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争喉结滚动,“他不是叛徒,是你把他派到‘丘塞’?”
    卢贺鲸说:“是。”
    屋里开着暖气,陈争却感到手脚冰凉,“你知道‘丘塞’会在洛城发动袭击!你也知道我的队员会死在那场袭击中!你本来可以阻止!”
    “我的队员也牺牲了!陈争,你太天真,即便是我和韩渠,也无法第一时间得到所有情报。”卢贺鲸闭上眼,许久,声音喑哑道:“但我们当时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你以为那么多警力、军队特勤怎么突然调到了洛城?我们也在竭尽全力,阻止那场袭击!”
    陈争无言,眼中浮现出袭击最终被阻止的一幕幕。
    “必须有人未雨绸缪,为未来负起责任。”卢贺鲸说。
    陈争深呼吸,将沸腾的个人情绪强行压了下去,“因为‘量天尺’?”
    卢贺鲸站起来,背着手,缓缓走到窗边。窗外,是万家灯火,是人们习以为常的安宁生活。
    “五年前,我还在一线,当时函省似乎风平浪静,但‘量天尺’已经开始作乱。”
    第118章 无依(02)
    那时即便是在警界内部,知道“量天尺”的人也不多,就算听说过,也只是认为“量天尺”诞生于k国,极小部分势力渗入华国,并未掀起风浪。
    但卢贺鲸却注意到,“量天尺”和很多犯罪组织不同,它虽然源头在k国,可在华国的发展趋势却很奇怪,重要人物藏得非常深,其他省市的警局曾经抓到过一些人,但都无法审问出关键信息。并且“量天尺”似乎还有一个特点——间接犯罪。
    警方掌握的情报中,“量天尺”直接犯罪的几率并不大,反而是喜欢培植犯罪。如果警方无法及时遏制,一个“量天尺”可以催生出无数的“量天尺”。
    当年在西北肆虐的邪教“丘塞”,似乎就和“量天尺”有瓜葛。但“丘塞”主要人物已经在西北的联合行动中死亡,警方、特勤为剿灭“丘塞”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少精英在战斗中牺牲。
    卢贺鲸感到无形的紧迫,如果不能尽快掌握“量天尺”的动向,当它在境内羽翼丰满,后果不堪设想。然而当时警方可谓连门都找不到,唯一可以尝试的是寻找“丘塞”的漏网之鱼,也许能够利用他们摸到“量天尺”的线索。
    这是一项极其困难的工作,且不说警方手上的线索非常有限,卢贺鲸顶着的压力也无比巨大。所以他干脆选择了退居二线,尽可能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机动小组是省厅的一支奇兵,权限超过同一级别的队伍,也是他倾注了毕生心血的队伍。唐孝理在明,他在暗,即便退居二线,他依旧管理着机动小组。
    他需要从机动小组里抽调最可靠的队员去潜入残余的“丘塞”,这个人要绝对忠诚,绝对强悍,要有随时舍弃生命的毅力。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还需要取得“丘塞”的信任。
    卢贺鲸非常苦闷,从整个机动小组放大到省厅,他都找不出这样的人来。上级也不赞成他的计划,一方面是当时“丘塞”的漏网之鱼究竟在何处,根本无人知晓,函省更是一派和谐。另一方面,既要让“丘塞”掌握警方的部分动向,又要尽可能消除因此带来的影响,这个度太难把控了。卢贺鲸性格强硬,当即将所有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因为他的坚持,上级默许,而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省厅,全省各市的年轻警察都成了他的考察目标。但是这比在省厅物色合适的执行者更加困难,机动小组是他的嫡系,他对机动小组的所有人知根知底,省厅的队员他也大多了解,知道他们的品性,而省厅之外多是并不了解的队员,再优秀他也不敢轻易托付重任。
    在这场漫长而焦灼的考察中,他的视线最终锁定在洛城市局特警支队队长韩渠身上。他留意到韩渠时,第一反应是自己那个越优秀就越不和他亲的外甥。韩渠和陈争堪称洛城市局的双子星,并且关系要好,他甚至在陈争口中听到过韩渠。
    不过韩渠和陈争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性格更是南辕北辙。他曾经思考过陈争为什么会交上韩渠这样的朋友。陈争到底是他的外甥,他了解陈争骨子里的高傲。能被陈争欣赏,韩渠必然有过人之处。
    他花了大量时间调查韩渠的背景,发现韩渠有一段对这次任务来说“可遇不可求”的经历——韩渠出生书香家庭,祖父很有文化,父母却走得太早,他是被祖父抚养大的,祖父将他照顾得很好,但这位开明、有文化的祖父却是邪教的受害者。
    几十年前,各种打着信仰的名义敛财行骗的团体层出不穷。韩渠的祖父被骗走了金额不低的钱财,但直到其信仰的邪教头子伏法,老爷子都认为自己没有错,失去的钱财去了它应该去的地方。他从不承认自己是受害者,相反,他认为正是信仰,让他的晚年过得有声有色。这顽固的老爷子临终前,还在感谢他那虚无的“主”。
    对“丘塞”来说,韩渠有这样的爷爷,相对来说就比其他警察值得信赖。
    综合所有指标,韩渠是唯一一个可能执行任务的人。但在向韩渠开诚布公之前,卢贺鲸仍旧经历了复杂的心里斗争。他不断问自己,韩渠能够打入“量天尺”内部吗?他在赌,赌警方拿下“丘塞”残余势力时,韩渠能够抓住仅此一次的机会成为“量天尺”的一员。
    如果失败了,失去的不仅是这个年轻人的前途,还有生命。就算成功了,韩渠又是否能够真正深入“量天尺”,拿到这个犯罪组织最核心的情报?
    他已经老了,如果再年轻二十岁,他愿意亲自去做这件事。可是时光拖住了他的脚步,他只能将希望托付给和他当年一样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只得先接触接触韩渠。而这个被他相中的年轻人,第一时间看出了他的顾虑,问:“卢局,想不到您这样的人,也会瞻前顾后。”
    彼时他并未告诉韩渠具体的任务,甚至没有提到“量天尺”,他们只是在闲聊,聊特警支队,聊洛城的治安,还顺道聊了聊刑侦支队的陈争。
    这个看上去很松弛的青年却目光如炬,仿佛预感到了有重大的任务即将落在自己肩上。
    他旁敲侧击地问:“当有两道题摆在你面前,你选择其中一道,就注定有人会因为你的选择而牺牲,你会怎么做?”
    韩渠沉默了很久,忽然笑道:“我无法兼顾两道,是吗?”
    他点头,“是,客观上你没有能力两头兼顾。”
    “那我选择我应该选择的那一道。”韩渠这次回答得很快。
    卢贺鲸皱眉,“那被你放弃的……”
    “我很庆幸,因为我有一群优秀的同伴,以及您这位可靠的领导。”韩渠努力显得轻松,但卢贺鲸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紧绷——他也知道,这个问题是对他的考验,而他的回答将影响深远,“另一道题就交给我的同伴和您,从我做出选择之时,我就成了旁观者,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任务。”
    卢贺鲸肩膀轻轻颤抖,许久,才起身,拍了拍韩渠的肩膀,“韩队,摆在你我面前的,是一条艰难的,或许不归的道路……”
    三年前,韩渠成为卢贺鲸手上最关键的一张牌,“丘塞”的漏网之鱼果然卷土重来,试图在洛阳制造袭击。市局重案队和卢贺鲸都在调查“丘塞”,却实际上形成了两条毫不相关的线,市局重案队在明,卢贺鲸在暗。为了让韩渠顺利进入“丘塞”,卢贺鲸还必须在必要的时刻阻碍重案队的调查。
    听到这里,陈争手心已经渗出冷汗,万般情绪在心中交织,无法组织起完整的语言。他还记得那时,市局上下彼此怀疑,他甚至怀疑过最不可能有问题的手下,也被手下所怀疑。
    当他得知韩渠背叛了自己,背叛了组织,那种痛苦简直不可为外人道。韩渠叛逃,上级的命令是可以当场击毙,而那天特别行动队从前线传来消息,说发现了韩渠的尸体,他头脑空白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有太多话要问韩渠,为什么这样做?他必须亲自问韩渠。然而韩渠就这么死了,不是死在警察手下,而是死在邪教头目手上。
    不久,新的消息又传来,特别行动队因为更加紧急的任务而疏忽了韩渠的尸体,尸体居然凭空消失!
    他承认,那一刻他竟是松了口气。连邪教的头子都被抓了,“丘塞”残余被一网打尽,再无漏网之鱼,那是谁转移了韩渠的尸体?韩渠是不是根本没有死?只要韩渠没死,他就有亲自问韩渠的机会!
    茶香萦绕的客厅有好一会儿没有人说话,陈争轻声道:“‘量天尺’弄走了他?”
    卢贺鲸点头,“当时洛城的局势非常紧迫,我其实已经动摇了。我不断问自己,我非要在眼前的危机都没有解除之前,就为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发的危机做准备吗?那时不仅是你们,连我和韩渠的联系都中断了。我只知道他基本在‘丘塞’立足,可‘量天尺’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坚持下去的话,我可能不仅获取不到任何‘量天尺’的情报,还会失去韩渠这个优秀的警察。那是真正的一败涂地!”
    陈争盯着茶水,它正在极其轻微的晃动。
    动摇,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内心再坚定的人,也很难在关乎自己和他人性命的时候岿然不动。
    “我又想起了韩渠给我的那个答案。”卢贺鲸长叹一声,“他选择自己去做‘恶人’,将剩下的难题抛给我,抛给你,抛给所有在他身后的人。直到差一点死在连烽手上,他也没有向我发出退缩的信号。”
    往日种种浮上心头,陈争缓缓用手挡住眼睛。
    卢贺鲸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的打击很大。你可以怪我,但韩渠,他的处境,他的选择,你不应该怪他。”
    陈争摇头,眼里浮起红血丝,“那我们完成他留下的选择题了吗?”
    卢贺鲸对他的反应稍显意外,片刻才道:“啊,我们阻止了那场袭击。”
    陈争再次闭上眼,眼尾颤抖得厉害,“那小舅,我起到作用了吗?我这个没有被你选中的人,有没有拖你们的后腿?”
    “哥!”鸣寒早已发现陈争已经在失控的边缘,一手搂住他的肩膀,一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背。
    陈争紧紧盯着卢贺鲸,理智告诉他,这里面没有对错,越是困难的决定,就是需要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来做出。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此时他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服自己,然而心情还是难以平复。
    “你在怪我为什么没有选择你,为什么韩渠瞒着你。”卢贺鲸说:“其实你心里已经有答案。陈争,我问你,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给不给得出另一份答卷?”
    陈争沉默,他的人生规划里从来没有“成为卧底”这一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不适合,理智上也明白韩渠和卢贺鲸的选择无可厚非,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真相让他很难毫无怨言地接受。
    “我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外甥,才不选择你。”卢贺鲸的语气缓和下来,蹲在陈争面前,陈争看见他鬓边花白的头发,这才意识到,那个无所不能的小舅已经老了。
    “但你的位置、身份不适合去‘量天尺’,你成长的环境让你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卢贺鲸说:“我考察了那么多人,只有韩渠的客观条件合适。”
    陈争轻轻点头,“我知道。”
    卢贺鲸叹了口气,站起来,“看着你因为他的事失望、消沉、自暴自弃,我这个当舅舅的也难受,把你逼到这个份上,我对不起你父母。但是就像韩渠说的,我既然这样选择了,就必须一条路走到底,瞻前顾后,这也想抓住,那也不想放弃的话,就什么都实现不了。韩渠被‘量天尺’带走后,你的反应至关重要。”
    陈争抬头,“我?”
    “我们对‘量天尺’一无所知,但‘量天尺’既然从连烽手里救下韩渠,那就是看中了韩渠。那样的犯罪组织,必然早已了解韩渠的人际关系,知道你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卢贺鲸说:“你绝望、痛苦,韩渠的‘叛变’才更可信。如果你像个没事人,或者只是假装消沉,他们还会相信韩渠吗?”
    沉默再次蔓延,卢贺鲸说:“你是我的外甥,你责备我没有派给你那个任务,现在你明白了吗,你执行的是另一个并不轻松的任务。”
    陈争心绪难宁,然而只要他还穿着这身制服,他就必须理解。他和韩渠,和那些牺牲了的,还在战斗的队友,有着不一样,却也一样的使命。
    “韩渠他……”喉咙干涩得厉害,陈争问:“在‘量天尺’混到哪个位置了?”
    卢贺鲸摇头,“难啊,‘量天尺’和‘丘塞’不在同一个级别,他现在还在接受‘量天尺’的考验。我没猜错的话,杀害鸣寒不止是‘量天尺’对詹富海的考验,更是‘量天尺’对韩渠的考验。”
    陈争蹙眉回忆在剧院遇到韩渠的那两幕,韩渠出现得很突然,他起初以为韩渠是要拖住他,现在看来,韩渠是用这种方式来告诉他,鸣寒有危险。
    韩渠正在被考核,所以当詹富海的计划显得拙劣时,韩渠必须站在“量天尺”的角度优化他的计划,这无疑是将队友推向死亡。可想要在“量天尺”更进一步,韩渠随时都在做出取舍。
    然而最后关头,韩渠还是冒险向他给出暗示,这暗示换一个人恐怕就不起作用了。
    陈争心脏提了起来,“那鸣寒没死,韩渠不就暴露了?‘量天尺’不会再信任他!”
    鸣寒不经意地抿了下唇,卢贺鲸说:“不一定,韩渠敢这么做,应该权衡过。他行事一向谨慎,也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他有把握,才会给你暗示。”
    陈争又问:“我们掌握的‘量天尺’情况,比当年多了吗?”
    卢贺鲸说:“你知道了,今后就是行动的一部分。”
    陈争笑着摇头,“我不早就是行动的一部分了吗?你今天把我叫过来,已经做好了和我分享情报的准备。”
    唐孝理在沙发背上拍拍,“老卢,小陈和你年轻时一个脾气。”
    卢贺鲸说:“韩渠传回的消息,非法博彩、贩毒只是‘量天尺’和障眼法和敛财的手段,赚钱并不是它的主要目的。或者说,来到我们境内的这个‘量天尺’,只是通过这些非法业务来维持基本运转。”
    陈争顿时想到郝乐的任务——利用诅咒娃娃来扰乱竹泉市的中学,激发学生潜藏的恶意,在一众“坏胚”中挑选种子。
    卢贺鲸点头,“这说明‘量天尺’已经在为未来做打算了。现在对我们来说,最棘手的是,无法确定‘量天尺’的决策者到底是谁。救下韩渠大概率是这个人的意思,他认为韩渠对他有用,但这一年多以来,韩渠用了各种方法,都无法揭开这个人的真面目。韩渠能够接触到的,是‘量天尺’中次一级的人物。”
    “根据这三年汇集的情报,我们基本可以得出一个推定,这人现在就在函省。”卢贺鲸说:“韩渠目前的任务,就是获取这个人的真实信息。”
    陈争消化了会儿,“‘量天尺’为什么会盯上鸣寒?这一点我始终想不通。这案子里几个关键任务,詹富海是想要和‘量天尺’达成合作,反而被‘量天尺’利用,罗应强的背景调查中没有出现和‘量天尺’有关的信息,刘品超是因为刘晨风而卷入其中,那鸣寒呢?他莫名其妙成了‘量天尺’的目标。如果只是考察韩渠,那为什么非得是鸣寒?”
    唐孝理说:“这件事我和老卢也讨论过,‘量天尺’那个决策者诡计多端,他也许已经发现,当年对付‘丘塞’时,我们机动小组算是隐身。鸣寒是机动小组的人,他在思考,韩渠有没有可能和机动小组有关。”
    “这样一来,韩渠就暴露无遗!”陈争说:“因为鸣寒得救了。不对,我们和韩渠有信息差,他掌握的‘量天尺’的情况一定比我们多。我们都能想到的疑点,他不可能忽略。小舅,你说过他是个坚定执行任务的人,如果他知道‘量天尺’怀疑机动小组,他不会冒险暗示我!”
    卢贺鲸注视陈争片刻,又看看唐孝理,“有道理。”
    “应该是和我的家庭有关。”鸣寒看了看陈争,“我跟陈警官提过,我爸卜阳运的生意很可能有问题。他本人在g国,多年没有回来,‘量天尺’在难以对他出手的前提下,以我作为替代品也不是不可能。”
    鸣寒笑了声,“虽然卜阳运对我这个儿子并没有什么感情可言。”
    陈争拉了拉鸣寒的手臂。鸣寒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轻声说:“我没关系。”又道:“这次死的罗应强,要找共同点的话,他和我其实有共同点——我们似乎都只是‘量天尺’搞考察的工具人,和‘量天尺’的联系没有詹富海、刘品超那么大。我虽然是警察,但卜阳运是商人,罗应强也是。”
    卢贺鲸说:“卜阳运和罗应强之间有某种联系,他们曾经做了某件事,这件事就是招致杀机的原因?”
    鸣寒很冷静,“卜阳运是个冷血的人,为了达成目标不择手段,他干出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我都不意外,只是他做得太隐蔽。罗应强和他有相同的特质。”
    卢贺鲸低头沉思许久,“这是一条思路,你现在联不联系得上卜阳运?”
    鸣寒说:“试一试。不行的话,我去一趟g国。”
    卢贺鲸走了几步,冷静下来,“暂时不要行动,免得被‘量天尺’看出问题。我和老唐再好好计划一下。”
    唐孝理语重心长,“小陈,小鸣,我和老卢以前是不打算将你们牵扯进来,但事已至此,你们知道了,回去也好好想一想自己该怎么做。尤其是你,小陈。”
    这一晚接收了太多信息,虽然其中一部分陈争已经有心理准备,但仍旧感到异常疲惫,“我明白。”
    “你的反应影响着韩渠能在‘量天尺’走多远,也影响着你小舅布局了五年的计划。以前你不知道,一切举动都是自然的,现在你知道了,要继续伪装很不容易,你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唐孝理感同身受道:“小陈,你得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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