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姬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通往后宅的路上望去,本该躲在屋内逃避喜事,因她神伤不敢出门的宝嫣,居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下人提灯为她照明了来路,她梳着盘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挽了个发髻,多余的乌黑的长发垂在胸脯前。
    头上珠钗不多,穿着也素雅,不像是来参加喜事,倒像是出息丧礼的。
    明明夜空无云,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宝嫣什么也没做,她一路走来,姿容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待到她站在一身婚服的兰姬跟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猜测,她下一刻就要开口,和面前的庶姐争执起来。
    她应是不满平妻一事,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捣乱的。
    但是不想,宝嫣似乎只是虚晃一下,她打量完自她出现,就不由地面色绷紧,浑身僵硬的兰姬,便从她身旁越了过去。
    她聚拢了院子里宾客的视线,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心,走进了内堂,在晏子渊惊讶地发现她的身影时。
    宝嫣看也没看他一眼,更不顾贤宁那边同样古怪的脸色,便当着晏家众多长辈,以及身份贵重的宾客的面,朝着老君侯跟前的位置站定,前身行礼,“孙媳苏宝嫣,有事要与君侯大人商量。”
    “阿嫣,你来做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的晏子渊,上来想要将她带走。
    宝嫣忽然拿出一物挡在跟前,就与先前对待放肆冒犯她的胡人将领一样。
    内堂的宾客哗然,贤宁和老君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个询问一个劝阻,“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快把东西放下,这可是利器,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是啊,发什么什么事了,为何行事如此偏激。”
    “快坐下,有话好好商议。”
    不光晏家的人劝,宾客也劝。
    门口聚拢了不少闻见风声站过来的人,兰姬更是被簇拥在中间,眼神恨极了般,盯紧在她喜宴上搅合的宝嫣。
    风波中,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唯有宝嫣始终不变,模样一如她嫁进来那天一样,气质清雅,笑容柔婉。
    只是看人的目光,从不同人身上逡巡而过,尤其落到慌张的晏子渊那,多了一丝诀别之意,“没想到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老君侯,宝嫣维持着礼节,将一封书信递出,“孙媳自知不配再当晏家妇,如今晏郎君有了新夫人,我愿自请让位,请君侯大人,允我与晏子渊和离。”
    这事,从兰姬回来那日,宝嫣就想了很久。
    她数次给过晏子渊机会,可他一次次地叫她失望透顶,还随同兰姬前来说服她欺骗她。
    她虽对他没什么情意,到底占着个夫妻身份。
    这相比她受了外人的欺负,晏子渊不仅不维护她,还偏帮着外人。
    他们在前院言笑晏晏,彼此恭贺,吃酒庆祝,却不知她宅后宅,不仅受了下人怠慢,还被新夫人的兄长跑到她屋子里出言不逊,冒犯侮辱。
    害得小观磕到了桌角,额头伤了一大块,宝嫣再也忍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她情愿在庆峰带着援手赶来之前,提前说了这事,哪怕搬到外头去住,她也不愿再留在这腌臜污臭的晏家宅院了。
    如此精于算计,只在乎功利的晏家,迟早有天会对苏家下手,宝嫣幡然醒悟,与其在这勉强度日,浪费青春。
    还不如及时止损,就此别过。
    等回了苏家,她便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宝嫣话一出,惊起四座,晏子渊更是觉得颜面无光,他想都未想过宝嫣有胆子提起这种事,当即呵斥,“够了,宝嫣,这里不是你该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我要和离。”
    晏子渊在众人眼光中怒道:“我不应许!”
    宝嫣坚持,“你做不了主,我要和离,我还要暂且搬到晏家外面去住。”
    然而被她惹怒,晏子渊冷笑:“没有我的命令,且看你能不能踏出晏家一步!”
    “来人,把少夫人送回房,看紧她。”
    晏子渊想将宝嫣看管起来。
    就在非议四起时,晏府的亲兵从人堆中挤进来,跑来当堂禀告,“报!”
    “报,急情——”
    “城门外来了一支军队……”
    话音未落,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和管事再次穿过人群传话过来,“君,君侯,有一批来路不明的骑兵将咱们晏府团团围住了,打头的是个武僧,正在门外叫阵。”
    “还有一位马背上的大人命奴等传话——”
    未料本该喜气洋洋的今夜,突发的事情竟然层出不穷,瞥了眼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的宝嫣,隐隐猜测到来人是谁的晏子渊,眼神不善地瞪向寒蝉若惊的管事,“什么话?”
    管事回想刚才所见的一幕,摄于对方的威严,连腰脊都立不住,只能胆小地掠过年轻的家主,看向他身旁面若凝脂,小腹微隆,清素若秋的佳人。
    管事苦大仇深,略带哭腔道:“他说,请少夫人此刻,立即出去见他。若是超过半炷香的时间,还未见到少夫人的身影,他便发兵要灭,灭了府里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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