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楼上的枕头、抱枕早就被上午时还迷糊的虫母一个一个搬了下来,对比卧室里有限的空间,阿舍尔看了看一群眼巴巴守在自己身边的虫群,终究还是持续性地心软了。
    ——谁说只有虫群才会纵容妈妈?努力融入虫族的虫母,也在宠溺着自己的子嗣们。
    “……算了,今天晚上先睡在客厅吧。”
    大厅空间大,怎么睡九个雄性虫族都绰绰有余了,直接避免某些倒霉鬼因为猜拳赢不了,而错失和虫母睡觉的机会。
    迦勒咧嘴一笑,那顺着杆子就往上爬的性子促使他上去就把虫母掐腰抱了起来,还在悬空着转了三圈,才又习惯性地掂了掂怀里青年的重量,才把人放在了地毯上。
    迦勒觍着脸,露着唇瓣间的虎牙,“妈妈真好!”
    塞克拉眼睛一亮,狗腿子道:“妈妈您想睡哪儿?我给您铺床!”
    “妈妈睡中间。”
    “是的,妈妈必须睡中间。”
    “……万一妈妈不想睡中间呢?”
    “说不定妈妈就想睡边上,比如靠着我。”
    “你做梦呢?”
    “让妈妈选——”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统一地落在了阿舍尔身上。
    阿舍尔回望过去。
    当虫群们盯着虫母的时候,哪怕是再阴鸷暴虐的目光,都会在这一刻变得温和宠溺,并掺杂着许许多多的痴迷和渴望;但当这束目光碰触到虫群彼此时,一切的温柔会瞬间演变成嫌弃,就好像站在自己身边的不是同类,而是个臭气熏天的垃圾桶。
    虫·垃圾桶·群:谢邀,不是针对,天生看不上除妈妈以外的任何生命体。
    被虫群们格外极端化的眼神逗得唇角勾出几分笑意,阿舍尔有意识地发现似乎自从开始认同并接受虫族,他心情好的次数,可是比以前多了不少。
    “别互相瞪着了,那就我睡中间,你们挨着我吧。”
    妈妈睡中间,是所有虫群都无争议的。
    于是,白天被迷糊状态下的虫母搬下来的枕头和被子,依旧摆在客厅的地毯上,履行着它们应该具有的职责。
    一大家子整整齐齐躺着大通铺,平常便入睡速度快的阿舍尔闭眼没多久,就已经在熟悉的气息下进入了深度睡眠。
    而那个时候,仍然清醒的虫群们正竖着耳朵,用敏锐的五感捕捉来自虫母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包括对方呼吸频率的变化,他们甚至早已经在陪伴虫母的日子里,掌握了分辨阿舍尔睡眠状态的小技巧。
    虫群们总是热衷于一切和虫母有关的事情。
    只是今晚还没过多久,侧睡在地毯中央的青年忽然动了动,立马吸引了子嗣们的注意——
    睡觉时总喜欢裹着被子的虫母,正小幅度地蛄蛹着,动作很轻很细微,像是睡梦中无意识发出的呓语般轻盈,却依旧逃不过虫群们的感知。
    隐没在静谧黑暗中的俊美雄性虫族,像极了深夜下的猎食者,非人感十足的竖瞳内闪烁着危险的冷光,直勾勾地看了过去——
    虫母在筑巢期被养出的几分丰腴,正好藏在了被褥之间,以至于不能过于清晰地分辨,但对于虫群拟态后依旧显得高大健硕的体型来说,依旧显得单薄纤细,有种一捏就碎的脆弱感。
    不过当然,没有谁会舍得用劲儿去捏他们的妈妈。
    这一刻,深夜里的一切动作都被虫群们堪称刻度尺的眼睛捕捉,并无限放大:
    大抵是持续了一段时间的筑巢期养成的小习惯,刚躺在枕头上的虫母还保持着板正又优雅的睡姿,和虫群子嗣之间守着距离,像是一群半生不熟的“室友”,关系也仅限于睡大通铺,生涩礼貌到生怕碰着对方的身体似的。
    但这样的“礼貌”并不曾保持很久,几乎在阿舍尔才入睡不到两分钟,习惯了拥抱的身体便循着信息素的指引,裹着被子,像是个毛虫宝宝似的,一扭一扭地往边儿上蹭。
    ——那里正好是旦尔塔的位置。
    黑暗里的虫群们安静地注视着一切,他们绷着唇角,像是在围观一场无声的拉锯战,其间伽玛想伸手帮虫母一把,却被另一侧的歌利亚轻轻拦下。
    伽玛拧眉,眼底闪过疑惑。
    歌利亚摇摇头,很低声道:“让妈妈自己来。”
    这是妈妈主动走向他们的见证。
    于是,熟睡的阿舍尔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又陷入了虫群们的围观,只迷迷糊糊卷着被子,一点一点主动地蹭到了旦尔塔身前,便极为满足地一脑袋撞在了对方的胸膛间。
    熟悉的信息素瞬间将阿舍尔包裹起来,转正成功的旦尔塔在虫群们嫉妒的目光里,大大方方收紧了搂着虫母的手臂,并低头在对方散落着碎发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祂无声对阿舍尔道:“晚安。”
    深夜吃了一嘴狗粮的虫群们在心底骂骂咧咧,迦勒偷溜着才把脑袋探过来,想偷亲虫母一口,却不想正好被旦尔塔一个巴掌挡在了外侧。
    偷香失败的迦勒翻了个白眼,气鼓鼓地转身背对着虫母躺下,只是才不到五秒钟,他又毫无尊严和坚持地转了过来,退而求其次,拉着妈妈的一根手指闭上了眼睛。
    ——不能亲,那总能拉拉妈妈的手指吧!
    这回,旦尔塔只轻轻斜了一眼自己的共生者,算是默许了对方的动作。
    另一侧的其他几个雄性虫族有样学样,有的勾住阿舍尔的手指,有的卷着对方的一缕碎发,甚至还有的干脆将落在虫母脚边的被子掀起一角,小心地盖在自己的肚子上,假装自己和妈妈睡同一床被子。
    四舍五入,怎么不是同床共枕呢?
    再四舍五入,怎么不是妈妈睡在我怀里呢?
    得不到妈妈的虫群们,首先学会的就是自我安慰。
    ——所以,今天也是和妈妈一起睡觉的美好日子。
    忽然,伽德偏头,瞳光略显晦涩地望向别墅门口,“有东西。”
    “没什么威胁性。”躺在虫母脚边的乌云懒洋洋道,几乎用气音说这话:“管他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和妈妈一起睡觉。”
    “也是。”伽斓颔首,“和妈妈睡觉更重要。”
    别墅外,细微的窸窣声完全被柔和的风稀释,除了虫群,再无人注意到这点儿变化,很快便随着夜晚的深入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
    彻底恢复的阿舍尔很快就调整成了正常作息,除了筑巢期他近乎昼夜颠倒,一天的时间可能睡过去三分之一的懒散状态,一旦如常,阿舍尔便又变成了执行力超强的自律者——
    早晨六点起床、洗漱、用餐,七点半准时到实验室,中途每工作两个小时会出门活动一下,看看别墅外药剂材料的生长情况;等中午午饭后,小睡半个小时,下午两点继续去实验室进行工作记录。
    五点的晚饭后,阿舍尔会和当时陪伴他的子嗣一起散步;七点回到别墅里,稍微休息一会儿,继续在实验室里加班到九点。
    最后在临睡前的两个小时里,阿舍尔会简单进行一下一天的复盘,可能是来源于实验内的小思考、数据上发现的小问题,亦或是别的什么,都会被他有条理地记录在笔记本上。
    等这些事情都完成后,阿舍尔会拿本书靠在床上看半个小时。
    直到晚上十一点整,一天计划全部严谨执行并完美完成的虫母,才会柔和了面容,对睡在地毯上的子嗣道声晚安,并在星际时代很多同龄人都羡慕的睡眠状态下快速进入梦乡。
    ——或许严苛又有些一成不变,但却从不会让阿舍尔觉得枯燥无味。
    这份正常作息内的每一个时间环节,都被阿舍尔完美执行着,起床时间绝不赖床、睡觉之前从不墨迹、实验室加班避免摸鱼,完全复刻着他宛若规则本身一般的生活习惯。
    在子嗣陪伴期间,就连本身靠着虫族强大体质而作息极度不正常的迦勒和乌云,也在阿舍尔的带领下,开始习惯见到白天的太阳。
    迦勒/乌云:和妈妈一起养成好习惯!大拇指.jpg
    ……
    这日,是阿舍尔度过筑巢期的第四天。
    一如往常的时间安排,六点十五就已经洗漱完的青年,正站在别墅门口呼吸新鲜空气,而房间一楼的不远处围着围裙的伽玛,则准备为妈妈展露一番自己的早餐手艺。
    在筑巢期成功转正的旦尔塔因为之前的“陪伴安排时间表”,迫不得已在两天前随着其他大部队离开了,而眼下陪在阿舍尔身边的虫族,则是正好是轮到排班的伽玛。
    当伽玛忙碌在厨房里的时候,站在别墅门口的虫母,却忽然在一侧的花丛边看到一截藏在底下的阴影。
    ……那是什么?之前好像没注意过?
    阿舍尔迈下台阶,走到了别墅一侧的花丛前,直到彻底蹲下才看清的所谓的“阴影”。
    那是一大束被摘下来,集中合拢在一起的干枯野花。
    不对,是干枯程度不同的花,越到花丛外侧,堆在一起的花枝就越新鲜,看起来像是前一天才采摘的。
    阿舍尔若有所思,转头看向一望无际的花海,很难在颤动的茂盛花枝之间看到其他生物。
    “妈妈,早餐好啦!”
    阿舍尔思索间,伽玛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很快,正端着盘子的小象鹰蛾从门口探出个粉红色的脑袋,不知道谁买的小熊围裙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可爱,倒是十足适配。
    他眨眨眼睛,下垂的狗狗眼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有种眼巴巴的渴望。
    “来了。”阿舍尔回收视线,转身走向别墅。
    晃动的花海之间,是微风拂过的痕迹,植株微颤,隐约有什么遁入远处,直至彻底隐匿。
    第126章 喜他所喜
    清晨时发现的野花, 阿舍尔并没去处理,但等他傍晚和伽玛一起散步回来时候,才到别墅门口, 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妈妈怎么了?”怀里抱着几个新鲜药剂植株的伽玛也停下脚步,偏头看向站在原地的虫母。
    “……没事, ”阿舍尔摇摇头,他走向花丛, 半蹲着看向那堆放了有些时间的野花。
    靠外侧的新鲜, 靠里侧的则已经变成了干花,叶片花瓣上分布着陈旧的黄褐色, 看起来已经完全失去了水分。
    早晨时候大抵是新一束野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待此刻阿舍尔蹲下细看, 便见原本精神的花瓣轻微皱缩, 有了花头耷拉的迹象。
    落后一步的伽玛看了看野花,又转头看了看一望无际的花海, 那双与发色相同的竖瞳轻微闪过幽光, 张了张嘴,可最后却没发出声来。
    背对着伽玛的虫母自然不知道这一切的变化,他是低头瞧了野花片刻, 便伸手挑挑拣拣,把尚还新鲜的花枝收拢在臂弯, 小心地避开了那些无精打采的花叶。
    当阿舍尔将野花都拾掇起来后, 才发现那堆干枯花叶背后,似乎还藏着什么。
    于是他用落在地上的枯枝又扒拉了两下。
    是一堆干枯的叶子。
    ……野花他能理解,可干枯的叶子又是什么?
    思索两秒无果的青年只拢了拢手臂间的野花, 这才起身对伽玛说:“还有些新鲜能看的,一会儿找个花瓶插起来吧。”
    伽玛从善如流, “好的,妈妈。”
    顿了顿,他见虫母还在盯着自己看,耳廓、脸颊便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蔓延出现生理性的薄红,连眼睛都有些湿润,结结巴巴道:“妈、妈妈怎么这样,看着我?”
    对于伽玛的害羞,阿舍尔虽然心知肚明,但每一次看到对方面对自己时红晕的脸颊和闪烁的目光,也还是会觉得有趣。
    他轻声道:“所以,就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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