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和亲随留在最后,再不走就晚了。
    路上长亭空荡荡,杨柳依依。
    宝嫣越过准备将她叫住的晏子渊,追着要上马的苏赋安而去,“大兄,大兄。”
    她擦着泪,两眼通红,要不是挽着妇人发髻,还以为是那等被抛弃在家里的小女娘。
    “聚散终有时,阿嫣。”
    苏赋安在北地待了许久,他的任务就是送嫁,将嫡亲妹妹安稳嫁到晏家,如今任务皆已完成,他该退了。
    可是亲妹妹一脸哀戚地望着他,扒着他手上的缰绳舍不得放,不停地叫着“大兄大兄再留一阵,就一小阵”,饶是苏赋安一介成年郎君,都忍不住心软,红了眼眶。
    “夫人,放手。”
    眼见新妇和舅兄僵持住,晏子渊上来将他们分开,尤其挟持着宝嫣给苏赋安让出上马的空间。
    晏子渊:“兄长快走。”
    宝嫣痛哭一声,伸手在空中乱抓挽留:“不要,大兄不要走。”
    “带我一起,大兄,带我一起,我要回金麟。”
    “我也要回家……”
    “阿嫣。”苏赋安匆忙中上马,在马上安抚她:“别哭,和你夫婿回去吧。”
    他不敢轻言什么承诺,只能劝解妹妹。
    身边亲随也在安慰她,“女郎,来日方长,还有再见的机会。”
    “还请晏郎君,好生照顾我家贵女。”
    苏赋安更是厉声道:“若是叫我知道,我阿妹在你晏家受了欺负,你对不起她,即使再山高水远,我也会过来为她讨个公道。你听见了吗晏子渊?”
    他被宝嫣依依不舍痛哭流涕的样子,哭得心都碎了。
    本来出发时,宝嫣看起来还没有这么悲伤,结果就这么一小会,就跟泪人似的。
    很难不让人起疑,她是不是在晏子渊那受了委屈。
    晏子渊也没想到看似镇定的妻子会是这种反应,就像一朵开得十分温婉的花,突然就变得扎手起来。
    他皱眉冲苏赋安答应道:“定然,还请兄长放心,渊定会照顾好她。”
    知道继续留在这,就是徒惹妹妹悲伤,苏赋安朝亲随们示意,手持缰绳,另一手朝坐骑挥去,“走!”
    “大兄……”
    宝嫣失落落地望着那一行离去的人影,渐渐在晏子渊怀中挣扎不动了,喃喃问:“聚散终有时,何时能再见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过分离这一关,到今日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了。
    看着宝嫣泪眼婆娑,晏子渊缓缓松开手,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更体会不出远嫁的滋味。
    只觉得今日宝嫣尤为不够端庄,不够识大体,和之前温婉小意的样子很是不同。
    这来送别的也不是只有他们,还有晏家其他人,甚至有苏家在北地结交的其他人家。
    路上还有贫民远远望着他们,她突然发作,大呼小叫,泪流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待她有多差劲多不好。
    “别哭了。”
    晏子渊环顾一圈,为了稳固颜面,低声提醒宝嫣,“注意你的仪态,夫人,大家都看着的。”
    察觉到晏子渊的不满,宝嫣抬眸观察他的脸色,心中暗藏怒火,她在为与家人离别感到难过时,他竟没有半点动容和理解。
    居然只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下失仪,让他丢脸了吗。
    他也不想想,她才多大,已经被他逼迫屈就于他人膝下了,他却连给她思乡不舍的时刻都不允许。
    “让开。”
    宝嫣前些日子还对他稍有改观,现下发现,问题远没那么简单,对晏子渊的看法一时又变得不好起来。
    红得像兔子的双眼从晏子渊面前瞪过去,叫他微微失神。
    似乎一小日不见,新妇越来越有风情了。
    她从方才起,在人堆里就显得分外醒目,为了送行,还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
    晏子渊将宝嫣身上的夺目感,归类为妆容和心情的原因,才叫人看了挪不开眼的。
    他追上去,和拿着帕子拭泪的宝嫣道:“我知前些日阿母让你学礼仪,教你受委屈了。”
    晏子渊:“可她也是为你考量,万一今后……有能用到的地方呢?”
    他说这话时,神情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眼中彰显着不可说的野心。
    只是周围人多,他不好直白地讲,只能暗示宝嫣,婆母是为了今后做打算,不是有意折磨亏待她的。
    宝嫣哪里肯听。
    她还沉浸在兄长离开北地,自此她身边就没有血亲家人的悲伤中,晏子渊说什么都不想理。
    窗外暖风微醺,桌案上的碗莲轻晃枝干,莲叶下已经超过一寸长的鱼儿探头,以它的身躯显然已经不适合在碗中游荡。
    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将它夹住不放,在下属带来绑着信筒的猎鹰后,陆道莲打赏般将鱼丢向跃跃欲试的鹰嘴中。
    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帕子,擦起手问:“苏大郎君走了?出关了么。”
    “出了,与他交情好的都去送了。”
    像是知道他想听什么,接着道:“那位新夫人,在出关口闹了一通好的,哭得不能自已,还被夫婿训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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