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苏勒坦正盯着大帐内的宁古塔舆图沉思,忽报左都御史胡琏器求见,他眉头一扬,笑呵呵地说道:“让他进来”。
    “陛下故意放清军援军入城,可是想一战功成,在宁古塔全歼清军主力?”一入帐,胡琏器便问。
    “朕就知道瞒不过胡卿”,苏勒坦笑得更开心。
    “可如此一来,宁古塔清军的数量超过两万,又有坚城可倚,我军要想拔城,估计很难。陛下可是有什么妙策吗?”胡琏器问。
    “朕思得一策,但胡卿夜深见朕,想必是有妙计,胡卿不妨先说”,苏勒坦沉稳地说。
    “宁古塔城东北有小山名宁古台,乃是此地的制高点。臣以为我军不妨全力攻占此山,再将火炮架于台上朝城内轰击,定能破城”,胡琏器自信地提出建议。宁古塔其实并没有塔,满语中,“宁古”译为“六个”,“塔”则是台的意思,这座台指的便是宁古台,也就是后世海浪河畔的龙头山。
    苏勒坦摇了摇头,“胡卿此计虽妙,然巴海是善战之将,早已在宁古台上驻有重兵与城内互为犄角,敌人居高临下,我军想攻占宁古台恐怕伤亡会很大。况且即便攻下宁古台,宁古塔城池坚固,我军重炮尚未运至,仅靠佛朗机炮和橐驮炮恐怕很难轰塌城墙”。巴海的确善于用兵,命副都统海塔、甲喇章京阔哩哈领兵七千驻于城东北边的宁古台上;命副都统尼哈里、甲喇章京宜讷领兵六千在城西北边临海兰河建设水陆营寨;自己则亲率八千兵马倚城而守,整个防御形成一个坚固的三角形,攻一点则另两点救援。
    “陛下不想打宁古台,难道是想攻打敌人扎于城西北方的营寨?”胡琏器思忖了一会儿,说道:“海兰河并不宽广,巴海却偏偏在西北邻河处扎下水陆营寨,可见是要害。据臣观察,宁古塔西北方向筑有河堤,地势高于城池。莫非是怕我军放水淹城?”
    “啪~啪~啪~”苏勒坦忽然鼓起掌来,“胡卿与朕想到一块去了,此时正是雨季,水位甚高,朕正是想先攻破西北角的敌寨,然后掘堤放洪水,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破城。这些日子,朕已命人在城周围掘沟筑垒,将守军围得死死的,只待攻破敌寨后,便水淹宁古塔。城内的守军虽多,时机一至,俱成鱼虾口中食。恨只恨来援宁古塔的清军太少,哈哈哈~”苏勒坦得意地大笑。
    “大汗,城中不仅有军士还有百姓,若放水淹城,恐怕阖城百姓俱死于洪水,有伤陛下仁慈之名”,胡琏器听得脊背发凉,有心劝阻。
    “百姓?”苏勒坦冷笑,“死的不过是些满洲人并非我大卫百姓,当年他们覆灭元祚,杀得察哈尔部人头滚滚,又何曾讲过仁慈?争夺天下,区区仁慈的虚名又算得了什么?”
    胡琏器长吁了口气,“即便宁古塔城已被我军围困,可若攻寨,宁古台上的清军必然下山救援,此寨未必易拔”。
    “呵呵,朕要的正是宁古台守军下山,只要他们下山,便是虎落平川,何惧之有?”苏勒坦冷笑。
    ——
    莲大可汗命皇五子毕力根达来、准噶尔万户长乌日根达莱、杜尔伯特万户长鄂博堆乌朗海领兵两万团团围住宁古塔城;二等喀什勒克侯阿勒达尔、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什喇布领兵五千包围宁古台;和硕特万户长苏合、辉特万户长满都拉图各领八千精兵在宁古台西边的树林中埋伏;布置完这些,乾元十九年(1662年)七月八日凌晨,这位卫拉特战神命叶尔羌总兵托罗什瑚、西域总兵布和阿尔图率八千精兵猛攻宁古塔西北边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自己则悠哉游哉地带着两千侍卫亲军在宁古台不远处的高地上督战。
    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上回率“水师”渡松江时,在吉林乌拉江面吃过清军水师的大亏,得知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的主将正是吉林乌拉的清军师营副都统尼哈里后份外眼红,攻击得十分凶悍,开战没多久便攻破三座陆寨、一座水寨。
    “副帅,卫军太凶悍了,赶紧放烽火求援吧”,部下谓尼哈里曰。
    “莫急,再等等看,莫要中了敌人的奸计”,尼哈里毕竟是沙场老将,作战沉稳,并未让水寨施放狼烟。可守陆寨的甲喇章京宜讷却坐不住了,他的三千部下是由虎尔哈、渥集、瓦尔喀三部组成的联军,装备简陋又并非同属一个部落,指挥不便,开战没多久便被攻破三座陆寨,压力巨大的他命人燃起狼烟向宁古塔城、宁古台的友军求援。
    巴海见到狼烟想出城救援,却被城外的卫军深沟高垒围得死死的,冲不出去。
    宁古台上,副都统海塔见形势紧急,谓甲喇章京阔哩哈曰:“章京,此诚我辈舍身报国之时也!”
    “副帅放心,我部六千儿郎愿为大清效死”,阔哩哈将胸脯拍得梆梆响。
    海塔遂命阔哩哈率六千兵马下山救援,自己则带一千人驻守宁古台。
    “勇士们,吃着大清的饷,便得忠于大清,随我杀敌,皇上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阔哩哈大呼一声,扛起大刀,率六千由葛依克勒氏、努业勒氏、胡什哈礼氏、舒穆禄氏、库萨喀里氏、霍尔佛阔氏组成的联军奋勇朝山下冲去。山下的卫军阿勒达尔部甚是“孱弱”,战没多久,便被阔哩哈冲出包围,直奔海兰河畔而去。
    “侯爷,大汗是什么意思?居然命咱们放清军去海兰河?”都千户长鄂克绰特布没打痛快,不满地嘟囔。
    阿勒达尔是卫军中的有名猛将,善使铁叉,屡立战功,封二等喀什勒克侯。此时的他也因为没能痛快与敌一战,憋着一肚子火,闻言怒喝道:“住口!军令如山,岂容尔多嘴?”吓得鄂克绰特布不敢再说。
    眼瞅着海兰河在望,阔哩哈正欲为友军解围,忽听号炮连声,卫军猛将苏合、满都拉图各领八千精兵由路边的树林中杀出。此二人部下皆是卫军精锐,兵力又远比清军多,装备也好,很快便杀得清军溃不成军。
    混战中,努业勒氏哈拉达锡希尼、葛依克勒氏哈拉达纳木达被苏合的大斧劈成两截;胡什哈礼氏哈拉达布克腾、库萨喀里氏哈拉达呗纳被满都拉图的狼牙棒砸成肉饼;霍尔佛阔氏哈拉达精达礼、葛依克勒氏哈拉达库力甘额夫死于乱军之中。
    阔哩哈正在慌乱,本部的哈拉达布珠驭马执枪驰至身边,“国伦达(部长),快随我杀出去”。言罢长枪如蛇,拼死冲杀。多亏他骁勇,阔哩哈与舒穆禄氏哈拉达崇古喀方才得以率残军脱出包围。想回宁古台,退路被卫军堵得死死的,没奈何只得往宁古塔城逃。
    “父汗有令,若有清军败兵从宁古台、海兰河畔逃往城内,一律放行,不必厮杀”,指挥围城的毕力根达来向部下传达大可汗的军令,命部下闪开一条路,放阔哩哈的败军入城。
    宁古台上,清副都统海塔便没有这么幸运,他只剩一千人马。阔哩哈率军刚下山,大可汗便命阿勒达尔部猛攻宁古台。阿勒达尔、鄂克绰特布、什喇布诸将此前憋了一肚子火,此时发泄出来,势如疯虎,只用半日便攻下了宁古台。海塔本人见事不可为,绝望地跳下山崖。
    歼灭宁古台守军大部后,苏勒坦下令苏合、满都拉图、阿勒达尔率军与托罗什瑚、布和阿尔图部共同攻打海兰河畔的清军水陆营寨。尼哈里、宜讷再也抵挡不住,不得不率部下突围往宁古塔城跑。好在有大可汗的军令,围城的卫军并未阻拦,大度地让开通路,放二将的残部入城。
    ——
    看似坚如磐石的铁三角防御阵形没用多久便被卫军拔掉二角,令宁古塔昂邦章京巴海始料不及。好在有数千清军从城外逃回,收拢败军加上城内的兵马,仍有一万三千之众。
    “将城内的门板拆了,多准备些木筏,准备水战”,巴海平静地对部下下令。
    听此言,副都统尼哈里,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宜讷、阔哩哈,牛录章京崇古喀、布珠、台斐英阿等皆面如土色。
    “大帅,卫军不识本地地理,伪汗又自诩是莲生大士下凡,未必会放洪水淹城吧?”镶黄旗满洲甲喇章京扎努喀布克托有些不敢相信,出身于达斡尔族的他身上带着蒙古好汉的爽直善良,不相信莲大可汗会狠毒到放洪水将整座城池淹没,毕竟城里除了有军队还有大量的百姓。
    “别人或许不会,但伪汗向来面善心狠,又怎么会顾及百姓的死活?”巴海苦笑,“也许他碍于大士的慈悲名声会心软,但咱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敌人心软上,做好准备吧”。
    莲大可汗果然没有心软,在巨大的功利面前,什么慈悲之心都抛至九霄云外。次日凌晨,卫军掘开海兰河堤,滔滔河水直扑宁古塔而来。虽然城池很坚固,却敌不过自然之力。很快被淹没。城里可供制作木筏的木板有限,巴海只能保障部队所用的木筏,顾不得百姓,无数百姓在尖叫声中成了鱼虾口中之食。
    卫军乘木排、羊皮筏而来,失去了城池掩护的清军尽管竭力抵抗,却架不住卫军人多势众。激战不久,尼哈里、扎努喀布克托、台斐英阿、阔哩哈便先后战死,宜讷、崇古喀、布珠、嘎鲁被俘。骁骑校阿兰吉喀一手撑杆,一手执枪,护送着巴海突围。又如何突得出去,被围得严严实实。
    “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大汗有令,降者免死~”卫军欲生擒,不住地劝降。
    “阿兰吉喀,我是大清的宁古塔昂邦章京,死节是我之本分,你不必随我”,巴海朝心腹爱将微微一笑,猛地横刀自抹,尸体栽入洪水中。
    “大帅为何小觑人?您是大清的昂邦章京,末将也是大清的骁骑校,堂堂六品官员,为何不能死节?”阿兰吉喀大怒,用手中骑枪对准自己咽喉狠狠一扎,气绝当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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