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司不是刻意去知道陈凛的,在杭司跟在乔渊身边的日子里,陈凛就像是乔渊的影子似的,必要时候总会出现。
    陆南深问杭司,什么时候算是必要时候?遇上危险的时候?
    杭司面色略有迟疑,跟陆南深说,“也算吧,但更多时候陈凛像是乔渊的手和眼,去做乔渊想做还没办法做的事。具体的我说不上来,只知道陈凛那个人对乔渊十分忠心,要他为乔渊去死都在所不辞。”
    陈凛是乔渊的保镖不假,但并不是24小时都跟在身边。事实上杭司只见过陈凛两次,两次都是出入乔渊的书房。
    书房是乔渊的禁地,没人能进到他书房里,连她都不能往里进,但陈凛可以。
    第二次见到陈凛从乔渊书房里出来时是过了午夜,当时杭司口渴下楼喝水,等再回卧室时她上楼,陈凛下楼,正好打了个照面。
    怎么形容呢?
    如果说她对乔渊是又恨又怕的话,那陈凛给她的感觉就是恐惧。
    那一场照面她看得清楚,陈凛右脸脸颊上的刀疤格外骇人。她不知道他具体年龄,目测也就30岁左右,十分的沉默不语,可做事手段狠辣干脆。
    她也是无意之中知道他叫陈凛,保镖们都叫他“岩石”,是他的绰号。除了他的沉默寡言外,他最擅长格斗和徒手擒拿,钢铁直男。对乔渊之所以忠心耿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是因为据说他只认强者,而乔渊就是那个强者。
    “那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陆南深敏感地问。
    杭司沉默片刻,点头。
    那晚,陈凛跟她说话了。
    因为是面对面,陈凛先是很恭敬地让到旁,叫了声,“杭小姐。”
    是乔渊身边所有保镖们的叫法。
    一句杭小姐昭示着她与乔渊上不了台面的关系。
    被囚禁与囚禁,被操纵与操纵。多少次她从乔渊亲手建造的金色牢笼里跑出来,最后都能被他的人找到然后抓回去。
    乔渊身边的保镖们似乎都习以为常了,甚至杭司隐隐觉得,在他们眼里她就是卑微如尘的存在,或许更是瞧不上她的。
    陈凛的那声“杭小姐”,却令的杭司听出了别的意味来。
    她顿步。
    果然陈凛有话要说。
    他说,“三日后会有船停在码头,到时候杭小姐可以离开小岛。”
    陆南深一怔,迟疑问她,“你被乔渊带到了海岛上?”
    “一个私人岛屿,我不清楚具体位置,但我感觉不在中国境内。”杭司轻声说。
    那个岛屿其实离陆地也不算太远,起码能目测得到。可她游不过去,岛屿所在的周围水域有不少喜食腥血的鳄鱼,有一次偷了岛上奇珍异宝的下人想要偷渡回陆地,就生生被那群鳄鱼给吃了,除了水面上浮游的鲜血和零星碎肉、装有珍宝的木箱外,那人可真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当时杭司是亲眼瞧着两名保镖将水中的碎肉打捞上岸,鼻腔里都是血腥味,引得她几度想要作呕。
    乔渊却强迫她看着,不容她逃避,然后将她轻拥入怀摸着她的头说,“你看,这就是逃跑的下场,阿司,这个人本不该死的,可惜他错误地评判了自己,多可惜。”
    最后,他戴上一次性手套,不疾不徐地将打捞上岸的碎肉一块块拾起重新扔进了水里,鳄鱼们争前恐后,扑腾的连最后的血水都没了。
    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彻底从这世上消失了。
    乔渊甚至都没看那木箱子一眼,别人付出生命代价都要得到的东西,在他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所以听到陈凛那么说的时候杭司确实惊了。
    但陈凛也没多解释,就是跟她说大概几点钟的时候会有船等着她,带她离开,并且叮嘱她,到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
    能发生什么事当时的杭司猜测不到,就是听了那番话后心头惶惶的。
    陈凛跟她说,“三天后或许我能带杭小姐离开,可一旦杭小姐没看见我也一定要走,自己走。”
    末了陈凛告知,这是乔先生的意思。
    “三天后发生了什么?”陆南深轻声问她。
    杭司的呼吸变得紧促。
    枪声、爆炸、熊熊烈火……那些曾经已经被她死命尘封的记忆都如数回来,每一帧画面都透着血腥气,令她惊惧不已。
    曾经何时她长夜难眠,那些画面都是折磨她的元凶。
    忽然,她觉得手心一暖。
    低头一看,是陆南深轻轻攥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虽说微凉,但掌心有温度,就这么不经意温暖了她因陷入回忆而变得微凉的手,也及时暖了她的心。
    杭司看向他。
    与他四目相对时她才觉得自己是回到了现实。
    曾经的经历对于她来说似毒瘤,哪怕剜去,留下的疤痕也无法痊愈。她其实会时常陷入恐慌里,觉得现如今的安宁平稳来得不够真实。所以哪怕她不愿意与人相处也喜欢身处闹市,置身人群之中,这样一来她会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是在做梦。
    “不想说就别说了。”陆南深虽说虚弱,但语气很温柔,“只要我知道陈凛是乔渊的人就行了。”
    杭司咬着唇,好半天才说,“我以为他也跟乔渊一样……死了,没想到他还在。”她也不想再提之前的事,但陈凛的出现令她不得不绷紧警戒线。
    陆南深能察觉她的紧绷,又攥了攥她的手给予宽慰,“你担心乔渊没死?”
    杭司蓦地抬眼看他,眼里竟是有了惶恐。
    这着实让陆南深暗惊,没想到杭司能怕到这步田地。这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她智慧洒脱,为人处事极其通透,从没见过她这种眼神。
    陆南深笑了,眉眼弯弯的,“放心吧,就算他没死我也不会让他伤害你。”
    杭司一怔。
    很快心底深处开出一种名为感动的花来,好像这么久了很难再有人能做出这种承诺。
    “保护我吗?”杭司扫了一眼他的伤口,故意问。
    陆南深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来,一脸的洒脱坦然,“我只是轻敌了,是,在武力值上我可能不如那个陈凛,但与敌相持重在智谋。”
    杭司抿唇浅笑,“我看你还是安心养好伤再想别的吧。”
    “养伤不耽误想。”陆南深攥紧她的手,虽说嘴角沾笑,可话里有了郑重,“我不会让别人再伤害你。”
    杭司眼波微颤,可很快就收敛了情绪,她轻叹,“陆南深,你为什么想保护我?”
    陆南深的视线落她脸上,有短暂的思索。许是没料到她会这么问,又许是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总之,在沉默少许后才开口,“因为,你是个好姑娘。”
    杭司闻言一怔,紧跟着忍不住笑。
    “你可真是……”
    陆南深靠着床头,偏头瞅她,还一脸认真呢,“真是什么?”
    见他一脸的无辜,杭司不知怎的心底阴霾就一扫而光。她眼里染笑,反问他,“你觉得什么叫做好姑娘?”
    这年头还有这么夸人的吗?
    陆南深想了想,说,“你这种,就叫做好姑娘。”
    杭司彻底被他逗笑了,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跟撸只宠物狗似的——
    “你真是可爱埃”
    -
    陆南深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客栈老板和老板娘可真是操碎了心,好菜好饭外加好汤的尽数往医院里送,他俩心存内疚,总认为陆南深的受伤跟帮着做工有关。
    “要不是帮忙去倒垃圾哪能受伤啊?”
    但如果论内疚还得是杭司,是她把人带回客栈的,是她要他帮工的,重要的是,陈凛能冲着他来也是因为她,说到底是她连累了陆南深。
    所以杭司比老板和老板娘还积极,怕住普通病房吵到陆南深,可谓是跟护士长说尽了好话才换上了单间病房,饭菜精心设计,但凡能对伤口好的全都伺候上,桌上的鲜花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陆南深见她这么折腾于心不忍,劝她好几次说自己没那么娇弱,真不用特殊对待。她低叹,还不娇弱呢?
    单间病房住了一个撕漫男,一个绝世帅哥,很快就被医院上下人都知道了。
    同科室的小护士们争先恐后想来单间这边帮着换药,目的就是想一睹帅哥风采。
    结果陆南深嫌疼。
    就连杭司都看得出来但凡能进来换药的小护士那都是小心加小心了,可一碰伤口陆南深就喊疼,疼得还是不行不行的那种。护士长觉得他有故意之嫌,也不想惯着他,亲自上阵。
    结果可想而知,护士长没等发威警告他别大少爷脾气呢,就在他一脸的无辜中败下阵来。末了叹气问他,“那怎么办?总不能不换药吧?伤口感染了很麻烦的。”
    陆南深给了个聪明绝顶的建议。
    “能让我朋友帮忙换吗?她手轻。”
    等杭司拎着一保温壶汤进了病房时,她才知道陆南深口中的“朋友”指的是她而非年柏宵。
    年柏宵坐在窗户边,拄着脸“观赏”着这一切,跟杭司说,“嗯,他觉得你手轻。”
    杭司一脸懵。
    不是,这跟手轻手重有什么关系?只跟专不专业有关吧,她又不是医护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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