方棋说。
    寅迟拉着他的手点头,“嗯,那就下去吧。”
    他们顺着怨煞的流向,跳下了那深不见底的漩涡。
    难以形容被漩涡吞没之后是什么样的感觉,视野被完全阻隔,耳边响彻着市民们的怨念,或是邻里间的鸡毛蒜皮,又或是生活中的鸡零狗碎,除此之外听不见任何声音,听觉pass。
    怨煞的流速过快,呼吸不成,嗅觉自然也没有。
    最重要的三种感官被剥夺,五感尽丧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唯一还有点用的是触觉,在翻搅的怨力逆向逼近试图将他们撕成粉碎时,两人交握的手同时用力,勾魂锁附着了鬼火,和掺杂着功德之力的阴气同时挥开,硬生生将怨煞的气流撕开了一条口子。
    漏斗底下视野昏暗,但好过没有。
    两人在一段加速的自由落体之后,脚终于可以踩在实处,寅迟还整理了一下被阴风翻开就没能自主复原的衣摆,才施施然说:“对手还没入场就搞偷袭,不讲武德啊。”
    身处怨煞中心,看不清周围的建筑形体,只能从轮廓辨认,这似乎是一个蜗牛壳一样的建筑里,四面都是圆形的廊檐峭壁,底部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法阵,一个人影此时就站在法阵中心,正愤然怒视着他们。
    “姚思宇”成为怨煞的载体之后,彻底抹去了之前在别墅里接待警察时的那种青年精英的样子,他整个人被黑雾吞噬,只有一张脸还维持着人形,活脱脱一个不成人形的怪物。
    他嘶哑着声音说:“你们真是不怕死。”
    “劳您大驾,已经死过一回了。”寅迟不以为意地说:“咱们也算是旧识了,既然都彼此揭底了,你不如用你自己的脸叫几句话来听听?”
    “姚思宇”身负怨煞,且力量源源不断,他像是有所倚仗,对寅迟提出的要求,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们,还用不着我用灵魂真身……”
    他话音未落,倏地又顿住了。
    方棋在他哼那一声的时候,手里就多出了一样东西,手机大小的镜子在他手里翻了个面,对准了那鸠占鹊巢的人影。
    数不清的画面在镜子里一一闪过,“姚思宇”靠着黑雾映衬显得格外白皙的脸像锅底一样沉了下来。
    “岳正扬,这才是你真正的名字。”方棋没去看镜子里的画面,直视着对面的人说。
    轮回镜需要申请才能使用,它的丢失属于重大损失,但地府没有那么多过失,轮回镜的丢失有且仅有两次,一次是在七百年前,弄丢轮回镜的鬼差已经服满刑期释放去投胎了。
    另一次则是三百五十年前,按寅迟找程家算出来的卦象,答案可以被轻易锁定。
    “岳正扬,xx二十七年出生,距今三百七十一年,生于一家农户,十八岁时父母双亡,二十一岁误入鬼域,进入鬼域的鬼差和几大玄门术师全部折损其中,只有你一个人侥幸生还。”
    方棋不动声色地复述着地府档案记载中的信息,“如果没猜错,你是在那个时候得到的轮回镜,你通过轮回镜获取了鬼域里那几个术师的记忆,开始学习玄术,于三十六岁时,屠了一家权贵满门,试炼邪术,被怨气缠身,死后入地府,判官司判你七世轮回,世世早夭横死,不得善终。”
    “但你逃脱了惩罚。”
    他在轮回洗清罪孽的第一世,利用邪术逃脱了生死轮回,自此常留世间。
    他有轮回镜在身,施用这样的术法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岳正扬顶着姚思宇的脸,身份被彻底揭开,他反倒冷静了下来,目光沉沉地说:“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们又知道些什么?”
    一股怨煞之力袭来,被寅迟一抬手扫开了。
    岳正扬隐忍道:“我为什么会父母双亡?我为什么要杀那一家权贵?因为他们害死了我的父母,他们该死!他们自己家的小孩偷跑出来玩,自己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丧了命,凭什么要我的父母替他们的孩子偿命?我父母被迫害致死,我找他们寻仇,这有错吗?”
    “人间律法不公,地府也一样,他们明知道我是无辜的,明知道我是为民除害,还要罚我七世枉死,凭什么?我不甘心!”
    他一脸愤懑,神情几近扭曲。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阵法外的两人,企图从他们脸上看出几分怜悯,或是对地府的失望。
    但是没有。
    两人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像看一出无聊的戏剧一样,给不出任何反应。
    顿了一会儿,寅迟凑到方棋耳边说:“这年头当反派都要有点悲惨的过去才能上岗了吗?看来不管在哪个行业都避免不了被内卷啊!”
    “……”
    方棋冷然道:“地府审判看的不只是生前经历,还有灵魂上沾染的怨煞,被你屠戮的那一家权贵,全府上下一百多口人,都是迫害你父母的人吗?”
    以暴制暴向来不可取,为两人屠戮百人,这不是报仇,是泄愤。
    更何况岳正扬身上的罪孽远不止如此。
    轮回镜里的画面还在继续,在闪过鬼域里的情景时,画面被手动停止了。
    那是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青年,欺身压在一个身着广袖长袍的术师身上,正举起一把匕首,目光狠厉地要将匕首捅进身着华服的那人的心窝。
    这是岳正扬得到轮回镜时的情景。
    “你难道觉得你没有了轮回镜在身,你的记忆还会像你曾经篡改过后的那样呈现吗?”
    说篡改其实不太恰当,更准确地说是删减。
    岳正扬炼化了轮回镜的碎片,他入地府之后,被审判时记忆获取会被轮回镜截取,只取对他有利的部分。
    他身上的怨煞清除不了,所以他隐藏不了他屠人满门的事,但他隐瞒了他在鬼域里杀人并偷取轮回镜碎片的事,还隐瞒了他杀人满门的私心。
    “你杀了那权贵一家,真的只是为了给你父母报仇吗?从你的记忆里来看,你的父母也并非善类,市井小人,一身恶俗,他们对你极度溺爱,但你自诩天才,总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有了学识之后,你更是看不上自己的父母,日常生活里对他们充满了嫌恶……你杀了迫害他们的人,是出于你的孝心,还是给自己一个借口,拿权贵一家试验你新练成的邪术?”
    他本想靠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受害者来逃离地府的审判与责罚,却依旧逃不过悲惨命运的轮回,所以他才有了脱离轮回的心思,为此追寻筹谋了三百年。
    最后的一层遮羞布被撕开,岳正扬的双目已经充血,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脸色青紫,癫狂似的朝着方棋扑了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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