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她的侍女,她身边最干练的侍女含桃赶了进来,薛阮阮嘴唇颤抖,从牙缝中嘶嚎着:请大夫
    快给我,请大夫!
    她不要死了,她不想死了。
    沈今川,我们夫妻十载,你怎么能够这么狠心?
    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做过让人不高兴的事,她从来都为了别人考虑,缘何竟然这般结局。
    薛阮阮本以为含桃会像往常一样立刻朝外走去,一丝不苟地完成她的命令。
    可含桃不仅没有,她还一步一步地靠近,粗糙的绣鞋踏上柔软的地毯,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却能感觉到人影一步一步朝着她逼近。
    你怎么还不给我叫人来。
    不,叫宁哥儿来,叫我儿子来。
    我儿子是曹国公府的继承人,他绝对不会对生他养他的母亲置之不理的,一定是他不知道,快去叫他来。
    快将他带来,她要告诉他,小心薛闻这个继母。
    她所图甚大!
    一个有底蕴的继母再加上父母的爱,那原先的继承人,岂不是真要如履薄冰。
    人好似爆发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嘶喊着,期待让人来救她。
    或者,只要有人出现在她面前,让她知道她一辈子没有白过就足够了。
    但一贯谨小慎微,感受到她稍稍不满就会磕头认罪的人没有点头,等踩在脚榻上,站着的身高又被拔高,如同高山般压制。
    含桃问:我对你忠心耿耿,为何你要把我许给少爷做妾?
    你我,快去找人来啊。
    现在是有时间说这些事的时候吗?
    更何况,一个侍女,给她弟弟做妾又如何?她弟弟可是朝廷命官。
    可薛阮阮在现在这种境地,下意识觉得这话不能说出口,甚至从
    出生开始就习惯做主子的人如今才感受到恐惧。
    好姻缘?他品行低劣行为粗陋,连他亲姐妹都看不上眼,偏你因为他脐下长了个东西疼爱得不得了。
    你这么喜欢他,你这个当姐姐怎么不亲自给他当妾?
    你你反了不成?
    含桃一向没有什么自己的喜怒,对于薛阮阮来说是她体面的一把刀。
    往常她御下,便让含桃出去得罪人,而后自己稍稍抬抬手,便能将人收入麾下。
    可如今,她却觉得向来好掌控的人竟然失去了控制。
    我反了?
    含桃呢喃重复,而后露出一个笑,拿出她身上最珍贵的丝绸如同往常一般替薛阮阮擦拭唇边脏污:不,是你要死了。
    你等不来姑爷,因为他厌恶你,你等不来宁哥儿,因为你的存在让他的利益受了损失。
    你等不来你的爹娘,因为薛侯有的是孩子,夫人只爱自己。
    她正说着,便将丝帕勒在薛阮阮脖子上,骤然用力。
    砰砰。
    正在对峙的两人都抬起头来,然后见嘉庆子敲击了一下屏风,早就不知在这里多久。
    嘉庆子,快来救我,这个刁奴
    嘉庆子点点头,快步走来将那块丝帕给拽了起来,方才凝聚出杀意的含桃朝后退了退,羞愧低下头。
    但嘉庆子却抬出来一个笑:你动手脏自己做什么?她反正都要死了。
    咱们的新任国公,不会让她活着的。
    冰凉的手如同往常一般抓住了薛阮阮的手,薛阮阮想要挣脱却挣脱不掉,咬着牙说:为什么,背叛我。
    我怎么是背叛呢?
    我家可是世代忠仆啊。
    姑娘,你忘了吗?我娘身为薛侯身边的侍女,被他指派看管刚强抢的民女,然后被那个民女,给用簪子,插入脖子,血尽而亡。
    而你,我的姑娘,你三言两语地用一条人命逼得那民女宽衣解带,而我的补偿,竟然是赐给我薛姓?
    薛李薛李,你管我叫嘉庆子,于是所有人都叫我嘉庆子,我再也没有娘了。
    你这种人,是不是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明白,再卑微的人,也是有尊严的啊。
    这方天地好似一个传奇故事里隔绝天地的结界,薛阮阮不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要面临这样的境地。
    在她的设想中,父亲的厌恶、丈夫的变心便已经是世上最可怕的事。
    原来,你恨我。
    她清晰地感受着胸腔内的骨骼好似分化成了残骸开始撞击,像锁在笼中的金丝雀疯狂地撞击着困住它的笼子。
    薛阮阮的视线扫视在已经沉默的含桃身上,而后看着嘉庆子,感受着胸腔内的鸟雀要冲破这个管道通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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