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那些联合城士兵最后消失的地方……”霍步阳盯着前方的废墟,楼屋砖石倒塌得遍地都是,已经被岁月染上了厚厚的一层尘埃,看起来空旷寂静,可他还是小心警惕地藏身掩体后压低了声音:“再往后,我也没有深入过了,否则容易被发现。”他指的是在潜伏时期。
    “你做得对,”和泉小心探出头去,“之后就是哀矿镇的城区了,那是血猎才敢于进去的地方,里面有什么只有他们才知道,要想出来已经不容易,可没想到还能往里面送人。”
    她心中疑惑:像他们这些生活在外围、好歹还能与城墙周边进行一些物资交换的野民都生活得如此艰难,更加闭塞的城区内部里真的还有活人、也就是所谓的‘城民’吗?
    该不会都是血猎自己编出来骗人的吧?
    “小妹妹,你爸不就是血猎吗?”正当和泉这么想着,有人压在她的背上,同样好奇地挤出头去,“他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戴着一顶草帽,宽大帽檐制造的阴影几乎能将她的整个身形笼住。
    而从脸颊边漏出的发丝来看,她还是一头的红发。
    “这……”和泉不知该如何回答,有点尴尬。
    她知道父亲是血猎,过去他心情好时也会吹嘘自己在城区的经历,可等到今天和泉真的亲身探到边缘时,才发觉这里的真实情况与父亲口中的光怪陆离并对不上号。
    恐怕父亲空顶着个血猎的名头,实际上根本没有进去过几次,更别说深入了。
    从他那听来的消息也做不得准。
    “赤色,别闹。”霍步阳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女子吓了一大跳,但随机正色道,“小心着点,和泉手上还有伤。”
    “知道了,我又不是没轻没重的人……”赤色嘟囔着起身,换来霍步阳一句‘难说’的评价后回瞪了他一眼,又顺势揉了揉和泉的脑袋,“而且我这不是把阿猫带来了吗,正好让他看看。”
    只见她身后远远跟着一个看不出年纪但胡子拉碴的男人,一身衣服明显相当华贵体面,只是许久没有换过了,乱遭遭的。
    见到和泉回头,男人憨憨地笑了一声,竟显得有些痴傻。
    和泉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说实话,她没有想到除了路北游自己与霍步阳外,对方的队伍里其实还有这么多人。
    而且这些人全部是那个白发青年在交游的过程中认识的,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这么多时间,让人不禁怀疑这真的是正经联合城军官么,整天游手好闲干什么去了……真正恐怖的是,他认识的这些人还各个身怀绝技。
    比如这个叫阿猫的男人,据说曾经是联合城里的一个普通市民,结果在一次相亲的路上被砂匪给劫了,砂匪们看着他身上这套租来的华服,还以为是联合城里的大贵族,就一直等待人来交赎金与谈交易,甚至一路押送回了秘密总部砂之王塔。
    一封封勒索信石沉大海,砂匪们还以为是黑砂附近的云忍甚至是黑龙团搞的鬼,加上阿猫为人颇有一种大贵族特有的‘纯质’之风,语言含胡、问东答西……
    结果更让他们深信不疑。
    这一关就是十年之久,期间渐渐地砂匪都忘了抓他来的目的,看守起来也松了,阿猫为了排遣无聊,就找上各种囚犯伤兵玩耍,久而久之竟是学会了一手高深的急救手段……
    听到这里的时候,和泉都不敢想对方行医的具体过程是什么样。
    而以阿猫的精神状态,显然也问不出细节。
    更让她匪夷所思的是,那路北游竟然还能把这样一个人,从砂之王塔里面带出来。
    至于红发女子赤色,则是路北游在北联合城认识的一个……小偷,据说还是当地兄弟会的一员,只是撞上了他被当场抓获。
    偷东西被抓本不是什么大案,赤色也有着自己的原则,一次出手也只‘拿’不超过200开币价值的东西,按理说在警局关上个十天半个月就出来了,结果赤色刚刚被路北游送进去的当晚,一伙劫匪直接袭击了监牢,把犯人们都放了出来,赤色心中骂娘决定缩在角落装睡,结果一不留神被人扛起来就跑。
    等到了出了城门,那神秘人摘下面罩一看,正是早上抓住她的白发青年路北游。
    这下好了,赤色直接从一个小偷小摸变成了越狱逃跑的通缉犯,罪名硬生生翻了好几翻,连带着的还有她自己听着都心惊胆战的悬赏金额……这才不得以入了伙。
    是,赤色讲起来用的是‘入伙’一词。
    她恨恨地说这世家子弟看着人模狗样,可实际上比他们黑街上的地头蛇还要流氓。
    顺带一提,其他那些趁乱逃出来的囚犯绝大多数又被某位路姓军官领着人抓了回去,狠狠刷了一波业绩……至于还有少数的漏网之鱼,那就不知去向了。
    和泉:……
    她只能赞成赤色的看法。
    不过赤色嘴上这么说,可和泉听得出来她没有什么不愿意,唯一埋怨过几句与和泉自己诧异的地方一样:你当时也没说有这么多人,我还以为这是需要我照顾呢……其中或许有她目前还无法理解的隐情。
    而赤色的本领则在于她的老本行,身形敏捷、手脚灵活,潜行的本领更是高超,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两人的身后还不被霍步阳察觉,就是一个例证。
    这一次除了霍步阳卧底的记忆外,是和泉收集线索,推测出押送士兵的另一条路线,再由赤色先行前往侦察——见这小妹妹如此聪明得力,所以赤色也是相当喜欢她。
    至于路北游本人,作为团队里的武力当担,他带着被俘虏的血猎先行去处理了什么事情,据说还要与另外和泉没见过的两名伙伴会面。
    他们甚至是六人……七人团队。
    和泉心想。
    她总是还很不习惯将自己给算在里面。
    “别板着个脸了。”赤色呛了霍步阳一口,又说起正事:“我都过去看过了,一个人都没有——不管你是说悄悄话还是摆宴席,人家都听不见。”
    霍步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过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嘴角挂起一丝微笑:“面瘫,天生的。”
    另一边,阿猫则走上前来,拆开和泉自己固定的夹板,女孩的手法粗糙而且还是受伤了独自操作,阿猫对这样的伤势却见得多了,三下五除二为她拼错的伤骨重新复位,如此长好以后才能没有后遗症。
    但这一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和泉脸色一白,冷汗当即就流了下来,可还是没有叫出声。看得一边的赤色啧啧称奇。
    待到阿猫为她重新包扎好断骨,赤色才开口问道:“和泉小妹妹,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她见和泉无论是思维还是心性都有着超乎年纪的早熟,不过废土之上发育程度不似文明世界的都市,难以判断,这才有了好奇心。
    “呃……十、十六七岁?”女孩有些不确定。
    她很早就不关注这个了。
    只是,在与这些人相处时,和泉不自觉还有种小孩子心性般,有些不好意思,下意识就往大了说去。
    “不可能!”赤色率先反应过来,立马反对,一边的霍步阳也有些惊讶,但随机跟着摇了摇头。
    和泉没想到他们反应这么大,只能耸耸肩,她给不出答案。
    但就在这时,一边的阿猫忽然伸出双手比了一下,又伸出四根手指,赤色看懂了:“14岁?”
    骨龄是骗不了人的。
    和泉则一时有些恍然,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刚刚决定记下自己年龄的时候,还是会很认真估算的。
    那个时候,哀矿镇还没有换了主人,爸爸还不是血猎,她在外面很辛苦偶尔也会受到责骂……但总体而言还是相依为命。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还是说,过去的事情都是人们不自觉为自己记忆做出的美化,是当不得真的,这既是人类的优势也是弱点。
    不过和泉可以确定,那时候没有开顿城的武士入驻,那她也就不会遇到路北游与这些有趣的人。
    “……阿猫大叔。”等着这名野医生给自己固定完断骨,和泉怯生生的问:“我能跟你学医吗?”
    她原本还有些自负,觉得自己在野民当中是与众不同的,可加入了这个团队后,女孩才发现自己会的那些不过是点小聪明而已。
    帮不上什么大忙。
    甚至,就连阴险狡诈(褒义)都不一定比得过那名军官自己。
    和泉的心里,第一次燃起了对学习与知识的渴望。
    听了她的话,阿猫先是一偏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和泉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感到无比的失望。
    不过,她也清楚,技艺不可轻传,这好歹是别人看家的本领,自己的要求本来就算僭越……
    “好了再说。”阿猫指了指她的伤臂,咧嘴一笑:“现在可动不得。”
    和泉一愣,都没有反应过来,可另一边的赤色与霍步阳也已经笑出了声。
    “……一定。”女孩重重点头,既像是表示遵守医嘱又像立了什么约定似的,而在几人中和泉原本最怕这个有些疯癫的医生,但现在也觉得他那胡子拉碴的脸都有些亲切。
    “可惜没有更好的伤药。”霍步阳看着和泉的手臂,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往事般语气略有波动,但面色上没有变化,“要不然还可以好得更快些。”
    “你怎么不去要医疗模块呢?”赤色下意识回怼,“咱们的猫医生已经做得够好了。”
    “嗯,没事的霍大哥……”和泉感谢完阿猫,试着晃了晃肩膀,那是一点儿都动不了。
    几人的行装虽然简陋,可阿猫的急救包里装的都是正经的医疗绷带与甲板,科技猎人出品,与和泉这位野民自制的不能相提并论。
    康复速度起码加快一倍。
    按那位军官的话说,省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省血包。
    几人在游历冒险时,的确因为这完善的准备被救了好几条命回来。
    霍步阳嗯了一声,本想起身放松一下。
    “不好了!”就在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一声叫喊,吓了所有人一跳,而接下来听到的内容更是让人心惊:“老路他……他快死了!”
    语气里带着哭腔。
    “什么!”所有人里只有阿猫一侧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和泉脑子一嗡愣在了原地,赤色一个闪身就蹿了出去,快到让人看不清身影,霍步阳脚步一动,却忍了下来,连忙四处扫视警戒,观察敌情。
    而远处,的确有两人搀扶这一个浑身带血的人影——正是开顿城的军官路北游。
    他的甲胄除去了一半,自己只戴着头盔与半边铠,剩下的套在另一人身上,因为那人身形瘦小,即便只有路北游一半的铠甲,也罩了个七七八八,看起来相当不合身,而正是这个人哭丧着叫出了声。
    赤色上前接过路北游,手上一沉,这才听到一道细弱游丝的声音:“你说谁死了……哔噗。”
    “哦哦,老路你没事!”扶着他的人转瞬兴奋起来,随即指着同行的另一人甩锅道:“都是萨德尼尔告诉哔噗说你死了的!”
    “人,总是要死的。”
    另一边,生硬的机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惆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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