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北岐质子
    “老胡?”竹七似乎依旧没有听懂:“你说的是…那个沙妖?”
    “他跟国师有什么关系?”
    夜漓摩挲着手掌,嘴角微扬:“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来查了么。”
    这时,厢房门口传来叩门声,一个国师府的下人站在门外:“辅官大人请三位贵客去樊厅用膳。”
    夜漓随口应了一句:“我们不习惯与陌生人同席,能把吃的送房间里来吗?”
    “辅官大人说了,希望各位在为国师府效命之前,可以互相熟悉一下,也方便日后行事,还请各位移步。”门口之人不软不硬地将夜漓的要求顶了回去。
    “呵,这听着是不去,还不给饭吃了,”夜漓冷笑一声,又问道:“那几个受伤的人怎么样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能去集合么?”
    “大人放心,该到的都会到的。”
    言下之意,就是能赶走的都已经赶走了呗。
    先以一场内斗先刷掉一批,这国师看着慈眉善目,弱不禁风的,还真是好手段啊。
    夜漓走过去开门,只见那侍者毕恭毕敬地跪在门口。
    “你跪我做什么,”夜漓道:“我受不起,你起来,带路吧。”
    侍者引着他们去到后院,先是沿绿漆长廊走了一段路,路过后园,夜漓后园里摆着形状各异的假山,假山的表面打磨得十分平滑,应非人力所为,可能是从湖底下挖出来的,经湖水的洗礼,才有如此巧夺天工的形状,假山边上有一棵香樟,樟树前有一口古井。
    夜漓敏锐地感觉到这口古井似乎散发着一些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忍不住透过长廊边镂空的围栏多看了几眼,但禁不住侍者的催促,便匆匆离开了。
    穿过园,长廊出现两条岔路,侍者领着他们走向左边那条路,没过多久便来到一个地方。
    这个地方建造得十分奇怪,既像是厢房又像是亭阁的地方,那地方底下是一圈石墙,中间却是四面敞开的,只有几根木柱隔开,上头连着房顶。
    里面已经坐了好些人了,之前的蛤蟆脸和吸人内力的两个家伙也都在,蛤蟆脸功力退去之后丑样已经基本恢复了,另一个却不知是中了毒没好透,还是内力吸多了,脸肿得像发面馒头。
    不过这两个人也着实算得上是高手,刚才明明受了如此重的内伤,这会儿看上去似乎已经行动自如了,见夜漓与鹤青走进来,兴许是想到所受之辱,眼神别有深意,时不时有意无意地瞟向他们。
    桌子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盘子都叠起来了,还不断有婢女送菜进来,引起夜漓注意的,是长桌尽头,一个身材瘦小的人,也不管有没有人来,周围气氛如何,只顾自己埋头吃,吃得兴起,简直是一盆一盆往肚子到,夜漓在冥界见过的大食鬼都没他那么能吃,也不知小小的个头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食物的。
    蛤蟆脸和发面馒头坐着的另一边,有一名黑衣剑客,大热天的身披斗篷,头戴笠帽,捂得严严实实,也很不寻常。
    夜漓思量,先前她在院里确实太过高调了,这一屋子都是怪人,不好对付,而自己这边,鹤青的伤还没有好全,蛊毒随时都有可能发作,竹七又是个傻的指望不上。
    便是夜漓不通人情,也知道初来乍到,宜结交不宜树敌,好在她向来能屈能伸,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坐到蛤蟆脸和发面馒头中间,笑嘻嘻地行礼道:“小弟夜漓,两位兄台如何称呼?”
    蛤蟆脸没理她,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灌起来,才喝没两口,酒瓶子就空了。
    “诶,美女,”夜漓很有眼力见儿,立刻招来一个侍酒的婢女:“给这我这位兄弟拿壶酒来。”
    婢女应声来了,蛤蟆脸那副面孔虽然不像他运功时那般丑陋了,但依旧猥琐得很,两颗黑豆大的眼珠子在婢女身上转啊转,色眯眯地盯着他不该看的地方,还恶心地舔了舔嘴唇,恨不能立刻上手,行那不堪之事。
    夜漓也不忍心让那小婢女受辱,接过酒壶,手撑在桌子上,双腿跃过桌面,翻到另一侧,直接挡在婢女面前,亲自给蛤蟆脸斟酒。
    蛤蟆脸满眼春色被遮,那荡漾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夜漓却适时地用酒浇灭了他正要发作的火气。
    “之前小弟多有得罪,来来来,我敬兄台一杯。”夜漓将杯子举到他面前,蛤蟆脸却仍是爱答不理的。
    为打破僵局,鹤青接过话头:“两位都来自中原,中原人常以酒会友,更有诗云‘除非一杯酒,何物更关身’。”
    “在下虽是借献佛,但主人奉觞须尽饮,在座的都是江湖中人,我们何不杯酒释旧仇,齐心协力为国师效劳。”
    夜漓对着鹤青眨眼,发现他不但擅长论道,还经常喜欢引经据典卖弄学问,说起场面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蛤蟆脸还没说什么,发面馒头倒是很豪爽,端起酒杯与鹤青碰了一下:“不管怎么说,方才都承蒙阁下相救,做人也当懂得知恩图报,老曹我先干为敬了。”
    他话中有话,像是在讽刺蛤蟆脸,说罢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干净,擦擦嘴问道:“少侠是中原什么地方来的?”
    鹤青道:“在下来自雍州武陵源。”
    “你是仙门中人?”发面馒头眼睛一亮,但只一闪而过,又迅速恢复成平常泛白的死鱼眼,恭维道:“怪不得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和见识。”
    “过奖了,”鹤青谦虚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曹杰,叫我老曹就行了。”发面馒头道。
    “那这位呢?”鹤青又转向蛤蟆脸。
    蛤蟆脸冷哼一声,过了半晌才答道:“孙一胜。”
    夜漓、鹤青、竹七三个这才落座,夜漓故作豪爽道:“大家同为异乡人,当互帮互助,来,再喝一杯。”
    酒过三旬,她借机又打听:“西虞这边好像对中原人比较抵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呵呵,都是亡国奴,能没有抵触么,若是有能耐,也不至于叫人赶到这穷山恶水里来。”孙一胜喝多了几杯,有些上头,口不择言道:“照你的说法,西虞人都打中原来,岂不人人都是同乡。”
    “咳咳,”曹杰为人比较谨慎,咳嗽提醒:“孙兄可是黄汤灌多了,别忘了这里是皇城,你坐的地方是国师府,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可要谨言慎行啊.”
    “怕什么,我们还不是跟西虞人一样,被驱逐到塞外,拼着最后一口气横穿沙漠,好不容易才逃得性命活下来,谁又比谁高贵到哪里去,都是丧家之犬罢了,哈哈哈哈哈哈”孙一胜仰头大笑,直笑得座椅都差点翻倒,被曹杰扶住才没摔到地上去。
    夜漓也不管孙一胜怎么发疯,朝后面努嘴,问道:“那边两个是什么人?”
    曹杰回答:“戴斗笠的是独行剑客方宇,另一个不认识,不知是哪里找来的怪胎,从我进来就一直吃到现在,莫不是肚子里长虫了。”
    “我知道我知道,”孙一胜醉醺醺地举手抢答:“我认识他,他是跟着国师从北岐来的,本来嗝.本来跟那个辅官一样,是国师的贴身侍从,嗝但辅官毕竟是国师来了西虞后,才被派到他身边的供他差遣的,谈不上亲信,是服侍还是监视都不好说,反倒是这个怪胎,从国师在北岐做皇子开始就跟在他身边,应该更得他的信任才是。”
    夜漓疑惑:“皇子?从北岐来的?是什么意思?”
    曹杰道:“你们不知道?哦也是,你们刚来可能是不知道,本来西域三十六国中,属北岐和西虞两国国力最为强盛,但偏偏二者原来都并不属于西域。”
    “不属于西域?”夜漓疑惑更深。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后黎国?”
    “听过听过,我们还在沙漠里见到后黎国的遗迹呢,还看到”竹七闻言,忙不迭地显摆起他那点儿有限的见闻,被夜漓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曹杰也没有追问,接着说道:“后黎国原是称霸中原的一支政权,后来不得已被迫西迁,在西域开疆辟土,继续维持其统治,但后黎国的末代皇帝昏庸残暴,最终被百姓起兵推翻,之后这片土地内就长期处在群雄割据,藩镇拥兵自立的局面,先后经过十多个不同的政权统治,军阀混战,分分合合,又因被西域各国认为是外邦,所以时常还会遭到他国入侵,就这样动荡不安地过了一百多年,最终分裂成北岐和西虞两个国家。”
    “彼时北岐国地处雍西走廊以南,那里气候相对宜人,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北岐国本可借此问鼎西域各国,但后来北岐朝堂纷争,内乱爆发,国力渐弱,被西虞国趁虚而入,夺去了不少土地,西虞人在北岐国土上大肆抢掠财宝,牲口,粮食,杀戮百姓,北岐国无力自保,为使边境安定,不得不割地称臣,年进岁贡。”
    曹杰说:“国师他原本是北岐国的一名皇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派遣来西虞当质子的。”
    夜漓听罢恍然大悟,又细想了想,大致缕清了脉络,洛梓弈“死”后,岐虞国被黎国代替,黎国几经朝代更迭,最终走向没落,后黎国应运而生,后又经过政权交替,后黎国的皇族遭到驱赶,带着一部分子民西迁,又苟延残喘了几代,终于彻底灭亡,分裂成北岐和西虞两国。
    最让人唏嘘的是北岐和西虞两国连国名都保留着岐虞国的影子,正应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规律,可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了。
    几千年前洛梓奕在人间为君称王,几千年后他虽早已不在,但影响仍旧在他的子民中延续。
    不得不说在冥界,夜漓觉得他只是一个成天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酒鬼,不知他曾有这样一段传奇,此番入凡间,对他倒是有些肃然起敬的意思。
    夜漓兀自思索,想得出神,没瞧见辅官走进来。
    “各位若是用膳完了,便随我去中正堂吧,国师大人要见你们。”他的声音将夜漓的思绪拉了回来。
    辅官一说完,坐在末尾埋头大嚼那个小子便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嚯”得一下站起来,也不管别人如何,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国师府的下人和辅官好像都见怪不怪了,樊庭里其余的人也没说什么,纷纷搁下碗筷杯碟,也一个一个离开了。
    众人来到中正堂,只见国师背对着他们,他褪去高帽华服,换了一身简便的素袍,整个身形都干净清爽了,他一转身,眉头舒展,原本过于精致的五官没那么局促,显得更赏心悦目了。
    所有人入座之后,国师至高堂上座,他走得很慢,似乎是在思考,又像是在犹豫什么。
    国师轻撩衣摆,落座,久久不语。
    众人不知他何意,也无人说话。
    “将各位召集至此,其实并非是因为国师府内宅安危。”国师沉默很久,这才缓缓开口道。
    此言一出,谜团越来越大了,如同乌云一般萦绕,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只有夜漓与鹤青并无特殊反应,似乎了然于心。
    国师沉声道:“举国皆知,陛下笃信方士,修炼仙法,追寻长生不老之术已久,但多年未果,于是有人进言,说仙人不至,定是有物相克,劝他要保密行踪,避开恶灵邪祟,真神才会降临。”
    “传闻陛下的祖先,后黎国的始皇曾得仙神召唤,所以陛下自然深信不疑,早些年就命人将梁都内的道观以天桥,甬道相连接,便于陛下修行,这些年陛下沉迷求仙问道,更是更是”
    夜漓插嘴道:“更是变本加厉?”
    此等以下犯上的言论,国师假装没有听到,揭过不提:“陛下饮符水,服丹药,身体越来越虚弱,遍请名医医治,却每况愈下,他就更将希望寄托在这些方士术师之上了。”
    夜漓想,怪不得方士术师在中原被认为是歪门邪道,江湖骗子,在西虞地位却如此之高,皇榜都指名招揽,原来是连他们的皇帝都相信这个。
    “近来,陛下修行的皇观又进了一批怪迂苟合之徒,晋谏了一些新的修行之法,还让陛下去找寻传闻中的仙山昆仑,陛下深信不疑,居然打算亲自前往,朝堂众臣死谏无效,只得派宫中的精锐禁军随行保护,谁知出发第二日,禁军将领便来报,说陛下说陛下失踪了。”
    众人闻言目瞪口呆。
    西虞泱泱大国,一国之主居然在重兵保护之下…失踪了?这可真是前所未有,闻所未闻。
    “朝臣们早就派禁军去找,他们怀疑是道观新进的那批方士在捣鬼,也已将他们囚禁,但至今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对那些方士用刑,他们也只是喊冤。而且为了不让百姓知道陛下失踪之事,怕被有心人煽动引起叛乱,所以无法扩大搜寻规模,于是就有官员提议借助江湖势力寻访,因而才有那样的榜文张贴出来。”
    国师长叹一口气道:“各位若是能将陛下找回来,便是不世之功,到时候加官进爵,金银土地赏赐,甚至封侯拜相,都不在话下。”
    他站起来,朝这些乡野草莽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国不能一日无主,若是皇权不稳,皇位空悬,必然引发政局动荡,到时外族入侵,诸侯叛乱,内忧外患,受苦的还是百姓,望诸位能施以援手,解此国之大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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