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望着郭翊意味深长的眼神,满腔的心思瞬间聚拢。
    他缓缓道:“那洪水真有如此之猛?”
    “连日暴雨,上游水量又足,你是这里的地方官,往年涨水的时候有多猛,你不比我清楚?”
    郭翊端茶的当口,瞥了他一眼。
    周胜眼观鼻鼻观心,嘴角不着痕迹的笑了笑:“这可真是天有不测风云。
    “下官这就去整顿人马,随同大人一道赶回沙湾!”
    “不必了。”郭翊道,“如今回去也不安全,何况我来的时候知府已经派遣了人马前去。”
    周胜又道:“那大人既然来了,不如下官着人收拾一处院落,今夜就在此安顿如何?”
    “不忙。”郭翊道,“你且把潭州府的卷宗拿过来我瞅瞅。”
    周胜顿住:“潭州府的卷宗,原先不是已看过了么?”
    “原先是已看过,可沙湾既然已失守,我总得有东西给上面看。你且取过来,你我一起好好的对一对。”
    周胜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勾头称是。
    走出门口,门外早已听到了的家丁就迎了上来。
    “老爷,外头还有传消息的人呢,怎么办?”
    周胜也不知道怎么办。
    从小在潭州长大,又在府衙掌管了水运这么多年,今夜天时地利,想做点什么,那不是手到擒来?
    谁知道郭翊竟然突然来了!
    来了之后他竟然还不走了!
    沙湾的事情还没完,他随时都要见机行事,眼下别说指挥下令了,他就是离开郭翊的视线出来说句话都不容易!
    这是钦差大臣啊!
    郭翊是陆阶推荐的,按理说跟自己是一条道上的人。可他来潭州这两三个月,相互之间除了公事有往来之外,鲜少私下接触。
    周胜也曾经下过帖子想要私下拜访,七八次离他也只应下那么一两次,每次都说是公务繁忙,急着了结沙湾之事后去往别处。
    按说郭翊到来之后,不是该处处依赖他这个自己人吗?
    如此若即若离的,周胜也摸不透他。
    直到京城那边来了密信,提醒他有人盯梢,他也就不得不怀疑暗查苏家和柳家之间关系的,就是这位钦差大臣了。
    谁知道今夜里郭翊还一反常态,竟然自行寻到了周家,给他安排住处他还不去,偏偏无事找事看什么卷宗!
    这不像是找他联络感情的,怎么反倒像是来特意堵他的呢?
    周胜在门下回头看了一眼,咬咬牙说道:“先听他的话行事吧!”
    ……
    护卫传达了郭翊留下的话之后,县令不敢不遵。当下就封锁了码头的消息,又将洪水泛滥,已经波及两岸稻田的风声大肆传了出去。
    如此忙碌了半宿,天色也快亮了。
    江堤防守住了,衙门里虽然也有些许积水,却也无大碍。就在全县城的人都在关注着江水的时候,贺清此刻却坐在灯下对着一张纸出神。
    这时有人回来:“老爷,谢家那位姑娘一直都和鸿泰号的刘喜玉在他们铺子里待着,没有回去。
    “江水没退之前,应该也不会回去。”
    贺清把纸收起来:“那谢家此刻有别的人吗?”
    “都出来了,就连张秋娘都去库房里守粮食了!”
    贺清凝眉站在案后,一会儿走出来,拿上蓑衣斗笠:“随我来。”
    ……
    陆珈和刘喜玉各自派了无数拨人前往江边查看汛情。
    前半夜倒还好,江水什么时候开始涨快了?涨到什么水位了?泛滥情况如何?俱都十分精准。
    可到了后半夜,官府竟然不让人靠近堤岸十丈以内了。
    住在十丈以内的百姓,都得留在自家不得外出。
    陆珈他们回不去了。
    “就说是县令大人亲自下的令,如今连进出县城的城门都已经关闭了!方才知府大人派遣人员过来增援,也是进城之后就不得出去。”
    李常忙活了一夜,浑身上下已都是泥泞。
    “城门都关了,那谊哥儿他们怎么回来?”
    “姐!”
    好在这个时候,门外正好就传来了谢谊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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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紧接着他和何渠一前一后地奔进来。
    二人衣裳下摆上也是让泥泞给覆盖了,一双鞋袜更是看不出颜色。
    “两条水系的闸门都开了!”
    谢谊还在上气不接下气,何渠便接着他的话往下说起来:“闸门底下有齐腰这么深的泥沙,乍一看是被冲开的。
    “我们保险起见,找到了当地的河工下河查看,最后在水底发现了完好的麻袋,并且咱们开合处的泥沙也是新的印记。”
    陆珈道:“两处都是如此?”
    “一模一样!而且我们还查看了四处的山塘,这几日连日暴雨,山塘的水的确是满的,却没有一处是决堤的。
    “如果说暴雨的雨量足以冲开涟水涓水两道江闸,无论如何也会有一部分山塘被冲开!”
    “山塘没毁就很不对劲了,”刘喜玉凝眉看向陆珈,“这怕是人为所致!”
    陆珈脸色沉了下来:“我说这个季节怎么会突然有洪水,合着背后真的是有人作妖!”
    她问:“抓到人了吗?”
    “没有!我们在周围搜寻过,没有发现可疑人。”
    “肯定是早就走了。”刘喜玉道,“他们不会乖乖留在那里等我们抓的。
    “可我们必须把这个人抓出来呀!”李常咬牙,“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一定要抓到他去浸猪笼不可!”
    屋里几个人俱都一脸愤色。
    只有何渠若有所思。
    沈轻舟这次离开的目的,在场的只有他清楚。
    这缺德事是谁干的,他约摸也有方向。
    但没有沈轻舟发话,他拿不准。
    何况他就是说了,凭他们这些人也没有办法把人揪出来。
    “敢做下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背后一定另有企图。这恐怕不是平常老百姓会做的。”
    刘喜玉见多了风浪,一下有了头绪。
    陆珈缓声道:“别的不说,只说假若今天夜里防备不及,洪水冲刷下来之后必定往两岸泛滥,沿岸的稻田势必颗粒无收。
    “原本可以改变困境的那一部分农民又得挨饿,而有些人刚好就可以赚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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