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明不明白这种感觉的由来,但他并不讨厌。
    他低下头,抿着嘴笑,缓解一般转移话语,用一个更简单的事让薛闻同意:阿闻,阿闻
    跟我回京吧。
    然而秦昭明话还没有说完,被他拢在掌心里的手指抽离,换成整个手掌包裹着。
    她的手比他的要小很多,却安抚一般抓住他的手,一道不算大,却在他们两人距离间清晰可闻的声音打断了他:是。
    那些撒娇撒痴的话淹没在喉咙内,他一下就说不出话,眼里写满了惊愕,好似真是一个单纯无害的少年郎:什么?
    薛闻心下一颤,掌心内温度不知道为何牵连到她脸颊上,如同被坐在灶炉前被火焰蒸过一般滚烫。
    她想抿嘴当作没有说话,但转念想起自己这个姐姐一直在逃避,反倒是秦昭明主动朝她挑明,自己太过胆小,也就直起嗓音,好似若无其事般:我是说,是,我舍不得你。
    人总会模仿。
    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由来,薛闻也在回忆自己上辈子的事时检讨过自己不会和人相处。
    不交心的人形容她总会用老实巴交沉默寡言来形容她,皆因她找不到该用什么状态来和表面上最为亲近的关系,实际上无话可谈的关系相处。
    秦昭明的出现,本就在她奔赴黎明的路上。
    是她救出来的希望。
    是因为她重生后的改变而有了与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人生。
    他的存在,本身就与众不同,足够让她作为标杆来看待自己究竟有没有重蹈父母覆辙,足够让她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是舍不得你的。她脸颊上的酒窝随着话语的犹豫显露出来。
    正因为舍不得,所以不愿意面对,但我愿意成全你的前途。
    不愿意面对分别,但愿意成全更好的前程。
    或许每一个家人在看着本应最亲密的人要奔赴远方时都会有这样的情绪,只是她告别懵懂太晚,感受得太迟,如今才遇到。
    向来主动惯会没话找话的秦昭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也才恍然间意识到,原来离得这么近。
    他能够看到她的睫羽,嗅闻到她身上属于皂荚的清香,近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舍不得自己。
    心里那个一直张牙舞爪想要吞噬所有的无底洞好像一下子被填满,停住了向外界索取的根源。
    外头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
    可他们两个都没有注意过。
    仿佛真正的日出从来不是循序渐进的缓缓上升,带着初生的期盼,一下子从山下跳上来,光斑落在她脸上,那双入水的眼眸清澈得他无地自容却又生出无端的占有欲。
    为什么要分开。
    为什么要成全。
    他从来不懂,也不需要懂,既然如此何不跟他一同离开?
    秦昭明想说,但又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能够说明白这一切,如果要说的话是不是要从他故意撒谎拿捏住她的善心开始?还是从乔老三和半瞎子来找自己开始?
    他在战场上有三分可能就愿意带兵突袭,可现在无万全把握他完全开不了口。
    要怎么说。
    阿闻,你为什么离开京?百转千回起承转合的疑问还没有问出口,外头就传来院子里查查的喊叫声,正在拍着对面薛闻的门。
    姑娘姑娘,你起身了嘛?
    前几日,前几日雪太大,孙婆婆家的小儿子大牛起了风寒,来咱们这个帮工的孙家大娘子不知怎么离开家里往山里去了。
    然后现在外头说,发现了孙大娘子的尸体,被狼咬的已经看不清楚面貌,但从手上戴着的红绳来看,是她。
    真的是她。
    薛闻大梦初醒,赶紧推开秦昭明,眼底里同外头的查查一般无措。
    孙家大娘子是姐姐,一手抚养几个妹妹弟弟长大,长姐如母这句话好似在她身上压了一座大山,她不能有任何反抗甚至甘之如饴。
    薛闻来不及想太多。
    她只知道,一个她熟识的人,没有熬过这个冬天。
    就这样,悄悄地离开了。
    她心底里的慌张,好似要跳脱她的肋骨,朝外跑出去被迎面而来的冷气袭了一脸,才降下这个温度,眼泪龟裂在脸颊上,只能看出点点泪痕。
    仓皇之下,她回头看在屋里的秦昭明。
    想说的话错过了最佳开口的时间,就变得不合时宜。
    你要好好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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