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璧微微晕眩,也不知晓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他耳边却是听着谢冰柔说道:“薛留良既已被抓住,相信阿韶在天之灵亦可安息。而我纵然留在京城,也没什么意思。”
    元璧负手而立,背后的手掌慢慢捏成一个拳头。
    他温厚面容似要透出一缕怒意,却又生生压下去。
    元璧轻轻说道:“人生在世,那些生死之事也不必太在意。五娘子,你也不必太沉溺于其中。”
    谢冰柔面色变化,她抬起头时,面颊似染一缕惭色。
    “也不仅仅因为阿韶,抓住薛留良的却是谢济怀,你知晓我与他素来不和。元公子,你知晓我本应当感激他的。可我这心里,却很难受。冰柔没你想象那般的好!既然如此,我还不如离开京城,远离这些纷纷扰扰。”
    元璧却说道:“可我不大想你走。”
    谢冰柔一时间似未反应过来,旋即她面颊升起了两片红晕。
    这样和煦春风里,渭水之侧本便有许多男女相约,而元璧与谢冰柔也不过是这其中两个,仿佛也不值得留意。
    那春风轻拂,柳絮纷纷似雪,谢冰柔面颊也染上了几分腼腆之色。她说:“元公子,我这又怎么敢当?”
    元璧心忖这倒也是。他本是元家嫡子,以后的妻房必然象征两姓联姻,且能辅佐夫君,教导子女。元家也替元璧相看,觉得田家那个女娘倒也与元璧极相配。
    元璧对自己的婚事并没有什么期待之情,却知晓自己婚事该是什么样子。
    谢氏虽不算寒门,谢冰柔又十分聪慧,可终究差了些意思。
    元家规矩重,哪怕元斐这等闲散子弟,与沈婉兰也是波折重重。
    谢冰柔又不是沈婉兰,她自然看得极为明白。
    可元璧偏偏不由自主说道:“我从小就不会很快活。小时候母亲很是温柔,可后来她却很早便死了。”
    当他说及这些旧事时,元璧面颊之上隐隐流转几分怀念之色。
    一个男子思念自己的母亲时,倒让他显出了几分柔和。
    他轻轻说道:“别人都以为他生了病,但其实我知晓不是。有一日她回来,头发被人剪了去。她素来好仪容,受不得自己这么个样子,于是不肯见人。”
    谢冰柔心忖,被人剪了头发,养好了再见人就好了,可是听元璧这么说,这个故事仿佛并不是这样结局。
    但这个故事本来就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元璧略略提了提,却终不能畅言。
    那一年元璧生了病,又发了烧,本来躺在了床上休息。可那日正午,他却从床榻之上爬起来。
    他的额头犹自发热,恍惚得厉害。
    元璧悄悄躲在屏风后,听着屏风外的一些争执。
    别人都说元后性子温和,向来不会发脾气。可这个皇后娘娘若没些手段,又如何能坐镇后宫,独得陛下信任,又使得自己儿子成为太子?
    陛下喜爱性情温婉的妇人,可皇后却并不是那样的人。
    也许身为九五至尊,陛下心里终究有些遗憾。在陛下觉得遗憾时,这时一个妇人便入了陛下的眼。
    元后既为皇后,元家的女眷自然能时常出入宫闱,这其中也包括元璧的生母贺氏。
    贺彩枝性情温婉,又总是爱笑,于是陛下有时遇见,也不免跟贺彩枝说说话。
    两人虽无逾越,可这些却被元后看在眼里。
    元后也不是不大度的人,她也不是不能容。若陛下瞧中是哪个元氏族女,她也愿意将之纳入宫中,共分陛下恩宠,以耀家族。可偏偏陛下感兴趣的是贺氏,而贺氏又是自己兄长的妻子。
    元后也不能明着将贺氏处死,她只剪了贺氏头发,令其不能见人。
    可贺彩枝气性大,又觉得也许丈夫会生出猜疑之心,干脆一死以证清白。
    元璧那时候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也记不清,若说对母亲有什么极深切眷念,那也说不上。
    他印象里最为深刻的,就是那时贺彩芝忍泪含羞面容。
    若不是贺彩枝气性大,她也未必会死。
    回忆过去之事,元璧眼底渐渐泛起了一缕异色。
    他听着谢冰柔说道:“就像元公子所说那样,这生死之事本就寻常,不必太放在心上。”
    伴随谢冰柔那柔润的嗓音透入耳中,此时此刻,过去的事却仿佛已经淡去,独独眼前的谢冰柔倒是鲜妍明媚起来。
    就好似初相逢时,自己见着这个女娘,那本来发疼的腿也褪去了痛楚,使他不必在人前出乖露丑。
    于是一个大胆的想法骤然在元璧心头浮起,可那念头却又似极真切起来。
    他想,我一定要娶谢冰柔为妻。
    纵然五娘子家世与他并不相配,这其中亦有些为难处,但此时此刻,元璧已下定决心,且十分坚持。
    春风拂暖,吹过谢冰柔发丝,眼前的小女娘伸出了一根手指,细细将头发拢在自己耳后。
    她容貌还是这般的温婉沉静,可似也因元璧目光微微有些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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