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砰。
    她侧过头,小心看去,她没有听错。
    慌乱时候小小的动静都能成为震耳欲聋的响动,而这种动静正好来自那个箱子。
    两箱都是银钱。
    那另外一箱呢?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确认了事实她就必须查明真相也好做交代,更何况极有可能,是个活物。
    她从没这么大胆过。
    直接掀开布料,撬开了木板。
    皎洁月光洒下,透过泪眼模糊了的瞳孔窥见里面的身影。
    是人。
    是正在看着她的人。
    那一双美目在微弱月光和昏暗烛火之下昏昏沉沉,半眯着眼睛。
    薛闻泪珠滑落,滴在那人被束缚的手背上,蜿蜒如血痕,难掩惊喜。
    是你!
    第十三章
    新继位的皇帝永昶帝是一个喜怒无常、身有残疾的疯子。
    所有的阴谋诡计面子体统,在他眼里都不算数。
    佛堂供桌上的油灯光
    亮颤颤,像极了气势骄纵的诰命夫人瘫软的双脚,这是所有被关进宫里的夫人共同的想法。
    这是她们进宫的第三日。
    先皇汤贵妃推崇礼佛,留下的佛堂光直厅内就足以容纳她们二十诰命夫人。
    可再好的地方被一丝不苟的侍卫镇守,一步不得出,日日嗅闻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就成了套着华贵壳子的牢笼。
    没有人分得清这位年少继位的新帝在大开杀戒后要如何对待她们。
    外面究竟如何和没有任何风声。
    那悬在脖颈上的屠刀时时刻刻跃跃欲试地要砍下,可她们除了无尽的恐慌与害怕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第一天,她们还能维持世家勋贵的风度;
    第二天,她们开始恐慌外面如何,她们要如何;
    第三天,她们失去维持仪态,开始如同口中下贱之人一般大吵大闹。
    而薛闻,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他,一睁眼就被一张妖冶俊美的面容占据。
    你怎么不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皇帝要了你的命啊?她们都可害怕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着那里一遍遍朝着侍卫质问的夫人们,他笑意浅浅,眼尾稍稍勾起不达眼底,那张精致的脸格外的好看。
    她们怕,皇帝把她们也做成鹿胎膏,她们用她们的想法,已经将自己凌迟了一万遍,所以,她们怕。
    可就你不怕。
    薛闻也怕,但在这里的怕显然没有刚才他突然出现吓她一遭来的恐惧。
    而且他长得那么好看,在旁的内侍都如恐不及之时还来关心她。
    即便这种好奇如同不知善恶,如同小孩子将蝴蝶翅膀揪下来,还要问蝴蝶为什么不飞起来的好奇,但对薛闻来说也算弥足珍贵的关切。
    她嫁进曹国公府备受冷脸,难得有人关切。
    我也害怕,但还好。
    不就是血腥气吗?闻着就习惯了。
    不就是在佛堂里待着不让出,她早就习惯了。
    你听,是不是很好听?
    他伸手指了指那边的喧嚣,精致的五官笼着阳光辉煌,眼底似有春波荡漾,阳光从五菱百福窗棂中渗透出一个光点。
    落在他眼下,在薛闻面前闪闪烁烁,随着他唇角笑意像一颗欲坠未坠的泪珠子。
    哭声、咒骂声,真好听。
    你伸出手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掌心被带有薄茧的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好似被羽毛轻搔一下,触之即离,只剩下掌心绣艺有些粗糙的香囊散发着馥郁香气。
    是桂花香。
    他伸出食指抵在唇间,示意薛闻不要开口。
    薛闻不敢眨眼,但一错开眼神那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句:我叫阿昭。
    掌心绣艺粗糙的香囊仔细辨认后发觉是绣的桂花纹样,她轻抿着唇,嘴边酒窝浓郁,将香囊好好收起来。
    她遇到了善良的指路人。
    一个桂花味的少年。
    -
    刚才微弱声响并非她杯弓蛇影。
    在箱子内的人睁开眼眸,那双凤眸如画,薄唇在解开束缚在上的布条后显得殷红如血。
    仿佛吸食无数活人鲜血而生的妖孽。
    别怕,我救你出去。
    薛闻来到并州后想过或许再也见不到一直在宫中的阿昭。
    但她的见识让她忘记了:不是每一个内侍,生来就是内侍的。
    他也曾经有父有母,有自己的名字,有自己的故事,才在最后因为世事无常而进宫成为内侍,成为各个主人代号下的小人物。
    在她脑海中,一直生长在宫里的阿昭,原来曾经也漂洋过河,在拐子手中受尽屈辱,最后才在宫中找到栖身一隅的吗?
    你别怕,你别怕我这就将你放出来。
    在木箱中的秦昭明感受着她那双手在自己脸上摩挲。
    嗓音如对待孩提般温柔。
    他身体被折在粗糙木箱中,猛然间见到远处的光亮下意识眯了眯眼眸,他看不清靠近自己的身影,只感受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荚和阳光的味道靠近自己鼻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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