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八斤和二愣子见状,二话不说一人抄起一娃也朝楼下跑去,简宁冲到楼下大堂听到二妞三妞在身后喊娘,匆忙回头瞟了眼,见他们都跟下来了,她自怀里摸出半锭银子抛向童八斤,“去柜上把账结了。”
    手一扬,童八斤接过飞来的银子,再朝已经冲到门口的简宁看去,心里“咯噔”一下,发现简宁肩上多出一医药箱,他暗纳闷,似乎先前没看到夫人身上带着医药箱啊?
    “快去找郎中呀,你跟这喊救命管啥用?”有人大声提醒拍着两手喊救命的妇人,那妇人已经心乱如麻慌了手脚,闻言如梦初醒般忙点了几下头,急切间又晕头转向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
    “我就是郎中,发生何事?”说话间简宁已奔到妇人面前,“大婶怎么回事,可是有人受伤或是难产?”
    “哎呀呀……”那妇人见她挎着医药箱一时激动得不知该说啥,索性拽着她胳膊往屋子里拖,“小娘子快随我来救命,快!”
    一进屋子简宁就听到后院传出女子痛苦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心知是难产,她下意识回头看眼,见丁有田大步跟了进来。丁有田此时亦醒悟是有妇人难产,想到三娘的例子他脚下一滞,止步在院子里站定了。
    “你先等在这,别走。”简宁丢下一句,跟着那妇人进了里面一间屋子,进门就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
    “芹儿呀,咋样了?”那妇人慌手慌脚奔到床前,不等她介绍简宁,床上已疼得有些恍惚的女子朝简宁伸出手,嘴里含糊不清说着什么,听上去像是求简宁救她的娃儿。
    “你先含着这个,别说话。”简宁看她情况很不好,想是已经发作很久了,她迅速自药箱里拿出人参片塞到她嘴里,跟着给她做了检查。
    经检查,这女子情形和三娘一样,动了胎气且胎位不正。
    “顺产是没有办法了,必须立即剖腹把孩子取出来,这样大人孩子都能活。但我有言在先,我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个手术,必须我相公帮我一块做,你是否同意?”
    简宁这话是直接对着那中年妇人说的。
    “同、同意……”那年轻妇人想是压根没听进去简宁说的啥,只选择性的记住了她说的大人孩子都能活,她两手死死拽着身上的薄被,仰起头朝着简宁重重点了几下。
    中年妇人却是听清了简宁说的,她吓得面无人色,磕磕巴巴道:“剖、剖腹……啥叫,叫剖腹呀?”
    “来不及跟你解释,救人要紧,你赶紧去院子里把我相公叫进来,晚了大人小孩都不保,快去!”简宁几乎是把她推出门去的,那中年妇人听闻晚了大人小孩都不保啥也顾不上了,抬脚慌不迭地跑去叫丁有田。
    院子里,童八斤和二愣子带着二妞三妞都已到了,中年妇人跌跌撞撞跑来扯了丁有田就走,“随我来,你娘子叫你相帮呢,快些随我来救命!”
    丁有田二话没说随她去了。
    童八斤是有过娃的,后院里屋传出的呻吟他一听便知是有妇人在生娃,可是妇人生娃关他家大人啥事?咋个夫人打发人把他家大人给叫进去了?
    他被整迷糊了,转目看二愣子,担心他个单身汉不懂,正欲告知他,不想二愣子挠挠癞头,“大人莫非还会给妇人接生不成?”
    二愣子年少离村,拜过师,学过艺,又在江湖飘荡多年,他自个娘就是生他难产而死,即便没吃过猪肉他也是见过猪跑的,哪能不知道里屋传出的动静是有妇人难产。
    丁有田因有过一回经验,刘瞎子又教过他速算速记,他本身记忆力也超乎寻常之人,在他的相助下简宁顺利给那年轻妇人做完了手术,当房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守在外的中年妇人,激动得双手合十连声念着阿弥陀佛,面上一下淌出泪来。
    二愣子更是异常兴奋,他一下举起三妞往上抛着,逗得三妞咯咯笑,二妞也吵着要举高高,他转而又一把抱起二妞。
    “人家妇人生娃你高兴个啥劲?瞧把你乐得!”童八斤抬脚照他屁股踹了下道。
    “我就乐呵,我就乐意看妇人顺利生下娃儿,不跟我娘似的,咋的吧你!”他毫不在意被踹了一脚,拍拍屁股,咧嘴笑得更欢了。
    二愣子的娘是因为生他难产死的童八斤自然也知道,自家大人和夫人这般有本事他也乐呵,只是他心里活泛嘴上笨拙不知该如何表达他的喜悦,踹了二愣子一脚他发现这种表达方式不错,蛮带劲的,遂起脚又照他屁股踹了一下。
    两个老光棍汉你一下我一下比划上了,二妞三妞在旁拍手欢呼,那头丁有田把娃儿抱出来交到了中年妇人手上,“是个女娃儿,母女都安好,我夫人还在做收尾的活,你暂且不用进去。”
    中年妇人先时听说是个女娃儿,稍愣了下,面上随即又欢喜起来,“好好好,芹儿没事就好,我这儿媳和这娃儿都命苦哇!”
    “不不。”她跟着又摇头,“能碰上你们夫妇这等贵人她娘俩这是命好,是命好哇!我代儿媳和娃儿给你们夫妇磕头了!”
    她说着抱着娃儿就要跪下给丁有田磕头,丁有田忙抬手止住她,“快别如此,救人的是我夫人,我不过打个下手,递个物件儿,这娃儿的爹呢?”
    丁有田心里隐担着这层心,怕又救出第二个三娘来,可事急从权他别无选择,毕竟人命大于天,只能先救下再说。
    听他问起自个儿子,妇人泪水一下又汹涌而下,她怀中娃儿也发出小猫般的啼哭声。丁有田看她这情形估摸着家中怕是有啥变故,试探着问道:“怎的,娃儿的爹爹可是......”
    他没把“不在了”说出来。
    要真不在了,这个家里没个男人只怕往后日子极为艰难。
    妇人抹把泪开口了,“我儿现如今被关在州府大牢里,我一直没敢让我儿媳知晓此事,作孽哟!尚有十余天才临产,也不知她打哪听到了信儿,这一急吧......要不是遇上你们,哪有她母女俩的命在!”
    她双膝一软,又要抱着孙女儿下跪,“这头当磕!”
    “快别这样,你且寻个地儿,好好同我说说,你儿犯下何事,因何被关入了大牢?”丁有田没想到自个猜错了,妇人的儿子尚活着,他正好想了解一下当地官场,这下好比打瞌睡有人及时递过枕头来。
    “行,随我过这边屋来说。”
    丁有田唤来童八斤命他守在屋外,叮嘱他别让人进去打扰到简宁,自己随着那妇人去了隔壁屋子。
    妇人姓曹,男人早逝,膝下只有一子,名唤徐大力。大力的娘曹氏是个稳婆,靠着给人接生独自把儿子给拉扯大了,因孤儿寡母难免遭人欺凌,曹氏便在儿子五六岁时将其送去武馆习武。初时只想着娃儿习了武,学会拳脚功夫,日后不但能找碗饭糊口,娘俩也不至让人轻易欺负了去。
    徐大力是个孝子,想着他娘拉扯自个不易,因而也肯下功夫勤学苦练,后在城中一家镖局寻了个差事,做了镖师,每月所赚银两悉数交到他娘徐氏手中,攒下点家底后曹氏又给他张罗了媳妇。
    大力媳妇是个贤惠会持家的,过门后待婆母也极为孝顺,家中光景眼看着一日强过一日,乐得曹氏整日眉开眼笑,尤其媳妇进门不到半年又怀上了娃,喜得她走路都踮脚尖儿了。
    孰料,半月前祸从天降,徐大力走镖回来,带着给老娘和媳妇在外买的礼物兴冲冲往家赶,走到半路撞见通判府的二公子带着一帮恶奴在街头调戏一卖唱女子。他本不欲张这闲事,通判府的二公子是当地一霸,大伙看了都是敢怒不敢言。
    徐大力掉头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女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嚎,回头看时,见几个恶奴拳打脚踢将那女子的父亲打得口喷鲜血,随后又强行去拽扯那女子。
    当街强抢民女,还伤人爹爹,娘的,这也太不拿百姓当人看了!
    他转身回去,劝了几句,结果惹恼了江二公子,在雁城连瑞王和杨大人都要给他爹几分面子,从来无人敢张他的闲事,今见一个身着镖局衣饰的臭镖师居然敢跳出来扰他好事,这家伙气得他鼻子几欲冒烟,叫嚣着让家奴们揍他个臭镖师,给他点颜色瞧瞧。
    这些家奴都是会点子拳脚功夫的,包括江二公子也跟着他爹江小鹤学了点子功夫在身上,但他们这点子微末功夫在自幼习武的徐大力眼里根本不够瞧,心下又恼他们仗势欺人,他连佩刀都没解下来仅凭一双空拳便将一帮恶奴打得落花流水。
    江二公子气爆了,冷不丁上前一把抽出他腰间佩刀,亲自出手欲教训这个不开眼的臭镖师,他一个纨绔公子哥儿平素他爹手下的那帮人和家奴都让着他,这便给他一个错觉长久以来都误以为自个是武学奇才,满心以为自个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定打得徐大力满地找牙。
    初时,徐大力还克制着,顾忌他毕竟是通判府的二公子,后见他挥刀招招都欲取自己性命,出手就是杀招,一时也恼了!他自幼习武,又在镖局干了这么些年,又正值血气方刚的年龄,忍无可忍下便无须再忍,他一招紧似一招,三两下便逼得江二公子手忙脚乱,轻轻松松就夺回了佩刀。
    这下面子栽大了,让人空手从自个手中把刀夺了回去,气得江二公子一下失去了理智,跟疯了般扑将上来一通乱拳毫无章法可言,那帮家奴也仗着人多势众再次一涌而上,将徐大力团团围住了。
    打红眼了,下手难免没了轻重,当时那种情形下徐大力也一时打得性起,脑子一热哪里还顾得许多,混斗中伤了几个家奴后在周遭围观百姓的惊呼声中,他高高跃起,一刀下去,不知怎的竟劈中江二公子,将他半拉肩膀连同半边半臂膀齐刷刷削落在地。
    徐大力被鲜血溅了一脸。
    愣怔片刻,他扔下刀,匆匆赶将回去,在屋门口撞上他娘曹氏,他自怀中摸出带给他娘和媳妇儿的礼物,扑嗵给他娘跪下了。
    曹氏清醒过来,慌忙喊着让他快跑,他却不肯跑,把事情经过告知他娘后,对着他娘“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磕完掉头往衙门里去投案自首了。
    讲完事情经过,曹氏搂着刚出生的孙女儿已哭成个泪人儿,“我儿并未曾杀他们一人,伤一条性命,可恨那江通判竟判了我儿死罪!我使了银钱才偷偷见了我儿一面,可怜我儿浑身上下被他们打得没一处完好的皮肉,眼瞧着是活不成了......”
    “这姓江的父子俩简直是无法无天!”简宁处理完产妇的收尾工作走了来,她已在外听了一会,走来对曹氏道:“姓江的纵子欺压百姓,那府台杨大人就由着他这样草菅人命胡乱断案吗?姓江的教子无方,他儿罪有应得,活该断手断脚,这要遇上我一刀剁了他都便宜了他!”
    曹氏听她提到府台杨大人,气得啐了口道:“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初时人人都当他是个好的,来了没多久今儿上这巡视明儿上那查看,可半年下来啥正经事没见他干成!不过是做做样子,给自个博个好官声儿,我呸!”
    啐完,曹氏哭了两声,又道:“我还曾去衙门前堵他,想寻他给我儿做主来着,可听说他新纳了个小妾,当个宝似的日日躲在后院陪着小妾耍呢,哪里还管公堂上的事儿,和那杀千刀的江通判都是一路货色,没一个好的!”
    丁有田沉吟会,看向她道:“自古邪不压正,若适才你所言果真句句属实,你儿罪不至死。你且放宽心,好生照看你儿媳和孙女儿,我会再来找你,再来时我替你写纸诉状,你可敢递去衙门击鼓鸣冤?”
    “如何不敢?”曹氏闻言眼前一亮,挺起胸脯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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