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琩就住在了长乐坊,大安国寺的客堂。
    他住在这里名正言顺,因为这里曾经是我爷爷的家,无论出嗣与否,李旦都是他的爷爷。
    换了爹,没换爷爷。
    刚回长安的李齐物,自然也要守规矩,不能违反宵禁,这种心理现象很正常,就好像你离开原来的岗位出差几年,回来之后,会有一段适应过程。
    那么既然大家都住在寺庙里,反而接触起来更为方便。
    于是李齐物又厚着脸皮敲响了李琩的房门。
    “这个狗东西!”
    刚刚进入庭院的李迎月,发现李齐物站在李琩的房门之外,顿觉扫兴。
    她的丈夫被中书省召回皇城,好像是帮谁值班,这很正常,做为中书省的新人,处事上面要勤奋和善一些。
    所以她干脆留在寺庙,想着能与李琩度过一段缠绵时光。
    没曾想被李齐物捷足先登,幸好你来了,否则便被抓现行了。
    李迎月跺了跺脚,留下一个侍女继续监视,然后便离开了。
    房门外,听到里面的应答声后,李晟率先进入屋内通禀一声,李琩这才慢悠悠起身,请李齐物进来。
    “深夜叨扰,恕罪恕罪啊,”李齐物一脸歉意的走了进来,首先便是表达谢意。
    因为李迎月在戏场的时候已经说过了,是李琩向李林甫举荐了自己,那时候不方便多说,现在方便了。
    李琩随意披了件衣服,在李晟掌灯退出房门之后,请李齐物坐下:
    “为国举贤,非是私心,用不着谢。”
    李齐物笑道:“私心亦是人情,某会记在心里。”
    李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道用有话直说无妨,本王与人打交道,不习惯那种弯弯绕绕的方式。”
    “好!”李齐物点了点头:
    “郎君快人快语,某也就不藏掖了。”
    接着,李齐物沉吟一番,捋清思绪后,缓缓道:
    “我确实是想回长安的,不瞒隋王,这些年是高将军一直在为我谋划,但此番能够返回长安,却是右相之功,着实让某想不通透,以至辗转难眠,这才厚颜求见。”
    他走高力士的路子,这是世人皆知的,当年就是严挺之将他推荐给高力士,而严挺之呢,偏偏与李林甫是死对头,双方结怨,就是因为那个有趣的典故;伏猎侍郎。
    李林甫文化程度不高,是弄獐(璋)宰相,他的心腹户部侍郎萧炅,是伏猎(腊)侍郎,所以常被严挺之讥讽为文盲。
    李琩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你见过高将军了?”
    李齐物摇头道:
    “没有,是中官将军吴怀实,在我离宫的路上,为高将军传话,我才知道的。”
    北衙四军中的左右羽林,左羽林军大将军是王忠嗣,右羽林大将军未设,由内官辟仗使主持。
    辟仗使:提骑警巡,严整环卫,夜巡昼警,宫室坦安。
    吴怀实就是辟仗使,因为他是一個宦官,又管着右羽林,所以多称之为中官将军。
    “我确实在李岫那边,帮你说过话,”李琩也是实话实说,跟李岫说的,就是跟李岫说的,别扯什么李林甫。
    万一人家李齐物将来查证之后,会觉得自己的嘴巴不长毛,瞎几把往脸上贴金。
    李齐物微笑道:“不知隋王,可否告知详情?”
    他也是试着问一下,虽然觉得李琩大概率不会回答,又或是糊弄他,但问还是要问的。
    人在迷路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问路。
    毕竟他这次回京,稀里糊涂的,结果是满意的,但是过程却令人迷茫。
    结果李琩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而李齐物,对于李琩说的每一个字,他都信了,因为李琩的回答完全符合逻辑,任命官员向来如此,不是看得起你才让你上,而是伱上去,符合人家的利益。
    “原来是韦坚,”李齐物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既然自己上去是为了挤兑韦坚,那么也就没有必要感谢李林甫了。
    他是严挺之的人,严挺之还没死呢,所以不能改换门庭,况且李齐物压根也瞧不起李林甫。
    这股瞧不起李李林甫的风气,就是从张九龄开始的。
    三分坦诚或许换不来三分真心,但一分应该会有,李齐物一脸感激道:
    “我早知隋王与高将军情谊厚重,所以向来不将你视为旁人,你能在李岫那里提起我,他们才想到以我来制约韦坚,官场向来如此,隋王今后会慢慢了解的。”
    不不不,官场了解不了解,对我来说无所谓,我需要了解的,是帝王之术,咱们不在一个段位。
    李琩笑道:“举手之劳。”
    “听说隋王如今在左卫任职?”李齐物道。
    李琩点了点头,看来这老小子虽然是今天刚到长安,但长安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应该也打听的差不多了。
    毕竟自己和张良娣那事,闹得挺大,把萧嵩都给踢走了。
    “圣人既召我来,恐怕会有新职,韦坚绝不会无动于衷,”李齐物道:
    “隋王与韦坚熟稔,是否会支持他?”
    看上去,这是一句完完全全的客套话,我特么支持有毛用啊?我支持你,你觉得对你会有帮助?我自己上班都是摸鱼呢。
    这句话,实际上是想从李琩这里,套取关于韦坚的信息。
    知己知彼嘛,毕竟韦坚也没少巴结高力士。
    李琩呵呵一笑:“我跟他并不熟悉,自然也谈不上什么支持。”
    行,又一个口风紧的,李齐物笑了笑:
    “叨扰殿下了,不知今后若想与殿下联系,该当如何?”
    他现在觉得,李琩身上应该有值得他利用的地方,说到底,人家从十王宅里出来了,这是非常牛逼的。
    毕竟最早开始,朝堂众臣对于圣人效仿武后圈禁皇子,曾有过谏言,武后要掌权,自然要防范李氏子孙,但现在重归正统,实无必要了。
    那时候,很多人在底下也琢磨着帮皇子们想个办法,结果三庶人一案出来了。
    这桩案子,彻底将宗室、朝臣、皇子们镇压住了,
    因为三庶人当年被定性为造反,皇子都造反了,那么圣人看紧他们一点,也就没人再敢说什么了。
    但如今,出来一个。
    无论人家是以何种方式,但终归是出来了,所以眼下很多人,并没有轻视李琩,反而会觉得:你牛逼!
    李琩沉默片刻后,好奇反问道:
    “我常常听高将军提到过一个人,眼下被安顿在宾馆,这个人,你应该认识吧?”
    宾馆,是国宾馆,大唐有两座,一个在长安,是为鸿胪客馆,由鸿胪寺管辖,一个在洛阳,为四方馆,归中书省管辖。
    这两个宾馆的职责,都是负责接待外国使臣,主管对外贸易等事。
    李齐物闻言一愣,心里异常疑惑,你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高将军连这个都跟你说?
    明人面前不讲暗话,人家都挑明了,他没有好隐瞒的:
    “自然是认识,隋王说的是高不危吧?这个人是确实是我引荐给高将军的。”
    高不危,也就是大名鼎鼎的高尚了,如今是跟着中官将军吴怀实混,被安顿在鸿胪客馆,做了一名刀笔吏,同时兼顾学业。
    李琩点了点头:“他在皇城,我也在皇城,今后我若什么事情,就托此人联系道用,如何?”
    “善!”李齐物微笑点头。
    李琩想要认识高尚,绝没有一丁点的招揽之意,因为这个人也是一个顶级心机狗、阴谋家。
    史书记载:母老,乞食于人,尚周游不归侍养。
    亲妈都讨饭吃了,他在外求学不归,完全没想过抚养他的母亲。
    就凭这一点,高尚本该没有仕途的,毕竟大唐重孝,而你不孝顺。
    但是很显然,无论是高力士还是吴怀实,或者李齐物,都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们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不敢用高尚。
    用人,是用可靠的人,连亲妈都不管的人,可靠吗?
    两人接下来,没有任何客套话,留下联络方式后,李齐物便离开了。
    他这一走,给李迎月创造了机会。
    “闪开!”李迎月在门外斥责李晟道:
    “你不认识我,但你家阿郎认识,记住我这张脸,以后我来,只管开门便是,无需通报。”
    李晟年纪虽小,却也是个硬骨头,站着一动不动挡在门前。
    因为李琩提前有过交代,戏场上李迎月那副春心荡漾的模样,他可是看在眼中,在见到杨齐宣离开之后,便心叫不妙,料定李迎月肯定会来骚扰他。
    果不其然,真来了。
    李琩听到门外的动静,无奈只能再一次起身,开门之后,从背后将房门关上,无语道:
    “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李迎月不以为意,笑道:“你让这小子离远点,我再跟你说。”
    李琩朝李晟使了个眼色,后者默默离开。
    “进去说,”李迎月说罢,就想越过李琩去推房门。
    李琩伸开双臂拦住:
    “你都嫁人了,今后别再这样了。”
    “但我的心,在你这里,”说着,李迎月便往李琩怀里依偎过去。
    她的姿色是非常抗打的,尤其是生过孩子之后,身材更为丰腴,加之平日养尊处优,身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与少女无异。
    但李琩还是有点不适应,上一次在右相府园子里是突发状况,他没反应过来。
    但眼下不行。
    虽然不是夫目前,但他也不想犯若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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