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胸中难平的怨愤和失望,一会儿又充沛了无可奈何的迷茫,不断变幻的复杂情感在韦康胸中反复颠簸。
    攻打天水郡城的遭遇,让他认识到了,投靠曹操,并不是他最合适的选择!最起码,他们所承诺的那些,都没有达到。
    现在还要随曹军颠沛流离!真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感!
    你何配当凉州人?你岂能当凉州人?突然之间,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破碎开来,韦康脑海中回荡着嗡嗡的杂音。满脑子都是无数血淋淋的凉州人站在脑海的最深处指责他,嘲讽他!唾骂他!这些都是在他的糊涂当中,犯下的罪孽!从张掖郡,从张掖诸国,从匈奴人,从曹氏!他哪里配得上当凉州人?难以言喻的沉痛和自伤自怜,遍布着他的脑海!
    雨越下越大,重金招募而来的士卒,忍受不了这种感觉,直呼痛苦,喊爹喊娘,骂声不断,队伍越来越噪杂。
    曹洪摇摇头继续前行,这种场面,在他的从军生涯当中,并不鲜见,在他眼里,只要找到一个小城,攻伐下来,再鼓动这些****的暴民。嗯!暴民!这些士卒虽然穿戴了盔甲,骑上了骏马。但是,在他眼中,仍然是暴民般的性质。
    长长吐了一口气,他收敛心神,气沉丹田,振臂呐喊:“诸位!前方就是祖厉县!我们一定可以在那里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可以的!小小的破县城!五脏俱全!美女,金银样样俱全!攻下城池,大抢一夜!”
    “抢光杀光!”曹洪的亲卫是识趣的人,第一时间就笑着大喊道。
    美女!金钱!这都是振奋人心的最佳东西,都是让疲惫士气振奋起来的绝佳良药!
    果然不出曹洪所料,刚才还喊累,喊苦的士卒,登时振奋起来,一个个舞着刀枪又呐喊起来:“抢呀!杀呀!没女人的雄起来!抢光杀光!”
    锐气,就是这么生成的!曹洪自得的舞动马鞭,不停的抽打,让胯下骏马也跟随着兴奋起来,不停的加速前进!
    无论什么事情,都要讲究战略!区区天水郡城又算得了什么呢?没有攻下来,就算了!只要他将凉州搞得翻天覆地,就达成了曹操交给他的任务!
    他不用回头,闭着眼睛都能听到脑后的震天叫唤,这些暴民只要有充分的利益,就能刺激他们每一个神经细胞,让他们蠢蠢欲动!这就是乱民,这就是没有大脑的暴民!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怎么能称得上军队?就算武装了刀枪,也不过只是发情的疯牛而已!称不上猛虎,也道不得雄狮!只是丛林法则中,最无助的群体。有利用价值的时候,领头者振臂一呼!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却是充当炮灰的最佳选择。
    嗯,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待身后这群乌合之众,或许在韦康眼中把他们看成宝贝!但是在曹仁眼中,这就是一群垃圾!这就是一群随便能被他忽悠抛弃的垃圾!
    得意的曹仁,却全然没有发现身后一道阴森森的目光。
    骏马驰奔,狂风呼啸,雨点透过斗笠渗进发迹,沿着鬓角缓缓流下,韦康昏昏沉沉的脑袋瓜,终于清醒过来!他抬头仰望,雨丝渐渐收敛,一轮明月高挂中天,乌云蒙上一层轻纱,朦朦胧胧将光芒散落在地面上,洒在地上的水洼之上,粼粼闪动,似乎天上的繁星!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凉州呀?这是他韦康的家乡!难道,就这样被这些外来者给祸害吗?给糟蹋吗?
    刚才曹仁的卖弄,韦康虽然没有完全收入耳中,但是却心里极为了然。
    听着同为凉州人的暴民们哈哈大笑!他的心如刀绞一般!
    哈哈哈哈哈!满是讥讽的笑声,嗡嗡乱糟糟一样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震动耳膜,令韦康毛骨悚然,胆战心惊。
    这是祖先英灵的警告!
    转眼间,韦康就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阻止曹仁的打算!打不过大城,却把怒火发泄到百姓头上,又算得了什么事情呢?
    他韦康不想千夫所指!他不想祖坟被人刨出!他不想家族在凉州日后没有藏身之处!他也不想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略有所感,曹仁疑惑转头看来,猛然间忽看见韦康的瞳孔竟在月光下映得如琥珀般金黄色,令人敬畏!或许是错觉,当曹仁再次看过去之时,韦康又恢复了往常那般畏畏缩缩的眼神。
    嗯!韦康,不过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能有什么大事做出来呢?不过却是一个摆弄文采的好手,加上对曹氏的忠心,倒是要好好将他保护好来!
    大军继续一路前行,闹哄哄,乐呵呵,忧忧愁愁,各种情绪交织,这支兵马不知不觉已经走过半宿,微微的阳光偷偷从云间照射出来。
    曹洪全身着甲,没有一丝疲倦,立马站在小丘之上,这里张眼过去,就能将对面的祖厉县城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时候,雨虽然停了,太阳也张开了微笑,但是风却没有缓下半点,穿过高低起伏的丘陵,在耳边发出呜呜的声音!显得有些凄厉。
    不,这算什么凄厉?曹洪握刀摆向后方,他的身后一排排双目发出红光的暴民,那才是凄厉的开始!
    看着对面没有什么动静的城头,他咧嘴一笑,将眼睛挣得大大,射出凶猛的光,毫不犹豫挥动手中的大刀,准备发出进攻的指令!
    韦康眼中闪现过一丝无助和嘲讽,这就是他找来的拍档吗?只知道将屠刀面对这种小城吗?
    心里不满,不过韦康却没有表达半点,而是靠近曹洪,侧耳说道:“将军大人,此时天色尚早,不若再缓缓?此处离我们韦家的本家并不算太远,等我引来家中亲族组成的精锐,岂不是更能帮上将军大人攻城吗?”
    曹洪冷哼一声:“元将兄!你就是喜欢墨迹!做其他什么事情,你这么墨迹还无妨!但是兵家大事,你还这么墨迹!难怪你和阎行组成的百万大军,都会尽灭在曾瑜之手!前车之鉴,后者之师,这都可以借鉴的!难道,你还想来一次尽灭吗?”
    曹洪虽然称呼客气,但是言辞中却没有半点客气,咄咄逼人,似乎一点也没有把韦康的建议放在心中一般!
    不过,也难怪曹洪如此嘲讽!晨起,正是守军脑海朦胧之时,是进攻的最佳时机!他如此的不屑,也是理所当然。
    “子廉兄……”韦康且言又止,加上面色的不愉……让曹洪皱了皱眉头,无奈道:“元将兄,别怪我说话难听,事实就是如此!不过,你若是有心将家族精锐尽数引来,这种报效曹公的忠义之心!某家却没有半点不乐意!这样,某家引身后这些暴民攻城!那么,你也可以分头行动,如何?”曹洪对韦康没有半点疑心,能将家族全部投靠过来,这种赤子心,让曹洪也难以拒绝,他张口应许道。
    背上一阵阵冷汗泌出,被风一吹更是刺骨如刀,这是一个冬季的晨起,无比的寒凉!但是,韦康却是内心温暖如火!曹洪肯放他离去,这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也是他报效凉州的唯一机会!一定要抓住!
    百骑踏动,韦康告别曹洪离去,长长出了口气,他加速策马而行,一边亲卫疑问:“大人,为何如何急切?”
    “家园即将破灭!如何不急切?”韦康回望城池,那里已经是人声鼎沸,高呼阵喝,刀光四起!刀枪碰撞的声音隐隐从那里不断传来!那里,曹洪已经发动了攻势,一点面子也没有给韦康留下。
    他振作精神,扫清杂念,不理会身边侍卫的疑惑,高高扬起马鞭,“啪!”一声击在马臀后面,大马仰头嘶鸣,鬃毛就似钢针一般骤然竖起,身子猛然窜出数十步。
    曹洪又有所感,战场沐血的他,又如天水郡城那般,甚至更加轻而易举攀上城墙,砍翻两个冲上来的凉州士卒,回头遥望,又不知所感预知何处,战场之上,生死有命,他可不敢疏忽!身后一阵劲风闪过,他又将全部的注意力面对前面的斩杀来。
    其实,已经大局已定了嘛!曹洪一边招架攻击着眼前的敌人,一边眯着眼睛看着疯狂如身边一般的暴民,他们用刀、用枪、用嘴咬,用头顶,暴民的疯狂让凉州士卒纷纷后退,而凉州士卒决计想不到这些暴民也是与他们同出一脉的凉州人吧?
    哈哈!曹洪心里疯狂大笑,这就是兵法最佳的指挥艺术!谁能在这方面和他对决?胜出者必定是他!
    祖厉县,该县本为亲军都尉府校尉宋未央的辖地,不过因为凉州为西域大战准备太多,宋未央这个掌管情报的头子,已经投入到了西域大战运转之中。
    所以,该县城不过只是一个前些年在虎策府科举出来的一个士子为县令,无论从硬实力,还是软实力来说,都大大不如有名将坐镇的曹军,更何况这些曹军已经被曹洪给激励的红透了双眼。
    血煎如沸!不是因为别的就是为了城中美好的女子,还有那数不清的钱财!这都是足以让他们付出性命的代价!
    疯狂,鼓噪着所有的曹军,呐喊的声音几乎这座小县城给掀翻了,谁也不知道这些曹军有大半部分都是凉州人!要按照外人的标准来说,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徐州的铁杆曹军。
    大势已去呀!本城县令刘猛,虽然为凉州铁杆,无论从他们家族来说,还是或者是他本人,都是凉州政权的衷心拥护者,是可以以生命相付的铁杆,但是他毕竟也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连连败退的凉州士卒,让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片绝望。
    城池为小城,不过只有两万人把守,怎么敌得过满眼密密麻麻的疯子大军呢?
    这种绝望,并不只是在刘猛心中缠绕!也存在凉州每一个士卒的心中!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有恐惧的普通人!而不是像远征西域一般的千战精锐!
    不断退却,能坚持不投降,已经是他们能够做到的极点。
    刘猛勉强稳住心中的恐惧,站在县衙的二层亭楼上观望对面那位凶悍无比的大将进进出出杀戮,那是一个多么凶厉的大将呀!自己手下的几位城门都伯,都被斩在他的手底!还能坚持多久呢?
    “老爹!准备柴草吧!”刘猛摇摇头,将心中的恐惧猛然格挡在心中之外,厉声对着亭楼之下抱在一团,不停哭泣的老父老母妻子等亲人叫道。
    曹军来势汹汹,决计不会给大家一条活路!瞧那些有辱斯文用牙齿也要在人身上咬下一块肉的曹军士卒!简直是地狱里面走出来的凶兽!简直不是人呀!
    ****,是刘猛想出来能够对得起凉州,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妻子,对得起自己的唯一道路!
    难道要等着冲上来的曹军将他们全家拖出去****到死,才痛快吗?
    为儒者,要有正气!要有义气!要有血性!
    刘猛整了整官帽,拂了拂官袍,冷冷端正身子,手中握住了宝剑,这是他最后的手段!
    “儿啊儿!这官我们不当了!逃出去吧!呜呜呜……”刘猛老爹哭嚎道。
    “走吧……猛子!曹军打过来了!谁还能是对手?”这是刘猛的老叔,在县衙里面当个文书,颇有见地,了解天下大势,知道曹操是个大势力!心中没有什么抵抗的念头,他恨不得弃械投降!不过不好当面说出来,只有劝刘猛先逃出去,留下一条活命再说!****,那岂不是傻瓜做的事情嘛?大好生命,怎么能付诸于火炬?这岂不是荒唐的笑话?
    而刘猛老妈、妻子、小妾等女性也不善言辞,只知道不停哭泣,原地不动的身子,不停抽搐的声音已经表达了他们的想法。
    “呵呵!”大难临头,这些凡夫俗子还不知道抉择?刘猛缓缓拔出宝剑,凛冽的寒光光芒四射,自尽是他能够唯一想到的事情。
    “猛子?!”刘猛老爹猛然呼叫,知子莫若父,他瞧出来了他这个傻儿子一心求死,声音几乎哭了出来!
    “父亲大人!人若没有骨气,人若没有了立场,那么所有的人,都如此!凉州还有希望吗?”刘猛身受凉州大恩,又是感受凉州积极蓬勃的朝气的最早受益者,打死他也不会弃城而逃!而且,弃城而逃,他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不过只是双脚的他们,能跑得过那些拥有战马的骑兵吗?
    投降!是刘猛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大丈夫不当五鼎食,便当五鼎烹!为凉州人,一辈子就是凉州人!绝对不会当曹操的狗!
    血痕在刘猛的脖子上擦过,刘猛的老叔猛然睁眼,瞧出了这位侄子的决心,心中那颗一心想要逃亡的心脏陡然在这个时候也改变了想法!不,不是他改变了想法,而是他想通了,他自己又没有什么利用价值!若是刘猛死了,没有了什么利用价值,那些曹军同样也会将他撕碎!
    “罢了!罢了!”刘猛老叔叹气一声,从此前就命令士卒堆过来的干柴中抱住一捆,迈着蹒跚的步伐慢慢往楼亭之中走来。
    真的要****?刘猛要效仿古之先贤的动作,让全家都陷入到了一片的惊恐当中,随着城头的渐渐陷落,他们全家老少也明白这种结局避不可免,再想到城头那疯狂的曹军士卒的狠厉,他们也只有抱起干柴的一途可以走。
    “不!不!绝对不可能!”刚刚刘猛还露出一丝大义凛然的笑容,亲人们的支持,让他找到一丝心安,正欲下楼一起与家人共步入火场的他,却发现城外又有惊人的变动。
    “呜呜……”呜咽的号角回荡在空旷的田野中,流畅在空气中每一处,不过只是竹木材料的竹楼顿时颤抖起来,刘猛忽然感觉到支撑地面的脚掌上传来奇特的震动,似乎地震一般,让竹楼失去了支撑一样!
    这是一阵阵整齐的震动,这分明是有大量骑兵在迅速奔驰!可是这个时间,这曹军分明是抓住了凉州人的空档!而且刘猛也根本没有时间派出斥候出城呼喊援救!这是哪里来的兵马呢?
    就刘猛一走神的工夫,马蹄的声音已经响遍了平原,大地都为之颤抖不停!大地的震动范围宽广之极,就似四面八方包围一般,根本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骑兵。
    这是哪里来的人马?这个问题,曹洪也琢磨不清,在他的思维之中,就算天水郡城的马氏家族动员起来,想追上他们的踪迹,怎么也得旁晚时分!昨夜,他已经通过斥候的回报,知道天水郡城一夜按兵不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快的速度到达这里!不可能!
    “曹洪狗贼!速速受死!”这里虽然没有天水郡城的马氏家族诸将的出现,却有尹奉、杨秋两位一流名将的闪现。
    “曹洪狗贼!末日来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汹涌的凉州骑兵,将城外团团围住,冰冷的铁甲在狂风之中抖索着清脆的甲叶声音!无情的兵器绽放着寒光!这是凉州最精锐的西凉铁骑!清一色的千战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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