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渠让李立波跑个腿,把箱子搬回家。
    自己挂上腰牌,龙灵绡摇身一变化作官服,往府衙方向去。
    短短几里路。
    到处有劳工用大木槌夯土,平整道路,闹得满地灰尘,低头不见脚面。
    走至门前广场,又见一群不入品的衙役抱着笤帚扫地,洒水,拖地。
    衙前泊船的小港口尤其热闹,全是军汉拿竹竿测量水深,检查淤泥堆积程度。
    有地方不对,便叫来小船挖河泥,拓展水深。
    挖河泥的船叫“爪斗”,小阔肚舟,搦河泥时,一人摇橹,一人用“爪斗”将河泥抓提到船里。
    倒不用专门找个地方填埋,小船满了,往岸边一靠,自有等候已久的乡民上前哄抢。
    河道淤泥,好东西。
    晒干和泥土混在一起,不管庄稼地亦或桑树林,全是顶好的肥料。
    好重的既视感。
    整个一大扫除。
    梁渠腹诽。
    幸好自己一個从六品官,犯不着去干打扫的活。
    跨过府衙门槛。
    平时见得到,见不到的主簿忙得脚不沾地。
    桌案后的规整册页、文书、告示,清点仓库的算盘珠子拨成一片,书页翻得哗哗响。
    原先你贴一层,我贴一层,麻麻赖赖牛皮藓一样的告示板焕然一新,工工整整,一目了然。
    “厉害……”
    “阿水!”
    项方素依靠在三楼栏杆上招手。
    不走楼梯,轻轻一跃,翻身上楼。
    徐岳龙的书房内挤有不少人,陆凯云、白寅宾、冉璎都在。
    打过招呼,梁渠明知故问:“怎么个事?谁要来巡检不成?”
    “嘿,让你小子今个见见世面!”项方素抓住梁渠肩膀,“去年成就武圣,大脯天下的威宁侯,再过几天,要走过咱们地界了!”
    “武圣要来,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吧。”
    梁渠点向大堂里来回奔走的差役。
    “诶,这你就不懂了。”项方素倚靠栏杆,后仰脖颈,舒展脊背,“说是路过,平阳府能干看着?不邀请武圣上岸歇歇脚?
    县令上任,沿途驿站要备好物资、马料,地方知县会邀请上门做客,送上一份盘缠。
    现在那么大一个武圣从咱们平阳府经过,咱们几个府衙的人,指定要邀请上岸的,一个道理!说不得去接武圣的,就是咱们河泊所。”
    梁渠挑眉。
    “咱们邀请了,武圣就会上岸?”
    “一千口人,一千口厕桶。”白寅宾走出书房,“威宁侯四月发布求贤帖,船队肯定载有一大帮人。
    那些下人、仆从、官员,拖家带口的,不是个小数目,皆是要吃喝拉撒。
    但平阳府往南是池州,池州再往南就是宁江府,虽说池州是个直隶州,实际就两三个县大。
    大船队去那补给不到什么好物,咱们算是威宁侯到封地前的最后一个大站。”
    “不止。”冉仲轼抓着扶梯从楼梯走上来,“威宁侯此番是去封地就任,船队里不仅会有沿路招揽的武圣班底,更有一群帝都老臣。
    他们要负责威宁侯到任后的各项事宜、礼仪、交接,等过个一年半载,甚至更久才会重回帝都。
    这群老学究,最擅长清点府库、盘查账目,每回有封王就任,其实都带点对沿途大府‘清点’、‘检查’之意,不会查太细,但要做的太糙,容易被参上一本。”
    难怪。
    梁渠想到楼下拨算盘珠子的主簿。
    心想武圣到来,面子工程搞搞就算了,怎么还要搞里子。
    原是半个督察。
    白寅宾竖起大拇指。
    “高,仲轼哥到底搞后勤,门清啊。”
    冉仲轼懒得辩驳,提醒道:“威宁侯是老称呼,大家以前叫习惯了,私底下喊喊无所谓,如今成就武圣,获封宁江府,当众该称越王!切莫记错!”
    众人点头。
    担心梁渠不明白,项方素低声补充。
    “宁江府古属越地,故称越王,其实你要叫宁江王也无所谓,古朝旧俗,大家仍觉得一字尊贵,实际早模糊了,一个习惯罢。”
    梁渠只当听个趣事。
    他肯定随大流。
    任何时候,没有利益获得的特立独行都是在犯蠢。
    “霍,全到了?”柯文彬跳上三楼,翻过栏杆,“我没来晚吧?”
    “差你一个,不过不算晚。”
    人到齐。
    徐岳龙放下手中文书,让人全进书房,关上门简单说几句。
    东西老生常谈。
    无非是威宁侯要来,近几日别到处乱跑,能在“工位”,尽量待在“工位”上。
    附近水域要加强巡逻,切莫来的几天,闹出什么水怪食人的恶事来。
    柯文彬戳戳梁渠。
    “过几天要见武圣,紧张不?”
    “还行吧。”
    梁渠想了想道,他从苏龟山那提早好几天知道威宁侯要来,心理建设做好几天了,再者此前不是没见过蛤蟆。
    “真假?”
    柯文彬怀疑。
    武圣,能活八百年的神仙人物!
    亲眼见到不激动,紧张?
    梁渠耸耸肩。
    “柯文彬!梁渠!你们两个不要交头接耳,认真听!”
    柯文彬:“……”
    良久,言毕。
    众人离开。
    徐岳龙叫住梁渠,让他关上房门。
    “昨天没空问伱,死的那条紫蛇怎么回事?是你指使白猿杀的?”
    “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那六月六,给你献礼的四条蛇妖呢?我都看见它们了,这几天了还没走,它们留在浅水区到底想干嘛?”
    梁渠思忖一番,言简意赅。
    “白猿和蛇妖有仇,绿了蛟龙的那种血仇,所以蛇妖想贿赂我,分裂我和白猿,杀白猿立功,于是我和白猿将计就计,准备骗他们一波,大概就是这样。”
    徐岳龙:“?”
    不是。
    什么和什么?
    “等等,那蛇妖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们设的局?”
    “所以它只付了定钱。”梁渠得意洋洋,“不过昨天宰了紫蛇,我已经把后续的钱款全骗到了手,总之解释起来满复杂的。”
    徐岳龙欲言又止。
    他想不明白,宰了紫蛇,为什么会把剩下的钱款骗到手。
    但整个过程有一个巨大漏洞!
    “骗完蛇妖呢,四条蛇妖总该处理吧?你总不能骗它一辈子,万一它们狗急跳墙,你找谁来擦屁股?”
    “已经找好,咳。”梁渠咳嗽一声,“舅爷,呸,苏大人给我支好招了!全在计划之中!”
    舅爷?
    徐岳龙目露狐疑。
    “昨天白猿分了一半蛇胆给我,泡了两坛,徐大哥……”
    “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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