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玉 作者:国子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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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窃玉》作者:国子监

    1.

    建安四年,深秋。

    大理寺中,众人刚刚整理完一桩陈年旧案,周大人按着肩膀感叹:“舒兄不愧是断案奇才,这十来年前的案子竟然不过半个月,还真就处理完了。”

    兵贵神速,破案也贵神速,一般案件刚出时,线索完整,破案方便,然而隔了几度春秋,旁观者记忆模糊,当事人证据不足,破案的难度如同春日的葡萄藤,蹭蹭蹭地往上窜。

    “周大人谬赞,不过是我月前在天桥下看了出狸猫换太子的杂戏,忽有所悟罢了。”舒衍也不多说,将桌上整理好的卷宗递给身旁的小厮,“世上无新事,差别只在于想得到与想不到而已。”

    周大人低笑了一声:“舒兄这话说得轻巧,人与人之间何止想得到与想不到。我记得这案子当年归陈斐管,这位陈公子把我们整个大理寺上下耍了一遍,结果呢,狸猫依旧做了太子,一做做十几年,只是可怜了正主……”

    这桩陈年旧案若放在寻常人家,本不归大理寺管,但其中人物牵扯到十多年前,风行一时的皇商陆家。陆家家主名叫陆全,年年进献之物颇合圣意。陆全的亲事乃先皇亲指,因此陆全对正妻第一子格外看重。陆全儿子满月酒那天,盗贼趁着陆家车水马龙,闯入陆家,卷走了若干珠宝和那满月的新儿。大理寺携刑部追到盗贼时,满月的新儿被打肿了眼睛,成了一个痴呆。陆夫人受到惊吓,一命呜呼。此案时隔多年被查阅时,发现仍存疑点,例如盗婴缘由、婴儿如何没有喂养不见消瘦等等,但当时却不了了之。

    舒衍不动声色地打断周大人长段的追忆往昔:“我忽然闻到屋外有股栗子香气。”

    进屋的一人笑道:“舒大人好鼻子,守门的大爷今日做了栗子饭。”

    周大人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了:“不说了不说了,我去看看有没有多余的栗子饭,正好带点回家吃。”

    舒衍故作惋惜:“你一碗他一碗,估计没我的份,我还是去西街买包糖炒栗子吃。”

    “别别别。”周大人大笑,“没谁也不敢没今日的大功臣啊。只是为兄知道舒兄自金秋栗子出街后,每日都要去买不同家糖炒栗子去和庄小公子品味一番,怎敢让大理寺的栗子饭占了舒兄的口舌呢。”

    舒衍笑了起来,也不反驳,只向周大人鞠了一躬:“在下先去买糖炒栗子去了,再不去街市便要关了。”

    “去去去,等吃遍了京城的糖炒栗子,别忘了告诉我哪家最好吃。”

    “自然自然。”

    舒衍离开大理寺,径直去了西街买了包糖炒栗子揣到袖中,等到了庄府,袖中栗子余温未散。

    2.

    先皇驾崩,新皇上位不过数年。此位新皇仍是皇子时,便格外喜爱看话本戏文,他一上位,官员投其所好,先上供了十八箱的话本。上行下效,民间自评了京城数位写本的公子,一年一评。

    初次被评为第一公子的乃是礼部侍郎家的独子庄瑶。

    庄侍郎对这个儿子又爱又恨,恨他文采斐然,却不用于正途,每日沉迷写些不入流的小戏文,不钻研四书五经。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庄瑶被揍得撅着个屁股趴在床上,抓只毛笔,写下《大水淹了龙王庙,博耳兄腚疼上庙堂》,看得庄侍郎胡子一翘,把戏本扔给前来探病的舒衍看。

    舒衍看完后,将吏部秘传金疮药在庄瑶面前晃了一圈,又收了回去:“见素看来身体很好,趴在床上还不忘了帮我在戏文里加戏。”

    庄瑶抱着枕头支支吾吾。

    舒衍道:“你这戏本子写谁不好,非要写我,写我什么不行,非要给我加了三房小妾。”

    “才子佳人!风流佳话!”庄瑶道,“更何况你不是没一个喜欢嘛,我还没有让你们……嗯……圆房……”

    庄瑶声音越说越小,说到后来又理直气壮道:“我写的不是你,写的是众生百态,糅合了你,还糅合了我,比如说被打屁股这段,写得不就是我么!”

    舒衍看了他一眼,庄瑶小心翼翼地拉着舒衍的衣袖:“给你添麻烦了,多谢你特意给我送伤药,药呢?”

    舒衍点了点庄瑶的眉心,将金疮药给了他。

    庄瑶还未弱冠,便开始写文,第二年的一出《谁年知春》便被京城几家戏院排成了戏,第三年便名扬京城。有人戏称,建朝五十四年,热门戏文前十有八都源自庄柳之手。因此建安元年的京城第一公子非他莫属。

    庄侍郎本以为自家儿子仕途无望,谁知第一公子名头一出,新皇彻夜不眠,读完了庄瑶之作,第二天一大早,便请了庄瑶入宫,想让他入翰林院。

    庄瑶请辞,表示无意做官,没有鸿鹄之志,只想当个闲散少爷。

    新皇循循善诱:“做官有俸禄,朕特批你可以不用做寻常翰林院官员的事务,负责写文便好。”

    庄瑶再辞,表示自己文辞尔尔,胜在每日混迹于街头巷尾,写一些家长里短的鸡零狗碎之事,难登大雅之堂。

    如此推拒几番,新皇不再强求:“庄生文人风骨,文值斗金,可惜也只值斗金了。”

    庄侍郎得知此事,气得砸碎了礼部的一套茶壶,连忙入宫告罪,新皇感叹:“庄卿生了个好儿子,对了,记得去补交礼部砸碎的茶壶钱。”

    庄侍郎灰头土脸地补交了茶壶钱,拎着一布包碎掉的茶壶碎片回了庄府,将布包解开,一直守在大堂等父亲骂的庄瑶见此情景,脸吓得都白了:“爹!你不会要我跪碎片吧!我知道我没答应去翰林院是我的错,但是,去了翰林院,我肯定不能想写什么写什么了!”

    庄侍郎疲惫地在椅子中坐下:“你幼时学孔孟,你的老师评价你一天到晚不学无术,看不入流的戏文,得过且过。如今倒是学会了孟子那句‘富贵不能淫’,翰林院自开朝以来,可是第一次要收非科举入仕的官员啊!”

    庄瑶用脚尖挑起装茶壶碎片的布,把一堆棱角分明、尖利渗人的碎片盖了起来,直到看不见才长舒一口气:“皇上说我的文值斗金,有斗金便够我过活,又何必需要百金……不对……”庄瑶否定了自己的这个说法,“高官厚禄自然是好,但是值百金太累,我写东西本是图一乐。进了翰林院,写得不是他人之事,而是他人之语。”

    那一夜,庄侍郎在自家大堂独坐一夜,第二天天未破晓,喊小厮将家中为科举而有的书籍文章一烧了之,庄瑶睡梦中被惊醒,见此情景,“嗷”的一嗓子试图扑火救书,被一大早赶来看完庄瑶的舒衍揽住:“你不要命了!”

    庄瑶叫道:“书!书!书!我不喜欢也不代表要烧啊!里面很多歪理可有意思了!”

    庄侍郎:“……”

    敢把礼部呕心沥血为广大师生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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