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竖子无知!刺个屁!”
    蒙武啐了口唾沫,一马当先,脸色很不好看。
    自秦惠文王相王后,秦国正式崛起。
    函谷关五十里内常年匪患禁绝,没有一个贼人。
    骑伍顺路二里,出了狭路,又东进一里有余。
    蒙武神情微动,眉聚成峰,竖掌驻马。
    他自风中,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厮杀声。
    “将令止步!”
    传令兵传达军令,五百骑速度放慢,直到静止,呼啸的风声随之平息,一些杂音趁机浮出水面。
    除了越发清晰的厮杀声,还有兵戈交击的金石之音。
    “还真让这小子说对了,确有刺客……”
    他低声自语,心情复杂。
    回首望公子成蟜,两人目光恰好对视。
    年幼力弱、不能独乘的少年与吕不韦共乘一马,坐在吕不韦身前,被吕不韦双臂夹在中间。
    举起王符,目光凌厉无匹。
    “王室,也有兄弟情乎?
    “还是伪装出来的,贼喊捉贼……稍后便知……”
    蒙武握紧缰绳,调转马头,正对着声源方向,低吼一声。
    “疾行!”
    “将令疾行!”
    五百骑由静转动,马蹄如雨。
    初如小雨哗啦啦,随后急转直下,大雨滂沱,拳大冰雹落不停,阵阵响雷惊天宫。
    一刻时间不到,一群手持矛、戈、剑,不着甲胄的绿巾蒙面人,出现在视线尽头。
    距离拉近,能看到这些蒙面人围成一个圈,向内疯狂进攻。
    圈最外围的刺客们闻马蹄声音渐响,循声望去。
    视野中,十二三四个骑兵身披甲胄狂奔而来。
    甲胄上反射出的光,比刺客手中的兵刃还要冷。
    他们面部被遮看不到变化,外露眼神狠色渐深。
    “是函谷戍卒,消息走漏了!”
    “怕什么?至多五十,一并杀了,小心弩箭便是!”
    “我领百人持盾迎击!”
    面对自长平之战后彻底名声大噪的秦国锐士,这批刺客竟是毫无畏惧,还想要主动出击!
    “迎个鸟!”
    身上黑袍略微鼓胀,似穿内甲的刺客首领大骂一声,抽出鞘中利剑。
    “彼其母之,都只长眼睛不长耳朵嘛!仔细听!”
    视线范围内虽然只有十余骑,但那由远及近,响度不断增大的马蹄声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来袭兵马数量绝不会是五十,至少七八个五十!
    众刺客细心凝神,于嘈杂厮杀声里听那马蹄落地音。
    片刻后,目中纷纷透出惊疑。
    “不下四百之数!”
    “五十以上非符合不可!怎会有这许多人?”
    “函谷守将是谁!欲反乎!”
    单手持剑的刺客首领转回首,不再去管来袭的函谷戍卒。
    “赵姬母子必须死!”
    他杀向久攻不下的赵国车队,身先士卒。
    不过数息,手中白剑就变成了红剑,右臂膀多了一道不见骨的划伤。
    转瞬间,众蒙面刺客大都红了眼,杀气大震!
    他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但他们知道,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不再惜身,如同自知必死的困兽一样,不要命地进攻。
    胸腔被开,戈卡在了胸骨上。
    腹部被划,肠子顺着伤口流出。
    本轮流进攻,想要慢慢磨死赵国车队的刺客们为最快速度杀到赵姬母子身前,宁死也要进一步!
    以性命,换时间。
    包围圈迅速缩小。
    包围圈中央是一辆驷马高车。
    驷,四也。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
    今天子之位空悬。
    各国国君虽以王称,出行却仍是驾五。
    驷马高车,是王乘下最高规格的马车。
    车前室,驭手御车坐的位置上,赵姬张弓搭箭。
    一眼睁,一眼闭,一箭射出。
    七步外。
    一刺客左眼爆炸,黑红乱飞,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抬起的车帘一角处,仅露出一颗小脑袋的嬴政脸上有欢喜之色,盛赞道:
    “彩!
    “阿母威武!”
    这是他母亲射倒的第二十一人。
    加上这个人,他母亲连中九箭!
    又拈一支箭矢在手,搭在弓上的赵姬却没有露出任何喜色。
    “这些刺客为了尽快杀我母子,竟然不躲箭!”
    她呼吸略有急促,光洁额头有细汗渗出。拉弓弦的右臂微微颤抖,堪堪拉到满弓。
    就这么一小会功夫,最近的刺客已是到了她六步外,又近一步!
    刺客都蒙着面,她只能看到刺客双眼。
    那双眼中满是疯狂杀意,不顾生死的杀意。
    “去死!”
    戴牛皮护指,勾住弓弦的食指、中指、无名指齐松。
    嗡~
    利箭破空,杀意爆浆,第二十二个刺客落马。
    赵姬吁口气,不敢多歇,伸手去抓箭矢。
    马上刺客仍有二百余。
    抓空。
    低头,褐色木质前室上空空如也。
    箭矢尽矣……
    心弦崩断。
    “秦异人!虎狼尚不食子!汝非人哉,寄豭(jia一声)耳!”(注1)
    她丢掉长弓,冲进车厢,抱住九岁儿子,不再去管刺客又进了几步。
    “可怜我儿!”
    哀色满面,泪水簌簌流。
    她看不到生还希望,不再抵抗。
    在生命最后时刻,只想和独子多待一会。
    看母亲表现,知悉死期将至的嬴政心中喜色尽去,刚还为母亲九箭连中而喜赞的他悲呼道:
    “是政儿连累阿母!”
    想到母亲是为了自己赴秦有此劫难,再想到自己是因为那个自小抛弃的生父而赴秦,遂咬牙恨声道:
    “抛妻弃子!真寄豭也!非我之父!”
    他想为母亲擦去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那眼泪流的虽缓,却不间断。
    嬴政手掌洇湿,用力攥紧,自知陷入绝境的他满心不甘。
    只差一步,他就进了秦国境内。
    入了函谷关,他就会从一个任人欺负的在赵质子成为秦国公子,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他们母子……
    耳听得厮杀声越发清晰,他低声嘶吼,其声如豺。
    “今若侥幸得救,愿以恩者为父也!”
    弩箭齐射如镰,刺客坠地如麦。
    五百函谷骑兵先以秦弩开道,连放十一轮。
    十一轮弩箭过后,再无刺客坐直于马背上。
    第十二轮弩箭掩护,函谷骑兵冲锋。
    一轮冲锋过后,再无刺客坐于马背上。
    蒙武轻而易举便控制住战场。
    战事刚刚平息,还未等他命令麾下士卒捉俘虏,收拾残局。
    公子成蟜便一脸急切得对他下令。
    “保护我!”
    确认秦始皇安全很重要,确认自身安全同样重要。
    “诺。”
    若有所思的蒙武干脆应下,没在意王孙的骄横语气。
    得到蒙武贴身保护,嬴成蟜啪嚓啪嚓地踩着血肉,快步跑到驷马高车前。
    两个吓到面色惨白的侍女分立车前室左右,手挑车帘,帘抖不停。
    一男一女立于室内,女略。
    自看到那个比自己高一些的男人,嬴成蟜眼中就再没旁人。
    上身窄袖短衣,下身合裆长裤,非常典型的胡服,迥异秦人。
    眉梢不曲,笔直向上,斜插如鬓,显得有些凌厉。
    双目如隼,微微泛红,似乎是流过眼泪。
    鼻翼抽动,嘴巴微张。
    其面英武,脸上神情有些迟疑。
    [这是秦始皇吗?]
    嬴成蟜也有些迟疑,开口试探道:“嬴政?”
    胡服少年神情一动。
    “阁下认识我?”
    嬴成蟜激动大喊:“哥!”
    不知道眼前稚童在喊什么的嬴政目光瞥到蒙武脸上,下落嘴上,等了片刻,不见出声。
    行出车厢,站在前室上。
    他面色有些勉强,略显艰难得对着嬴成蟜恭敬行礼。
    “……多谢阁下相救。”
    闭上眼,轻吸口气,吐出那略有复杂的心绪。
    再睁,重重弯腰,动作干净利索,不再勉强。
    “大恩无以为报,君若不弃,政愿拜为义父!”
    “???”
    嬴成蟜眨一下眼睛。
    [咱俩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
    [难得政哥主动叫爸,不对,说话。我可以顺着他的话开玩笑,快速消除首次见面的陌生感。]
    [政哥勿怪,我这都是为了你我兄弟日后情意,可不是有意占便宜……]
    …………
    【注1:寄豭:寄放在别人家传种的公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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