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子轻沉思的时候,打盹的说书老头不知何时醒了,竟开始说起书来。
    陈子轻的思绪被人打断了,他有点气恼,大声道:“我不要听《虎头军》,我要听《三打白骨精》!”
    “这位后生,”说书的老头一捋白胡子,“今天排场的只有《虎头军》。”
    陈子轻没为难:“是吗?那你这虎头军有白骨精有意思吗?”
    “后生放心,你这样听老朽继续往下说,保证会说好!”老者很有自信的样子。
    “行!那你就继续说《虎头军》吧。”
    ……
    一个时辰后,陈子轻如梦似醉地走出了茶铺,那说书的老头确实有些本事,《虎头军》听得他很是着迷,最后一时兴起,还打赏了老头两个铜板。
    打赏完就后悔了,因为那是邢剪分给他的十个铜板里的最后两个。
    陈子轻第二天再去茶铺听书,这两趟听下来,他都有点上瘾了,怪不得电视里古时候的人很喜欢听。
    说书的老头和他也挺投缘,请他喝茶吃花生,他一口气剥了一把,挨个放进嘴里嘎嘣嘎嘣。
    老头偷偷吃他剥好的花生米,他当作没看见,耳边响起老头苍老的声音:“后生,你听说了吗,前些天江上来了个班主。”
    陈子轻来了兴趣:“班主?”
    “戏班子的班主。”
    陈子轻没听乡里有相关的声音。
    “大队伍在后面吧,到时可就热闹了。”老头整了整头上的帽子,“后生,你是做什么的?”
    陈子轻如实道:“义庄伙计。”
    “义庄好啊,死人生意少是非。”老头一双眼并不浑浊,反而闪着精光,“和我讲讲你知晓的邪乎事。”
    陈子轻:“……”这是到他这儿找素材来了。他可以编,也可以把现实世界看过的套个皮搬出来,可茶客们能喜欢灵异鬼怪吗?
    他一走神的功夫,老头已经拿出了纸笔:“一个故事五文钱。”
    陈子轻满脸吃惊的表情,这说书的出手也太阔绰了吧,他激动地拍了下桌子:“那我可就要拿出毕生所学了!”
    ……
    快一个时辰后,陈子轻揣着沉甸甸的袖筒跟老头告别。
    老头吹吹纸上的笔墨:“后生,明儿还来吗?”
    “不好说,看情况。”陈子轻挥手,“我有时间就来,你都在的吧?”
    “都在。”
    .
    陈子轻第二天没能去茶铺,邢剪不准他再私自跑到乡里,不然就打断他的腿。
    起因是他在魏之恕面前说漏嘴,把他在茶铺听书,并和一个说书老头交好的事泄露出来了。
    魏之恕那狗转头就去告诉了师傅。
    陈子轻没料到邢剪会生那么大火气,把他的屁股抽得火辣辣的疼,用的是他放在枕头后面的梦中情棍。
    邢剪扔掉棍子:“还敢一个人去乡里乱跑吗?”
    “不敢了不敢了。”陈子轻抱着他的胳膊,“师傅,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落单被人下毒,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邢剪抬起胳膊,小徒弟挂在上面不松手,他把人拎到跟前:“还去不去茶铺听书?”
    陈子轻使劲摇头:“不听了。”
    邢剪将他拎进自己屋里,往床上一丢,余光捕捉到他好奇摩挲钱箱,眉骨狠狠一抽。
    屁股都快要开花了,还有心思玩。
    这小徒弟要把人气死。
    陈子轻后知后觉邢剪多在乎钱箱,他连忙收回手解释:“师傅,我只是摸摸,没有想看里面有多少银子的意思。”
    邢剪一愣。
    陈子轻心里忐忑不安,却见邢剪豪放地勾出脖颈上的红绳,扯下来,将那把挂在上面的钥匙扔到钱箱上面,发出一声脆响。
    “看吧。”
    陈子轻难以置信,邢剪真的愿意让他打开钱箱?
    【你的大师姐和二师兄没有摸过师傅这把钥匙,更没开过他的钱箱,平时都不碰。】
    陈子轻哆嗦着手握住红绳,顺着邢剪的体温捏紧钥匙,往钱箱锁孔上怼。下一刻他出乎意料地放下钥匙:“我不看了。”
    邢剪无法理解小徒弟的心思,他喉头急促攒动两下,粗声喝道:“不看你摸什么?”
    陈子轻:“……”
    我不看还不是因为,不想做第一人。
    特殊了可不好。
    .
    眼看就到了月底,陈子轻跟魏之恕做过保证,一定让他喝上药。
    魏之恕现在从早到晚都拿斜眼瞧他,仿佛料定他说的是废话,根本不舍得拿出银子,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陈子轻烦啊,他斟酌再三,带着那对兰花耳环去了秀才的破屋。
    曹秀才听到好友说耳环是给他的,他一时呆住。
    陈子轻逗着越发精神的燕子说:“也不知你心上人喜不喜欢兰花。”
    “砰”
    曹秀才豁然起身,椅子倒在地上,他大惊失色:“崔,崔兄你,你,”
    “你”了半天都没下文,读书人的思维断了,脑子不好使了。
    “秀才,你不要紧张,我猜的。”陈子轻安抚道,“要是有,你就送她,没有就放着,等有了再送。”
    曹秀才手忙脚乱地把椅子扶起来:“崔兄。”他正色,“你买这幅耳环是?”
    陈子轻说:“祝贺礼。”
    曹秀才瘦弱的身子微颤:“崔兄的这番心意,曹某实在是,实在是,”
    陈子轻眼睁睁看到秀才哭了,他人都傻了:“秀才啊,这耳环不贵重的,只是一般价。”
    曹秀才摇头:“崔兄所赠,无价。”他拾袖去擦脸上的眼泪,“让崔兄见笑了。”
    陈子轻说:“秀才是重情之人。”
    曹秀才惭愧摆手:“不敢当。”他将耳环郑重地收进了书箱里面。
    陈子轻在这时说:“秀才,我放在你这的银子,你给我一半,我有事要用。”
    曹秀才起身的动作一停。
    陈子轻抓捕到了这个异常,他捉着燕子翅膀的力道一失控,燕子吃痛地飞起来,飞到屋檐下的窝里。
    这会儿陈子轻顾不上燕子了,他蹙着眉心凑到曹秀才眼前:“秀才,你把我的银子花掉了?”
    曹秀才维持着那个半蹲的姿势,手脚冰凉脸色煞白。
    “崔兄,我对不起你。”他跌在地上,“你信任我,我却背地里辜负你的信任。”
    陈子轻蹲在他边上,听他哽咽:“我一声招呼没打,没经过你的同意,便将你存放在我这的那十二两全用出去了。”
    “崔兄!”曹秀才一把抱住好友的腰,脑袋埋进去嚎啕大哭起来,“我对不住你,我侥幸地想你不会发现,我填补上就能瞒天过海,我心思龌龊,罪该万死!”
    陈子轻环顾秀才这落魄小窝,物质上没见什么提高,十多两银子用哪去了,是不是那个不知名的姑娘家里有困难,秀才拿去救急了啊?
    算了,标注2是给秀才说亲,他自己找了门亲事,顺利发展下去挺好的。
    .
    陈子轻告诉秀才,用就用了,以后慢慢还他就行。
    曹秀才给他写了借债的字据。
    陈子轻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他没想到秀才中午出现在义庄,上身没穿衣服,背后绑着一些粗细不一的荆条。
    来负荆请罪了。
    曹秀才双眼红肿,气色憔悴地跪在好友面前。
    陈子轻让曹秀才先起来,他不肯。
    后面传来不怀好意的戏谑笑声,陈子轻瞪坐在桌前的魏之恕。
    “小师弟,你瞪我作甚。”魏之恕坐没坐相地单脚踩着椅面,“秀才,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小师弟的事,说出来让他的师傅,大师姐,还有我这个二师兄听听。”
    曹秀才难以启齿。
    陈子轻怀疑魏之恕猜到了,他拧了拧眉心,用只有秀才能听见的音量说:“你不用讲出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曹秀才身形一震,好友如此照顾他的自尊脸面,他遭天打雷劈都不为过。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那是你跟我借的。”陈子轻很无奈,“你怎么来这一出啊,没必要的。”
    曹秀才固执地非要好友责罚自己。
    陈子轻走到邢剪身旁,凑到他耳边求助:“师傅,怎么办啊。”
    小徒弟新添的毛病,喜欢凑这么近,很小声地说话,仿佛他的听力有问题。
    邢剪那只耳朵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你离师傅远点说话,别找抽。”
    陈子轻默默退开。
    邢剪只手端碗喝了口汤,在小徒弟的期盼中道:“你的好友向你请罪,你看着办。”
    意思就是“我不管”。
    陈子轻看向管琼:“大师姐。”
    管琼放下筷子,柳叶眉轻轻动了动:“我们不便插手。”
    “好吧。”陈子轻看魏之恕,嘴一张要说什么,在他等着尖酸刻薄地嘲讽一番的时候,把嘴闭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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